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单人体能训练仪上下来,男人浑身热汗,一次次逼至极限是早已习惯的事,除了体能,还有军械,搏击,战术,攻坚,侦查,反侦察等,对特机队来说基本的作战技巧。
    条件反射下的迅,锐,猛,准,精,如此便能抛去一些裹缠的,无谓的念头。
    无人再提一周前的事件,林东勋对他的态度也并无异样,进度严酷,一班尚未正式分队的新员,大约都听说过他,有人想接近,毕竟单兵作战实力太过强悍,有人想远离,毕竟害得整个特机队丢脸大概自此前途完结。
    但他将窥探揣测皆封闭于外,选择让内心回到信仰的单纯。
    身体的苦痛从来都不是苦,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
    他其实也不知道,慌落落的瞬息像是乌云背后劈开一道雷电,惊悚而狂暴,雷电迅捷地在坠楼女孩的眼里灭去,注定留不住也不该留住当时他模模糊糊意识到的东西。
    别想,都应该沉入最黑深无底之处。
    女人甫抬头便对上那条锋锐鼻梁,笔直的棱线切断午后阳光。
    对于这些人变态的体能她虽有所悟,连皮肉神经的疼痛都轻易忽略实不多见,剪断缝线,手里用上力,将条条断线扯出已长成一体的伤疤。
    愈合能力也罕见。
    他无感,尽将劲健精炼的腹部全留给她,双臂向后撑着坐在诊疗台上,微仰着下颌,抿着的嘴唇如两片边缘分明的薄叶。
    眼皮一内双,一外双,眼井中白与黑极为明确,黑却几不可见的多于白,像两丸黑水银,托着眼眶的是一双浅浅卧蚕,好像同时还托着眼里多余的,一些不愿表露也难以解析的东西。
    “好了。”
    男人收回望着天花板的目光,套回上衣。
    “刚刚好像看见柳正河来找你。”
    他微一顿步,点点头,离开医务室。
    她望着那走了的背影,好像浑身骨头都较旁人硬,仿佛通过很多执着长期压缩成,包括对痛感的忍受。
    返宿舍没见人,踅回游击战术训练场,联城大学事件后,柳放弃特机队,想办法转调去了保安部。
    两人算是有私谊,所谓私谊不过是当时还在特机队时,休假偶尔一起喝过几顿酒,柳去保安部后其实也疏了联系。
    柳正河果然等在训练场,率先招手,下午无人,灰色水泥建筑中只有空洞风音。
    “还真是有点怀念这地方啊,怎么样,你还好吗?”
    姜狩只微微一笑。
    “你呀!”,男人一拳捶上,“两年前就该跟我一起走。”
    当时他们同在一队,猎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时,亦是一同开枪的,整个突击小队都接到明确命令,建筑内是极其危险的红尘会武装暴乱份子,全部击毙。
    但姜狩最先停手,他甚至违反规定拉开铠甲面罩,“停火!停火!停火!”
    晚了,十数条青春生命炸为血花,确实手无寸铁,没有武器,男孩女孩,生命最后惊恐躲逃仍枪枪爆头,开出朵朵凄艳曼陀罗。
    情报有误?
    不知道。
    事件最终落幕了,他选择离开特机队,而听说姜狩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还不晚,要不要走?我的长官必定非常欢迎你。”,他半真半假抛出橄榄枝。
    仍是微笑,摇摇头作为回答。
    峻拔的身体倚在水泥墙边,以身形看,姜狩体态高硕,肌肉修长紧密,但他总是很静,不给人攻击感,不像特机队其他那些横肉野蛮荷尔蒙喷溅的家伙。
    但他知道姜狩才是最强悍的,当年训练便无人是其对手,除了指挥官林东勋。
    即便保安部真想挖角姜狩,林东勋也绝不会同意。
    其实这次的事件仅以姜狩被扔回训练营作结已跌破各处眼镜,大队长徐守一正是以这最终斡旋结果彰显特机队的政治能量。
    无论外界舆论如何喧嚣,特机队仍是特机队。
    不过今日这只替罪羊换作姜狩以外的任何人,实际惩处大概远不止于此,他总觉得林东勋对姜狩另眼相看,否则当年联城大学的事,姜狩便该被踢出队,怎可能只是强制心理治疗?
    风冷。
    “去喝酒?”
    “我不能外出。”,既是惩处自然取消所有正常休假。
    “那这个事你得自己想办法了。”
    什么事?
    姜狩望来,柳正河从衣袋里夹出一片单薄信封。
    他不解,信被递入手。
    “那个死掉孩子的遗物,事后清理现场才发现,你交还死者家属吧。”
    信封并未密紧,自然是被保安部彻底检查过。
    “为什么要我?”,女孩难解的目光又浮现,他压下。
    “毕竟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怔怔看着手里的东西,那些孩子将身体许诺给枪弹,而不是歌声,也许早早摸过雷管,扔过土制汽油弹,但也爱过同龄少女喜爱的花色信封,
    日影褪色,良久,柳正河轻叹一口气,“选择直接面对......说不定是一种解药。”
    别让暗影滋长为无明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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