“为何……”何漱衣问。

    “当然是有妙用。”

    何漱衣和谢珩交换了眼色,隐约猜到是什么“妙用”了。

    “那就这么协商好了,谢珩哥哥办完这些,安安就放了谢璎姐姐,也会让谢珩哥哥继续当国师。”杨显说罢,对使者道:“带他们去见一下谢璎姐姐吧。”

    谢珩不知道,这次见了阿璎后,还能不能有下次。所以他的视线牢牢的锁着躺在石头上的女子,仿佛在将她的眉目全都刻下来,永恒的刻在灵魂最深处。

    谢璎被安置在地牢里,谢珩隔着栅栏看她,她的发丝散落在冰凉的石头上,丝丝缕缕的寒意滑入谢珩的脉络。

    阿璎,哥哥一定会带你回家。

    他咬牙,在心里发誓。

    三天后,皇宫中一件大事震惊举国。

    ——当朝国师谢珩大人,竟然硬闯宫苑,杀了皇帝陛下!

    那是场疯狂的杀戮,御书房的宫人们都被刀子戳了心脏,一个个死不瞑目。

    相国大人和几个老将军赶到御书房的时候,就看见国师大人提着浑身是血的皇帝,一手伸进他的胸口掏出了心脏,接着又将皇帝的头颅拧下,提着头发朝外走去。

    一步、两步,一排排血脚印。

    文武官员们吓得两股发抖,武将们平日的血性竟都发挥不出来,惊叫着逃散。跑在最后面那个,叫的最大声,突然间就被一把刀子从后背心戳进去,两眼一直倒在了血泊中。

    国师大人疯了!

    宫人们惊恐的传播这可怕的消息,要死要活的逃散。

    国师大人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还提着皇帝陛下的脑袋,像是恶鬼一样!

    他竟然杀了皇帝陛下,掏心捏碎!太恐怖了!他是恶魔、是恶魔!

    黑教布设在皇宫里的眼线,很快就把这事告诉了杨显。

    杨显吃着酸溜溜的青梅,酸的直皱眉噘嘴,仰脸问:“真的吗?那个脑袋真的是皇帝的吗?谢珩哥哥和皇帝哥哥本来是很要好的,谢珩哥哥是在骗安安吧。”

    她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颗头颅。

    第七天,当宫里一片混乱、市井流言滚滚,整个湘国都跟乱了套一样的议论谢珩时,谢珩提着那颗脑袋,来到杨显面前。

    手一丢,带血的脑袋滚到杨显脚下。她好奇的伸脖子打量,又伸手把脑袋提到面前看了半天,捏了捏脸皮,确定没有贴□□,就是皇帝的脸,不免惊讶。

    “谢珩哥哥,你真的把你的好朋友杀了。”

    谢珩低笑,从眉梢到嘴角满满的戾气,“做交易就要守信用,现在你可以站出来主持大局,想立傀儡就趁早。本国师只求府中之人平安无事,另外,我今天就要带走阿璎。”

    “今天不行。”杨显灿烂的一笑:“说不定是皇帝哥哥故意死在你手里,让你博取安安的信任,再覆灭黑教给他报仇呢。皇帝哥哥不是常说要和黑教鱼死网破吗?现在他这条鱼死了,安安还要等等才可以收网。”

    好个杨显,小小年纪,心思这般深沉,委实令人防不胜防。

    谢珩阴沉道:“你纵是巫童,与本国师打起来也未必会赢,本国师耐心有限。”

    杨显一噘嘴,不高兴的说:“那好吧,就让你再见一次谢璎姐姐好了!”

    ***

    流言滚滚。

    皇宫里日夜鬼哭狼嚎。

    百姓们终日惶惶不安。

    国师大人为什么会忽然疯狂的闯入宫苑,杀了陛下,身为神使、守护一方安宁的国师大人,怎么会变成杀人的恶魔?

    这问题的答案不知道是从哪里先产生的,却以点火般的速度,一传十,十传百——

    这是白教遗党做的!

    那些罪恶的遗党,用女人魅惑国师大人,欺骗他的感情,在他精神最脆弱的时候控制了他,制造这场举世惊骇的杀戮。

    这根本是白教早就预谋好的,甚至他们早早的就将那女人送到国师大人的身边。

    就是梨花巫!国师夫人!她是白教教主宋豫的亲信,是白教遗党真正的领头人!

    国师府被团团围住了。

    有文武百官,有市井百姓,还有很多很多住在乾州城里的人。

    他们喊声震天,让国师大人交出梨花巫,烂菜叶、臭鸡蛋,甚至石头树皮都被砸过来,门口的守卫早就顶不住,退居府内,连日关闭大门,用好几块一尺粗的大木条堵着。

    皇宫惨案里那些受害者的家属,还扛来了白幡花圈祭奠牌,哭喊、撞门,撞得浑身是血,声嘶力竭呐喊着要求国师大人把梨花巫送出来偿命。

    “国师,府门大约是要守不住了。”远远的都能听见撞门的声音,温茗持着羽扇的手有些不稳,眉骨已然拧得很深。

    他看向坐在谢珩身边、一言不发的何漱衣,“夫人,暂避到别处吧,万一那些人真闯进来了,见不到你也就无计可施。”

    何漱衣讷讷,良久嘤咛:“我们无计可施了吗……”

    摆明了这样的流言就是从黑教传出来的,把皇宫惨剧的责任全都推给白教和她,如此既能挽救谢珩和黑教的名望,又打压了白教残余,还逼得谢珩连出府都出不去。

    安安,你何其心冷。

    “我不走。”何漱衣缓缓站起身来,坚韧的像是挺拔的一只莲荷,“安安用我来掣肘谢珩,我不能拖累他……”后面的话像是涟漪一圈圈的散尽,温茗有些听不清了。

    随着时间推移,整个国师府成了众矢之的。

    百姓们闹得更凶,文武百官和家属们更是纷纷声讨何漱衣的恶行,连几个宗亲和藩王都加入了阵营,带卫队朝国师府施压。

    守卫们已到极限,再也顶不住了,眼看着粗笨的木头椽子被震出一道道的龟裂,咔擦咔擦的声音让每个人都不安到极点。

    忽然间,一道空灵的、像是钟磬一样的声音响起,怔住了所有人。

    “将门打开,我这便出来了。”

    喧闹的世界因为这柔和干净的声音,刹那间安静的能听见每个人喘气的声音。

    抵在府门上的人动作滞住了,大门忽然缓缓的被打开,一道单薄的身影从厚重的门后缓缓走出。

    雪色的薄罗长裙罩着纤细的躯体,纯白抹胸上用丝带编织的蝴蝶图腾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起伏,像是要振翅欲飞似的。

    她喜欢穿白色,因为缥缈而干净,但面纱上浅画着的血梨花又和她眼角下的桃花泪痣交相呼应,红的惊艳,红的摄人心魄。

    双手交叠在身前,何漱衣每走一步,周围的人竟如被慑住似的,后退让路。眼眉漠然,眸底闪烁的微光凉凉的像是早秋荷叶上的露珠。

    “你们说的没错,国师大人的确是被我迷惑了……可是,我爱他。”她说:“你们不是要让我偿命么……好,我这就以死谢罪!你们可以满意了吧?”

    她从腰间猛然抽出匕首,寒光如白练戳向自己的胸膛,“我愿意以死谢罪,只求你们原谅谢珩!”

    眼看那刀尖就要刺下去,一道黑影如风似的从府中刮出,带来一股强有力的气场。

    “漱衣!”谢珩在千钧一发之际扣住她的手腕,扬起,“漱衣你做什么!”

    “谢珩?”何漱衣迷蒙的看着他,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奋力想挣脱他的束缚,“谢珩,我对不起你,你不能再因为要保护我而背弃信奉你的百姓!你是湘国的国师,不能为了我而堕落成恶魔!对不起,只要我死了,你就能重新成为呼风唤雨万民景仰的国师!”

    “漱衣!”谢珩吼道,见何漱衣竟忽然挣脱了他。

    他伸手去抓她,她却躲得比泥鳅还快,两个人一抓一躲,每当何漱衣的匕首就要刺下时,谢珩就近在咫尺,她不得不继续躲避。

    周遭一双双眼球完全被他们所吸引,明明他们恨死了何漱衣,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此刻所有人都忘了动弹,大脑一片空白的瞅着这一幕,直到良久之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杀了梨花巫!为死去的人报仇!”

    人群如被震醒,霎时如爆炸了似的,疯狂、无序的形成包围。

    谢珩推开碍事的人,狂喊着何漱衣的名字,而她却越跑越远,最后被几个披麻戴孝、两眼猩红的人围在中间。

    她漠然的看向这些人,又睇向谢珩,满眼悲怆、声嘶力竭的喊出他的名字。

    “谢珩——”匕首刺进胸口,鲜红的血霎时染红了白衣,何漱衣如一片残叶飘下似的摇摇欲坠。

    “漱衣!!”

    顿时死寂的城池里,谢珩的悲鸣响彻。

    作者有话要说:  都不要懵逼哈,再过两天结局了

    ☆、第67章 诱敌深入

    谢珩发狂了。

    他疯狂的挤破人群,冲向那一抹摇摇欲坠的身影。所有挡在他路上的人,都被他撞倒。

    他赶在何漱衣坠地的前一刻,搂住她的身子,抱着她跌坐在地。

    “漱衣!”谢珩吼道。

    她看起来很虚弱,白色的脸蛋上一双眼睛空虚迷蒙的凝视谢珩,像是在用力把他记到灵魂深处去,却是越来越失去光华,越来越枯竭。

    “谢珩……”颤抖的手努力的抬起,谢珩连忙握住,把这只冰冷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但也只是片刻,他便赶紧放下她的手,抱起她就要起身。

    “不必救我了。”何漱衣扯住他的衣襟,在谢珩怔愕破碎的目光下,一只小手渐渐的、渐渐的滑落。

    小手落到了地下,何漱衣头一歪,闭上了眼。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满世界的喧嚣都在这一刻安静的如同虚无,好似偌大的时空里只剩下谢珩在颤抖,抱紧了他的妻子,轮廓鲜明的面庞结出了无数难以言喻的扭曲和伤痕。

    “漱衣?”他崩溃的嚎叫声,震天彻底的徘徊在整座城池,“漱衣!”

    国师夫人死了。百官与百姓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已被一阵寒意侵透了骨髓。

    明明他们恨透了这个女人,可看着她为了丈夫自戕,看着国师无法阻止心爱的人赴死,这种堵闷的感觉也堵住了每个人心底的恨,让他们一时半晌发不出声音。而很快,他们就察觉到死亡的气息在迅速的变浓,卷着种让人胆寒的杀气,竟是从谢珩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就连杀戮也是。

    国师大人疯了!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众人的心头时,他们已经开始四下逃命,拥挤、踩踏、慌不择路。

    谢珩抱着何漱衣,疯狂的、无目标的杀人,他就握着她自尽的那支匕首,不断刺入周围人的心窝。不知杀的是谁,却杀得连一口气都不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具具尸体倒下,世界重新喧闹的充满了惊惶和死亡,惨叫声中还夹杂着哭吼,那是谢珩在哭,又哭又笑的杀人夺命。

    据说这天的事在很多年后,还被乾州百姓们拿出来议论,心有余悸的描述那天的悲壮和恐慌,没人能想到,失去爱妻的国师大人会变成那副样子,甚至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都闭门不出,守着爱妻的棺材,像一具行尸走肉。

    整整一个月。

    何漱衣的棺材都停放在正厅,漆黑的老榆木,白色的挽布,在一团团幽冷的檀香烟雾里,沉重而氤氲。

    棺材前的蒲团已经被跪在上面的人磨坏了边角,他每天都跪在这里,总这样病恹恹的、如着魔了似的盯着棺材。下人送来饭菜和水,他也不愿吃不愿喝,整个人脸色日渐蜡黄,双眼下肿出了两块半月形的青黛色,青色的胡渣颓废的勾勒着下巴。

    “已经一个月了,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谢地藏在外面的屋檐下,从窗棱偷窥了眼谢珩,低声问谢天。

    谢天哼道:“反正也都一个月了,再多几天又能怎样?我看快了!”

    谢地道:“真希望事情能早一点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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