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对她做了坏事一般,看着他,口吻认真地向她承认罪行,
    “不止一次。”
    “这个啊…”时眉擦拭头发的动作忽然停下来,目光无所波澜地回望他,说,
    “我当然记得。”
    岑浪身体僵直了下。
    这时候,时眉蓦地走近他眼前,唇角牵起狡黠的弧度,情绪平静地注视他,吞吐字音的语调带着点调侃,问他:
    “所以,岑律一大早来敲我房门,就是为了责怪我昨晚夺走了你的…初吻么?”
    第32章
    当枝上雄蝉干瘪,了无生色,
    当扶桑招摇赭色嫩蕊,
    港厦的夏带走鲜艳明丽的朝日,带走如茵野草,带走暖融,退场沉默。
    而凉秋偏爱诱捕雨水来袭,肆意挑衅,戏耍人间。
    直至港口钟楼准点回荡幽响,庄严肃穆宛若慈悲佛打更,令前一秒嘶天裂地的暴雨忌惮叛逃,顷刻收势。
    只留一江潮鸣夜雾。
    和潮鸣夜雾下,一辆纯黑色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自港江前滩绕行滩尾,气势沉稳压迫,最终横停在一幢古欧式宫廷建筑风的私人会所中央楼前。
    华灯缀满奢靡建筑庭院。
    复古水泥地面坑凹不平。
    雨水堆积,在灯色辉映下亮如镜面,反照出劳斯莱斯后车门被人从外侧恭敬开敞。
    一只奢昂铮亮的黑色皮鞋缓慢迈下,黑长袜,黑色西装裤管只余中间一道精致竖痕,平整得不见半分褶皱。
    镜头快速晃上去,拉远,岑祚舟微弯腰身从车内下来,双手系上西服扣。倏尔半眯起眸子,一个森冷挑眼,瞥向正前方楼露台的旗袍美人。
    以及,
    女人手中的铜鎏金手柄望远镜。
    纵然觉察到被岑祚舟发现,女人却丝毫不为自己的偷窥行为被抓包而窘迫慌张。相反,她指尖捏着望远镜手柄,稍稍举高,懒散轻转两下。
    算是跟岑祚舟打了个招呼。
    岑祚舟神色寡漠,看也不看地撤开眼神,连一个嗤声都懒于施舍给她。
    “岑先生,老先生要求您跟少爷明天回一趟「璞园」。”接完电话的男组长从旁侧走过来,低声询问,
    “需要现在告诉少爷一声吗?”
    “不用,我自己回。”
    岑祚舟迈步朝会所走去,似是想到什么,略微停了下步子,
    “那个女孩的事办好了么?”
    “是的,岑先生。”男组长应声,
    “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为时眉律师的所有相关隐私资料做好保密防范,确保暂时不会因少爷的身份而影响到律师小姐的个人生活和工作。”
    “家里老爷子那边也瞒好。”
    岑祚舟特意叮嘱了一句,继续走向会所。
    “明白。”
    这时,站立在门口两侧的安保人员忽然向岑祚舟伸手阻拦。
    而男组长明显更快一步,迅速上前将岑祚舟护在身后,出手反肘卡住左侧安保按在墙上,同时甩棍怼指另一人。
    一挑一几乎就在几秒之间。
    被男组长单手钳制的安保立刻吃痛开口:“抱歉岑总,许会长下令只能您一个人进去。”
    这是给他下马威呢。
    岑祚舟挑眉冷笑,淡声:“石瑀。”
    被唤作“石瑀”的男组长皱眉收手,放开安保,弹回收缩棍别在腰后,看上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岑祚舟的手势下出示会员证,之后退开等待。
    安保人员推开双扇门,侧身让步。
    眼前只有一座向下蜿蜒而去的旋转楼梯,一眼探不到底,空旷死寂。
    岑祚舟眸色未变,抬步迈下。
    直到走下层楼的高度,视野骤然挑亮,四周墙壁构架中空恒温酒柜,依据年份摞满各式红酒瓶。
    俨然是一间地下酒窖。
    拐入里侧,品酒吧台有侍者开瓶。
    “哟,岑总。”
    真皮沙发椅上,光头男人歪嘴叼着雪茄,五十岁出头,身宽体阔,挺着硕大肚腩没有起身,嘴上客套寒暄,
    “岑总日理万机,还抽空来我这小地方,真是太给我许某人脸面了。”
    与几日前在壹浪门口吃闭门羹的狼狈样子截然相反。
    岑祚舟解开西装扣,随意挑了个地方坐在他对面,淡漠讽刺:
    “听说许会长有意发展年轻人的夜场生意,岑某当然要来讨教几招。”
    他话里的潜台词,
    许昌良自然一听就明白。
    讪笑两声,拿下嘴里的雪茄,许昌良招呼侍者上酒,说:
    “哪里的话,不过是听闻咱们壹浪的太子要带未婚妻给大家认识认识,这么大的场我担心有人闹事,派几个人替少爷看看场子而已。”
    “劳您辛苦。”
    岑祚舟食指推开侍者递来的高脚杯,明显不吃姓许的这套。
    “都是自家孩子,应该的。”
    许昌良也不恼,挥手让侍者退开,盘搓几下和田玉醒狮手把件,笑着循序挑出今晚这番谈话的主题,
    “岑总应该知道,商会前段时间的几个项目收尾效果不错,加上入秋了,各家老板出资一起包了艘游轮,打算办个晚宴夜游港江。”
    说着,他一手推过去两封邀请函,说,“有兴趣的话,岑总不如赏个脸,带小少爷来玩玩?”
    岑祚舟虚敛眼皮,拎起其中一封邀请函打开,懒淡扫了眼,半讥半嘲:
    “我们这一辈的无聊交际,年轻人会感兴趣么?”
    “小少爷刚回国,虽说还不急,但身为独子回壹浪继承家业是早晚的事,这人脉交际上现在开始打点正合适。”
    许昌良笑了笑,“何况也不光我们年长一辈,各大集团家族的千金少爷都受邀在列。”
    岑祚舟抬膝叠腿,放下邀请函,举止优雅从容,情绪平淡地撩眼过去,
    “怎么,听起来许会长别有用意?”
    “小少爷那个所谓的‘未婚妻’大抵不是什么正路子,我派人替岑总查了,结果连个正经家世都查不出。”
    “小少爷心思单纯,很可能一不留神被外面那些居心叵测的坏女人骗了,扒皮吞钱的女人玩得过就玩玩,玩不过还是越早扔越好。”
    许昌良手夹着雪茄,敲了敲邀请函,意味深长地笑道,
    “这些正经名媛,才担得起一句‘壹浪太子爷的未婚妻’,您说是吧岑总。”
    岑祚舟抬指摩挲几下眉峰,片刻后,忽然就低头笑了。
    “我一直认为,我前妻的离开一定是因为我这个人太差劲。”
    他掀起视线,慢慢敛起唇角弧度,冷漠嗤声,眼底的讥诮成色不加掩饰,
    “现在看来,跟您这位无妻无子的‘优秀商人’相比,我也许不算太差。”
    岑祚舟话冷得不近人情。
    不料许昌良却仍然丝毫不见恼意,反而笑出了声,重新点起手里的雪茄猛嘬两口,接话道:
    “岑总当然不差。要不是您对小少爷这份圈里独一份的父爱,我今晚还没这个荣幸能见上您一面呢。”
    “许会长既然知道,就请不要挑战一位父亲对儿子的守护底线。”
    岑祚舟在这时站起身,眼神平静,疏傲倦恹地望向光头男人,
    “生意上的事,随时欢迎您采用任何方式针对我,针对壹浪。”
    他停顿在这里,扬了扬手中的两封邀请函,凉凉嗤笑一声,警告他:
    “但千万别有一次,是通过岑浪。”
    音落,他随手朝后抛去,啪嗒一声,两封邀请函被精准丢入水潭中。
    岑祚舟转身离开。
    而他离开后一秒,旗袍女人摇曳生姿自拐角暗室走出来,笑音戏谑:“怎么办,许会长似乎逆触龙鳞了呢。”
    许昌良为女人递一杯红酒,跟着笑说:“谁知道我们碰的龙鳞,还是龙的软肋呢?”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女人接过高脚杯。
    “当然还是继续用你的良策。”
    许昌良微倾杯身,碰了下她的,眯眼一饮而尽,得意之色尽显眼里,
    “只要盯死岑浪,不怕他老子不跪地求饶,大不了就让那位壹浪太子爷见点血腥咯。”
    女人挑挑眉,红唇轻抿酒杯,意味不明地善意提醒他:
    “那你可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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