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月,终于迎来了,在麻州对学生特别重要的放假节日。
    每每到了七月四日的独立日,除了白天市政府厅前有广大的游行跟演说,到了夜晚查理斯的河岸边也会燃放着盛大的烟火秀,有数不清的人们从下午就会带着朋友家人来河提边等候晚上的烟花,欢度佳节。
    方逮到麻州时,正好是独立日的当天。
    商容在机场第一眼见到他时,方逮还是如往常,是个肉眼可见对自己很严谨的男人,黑色衬衣黑色鸭舌帽黑色长裤跟干净的白色休闲鞋,胡子跟头发都收拾到一丝不苟干净。
    她站在远处笑着,除了在家或是休闲时的舒适打扮,旁人很少能见到他穿的松松垮垮,是完全松懈下来的模样。
    就是可惜,方逮到达麻州时,就已经错过了白天的游行活动,他们也只能随便吃了点餐,把行李安置完后,跟商容相约查理斯河提边的烟火秀。
    到了下午,查里斯河岸的人潮就已经涌了过来,在进入河提区前,维护秩序的警察给他们每个人都分了不同颜色的塑料手环,让人们往不同的入口进入,以减少人群踩踏的可能性。
    他们夫妻两意外的分到不同颜色的塑料手环,才刚到入口处时,他们两才知道原来这不同颜色是为了要用以分开往不同入口处走的意思。
    方逮本来想回头去跟那警察换颜色的,但商容觉得这也不打紧的,只是进入不同入口,最后他们还是会一起走到观景河岸,一起欣赏烟花的。
    因此,商容催促着他进入,且轻轻的推着他的背,方逮顿时一愣。
    见商容也走进属于自己颜色手环的入口处,才转身向他挥手,远远地对他轻快地说着:"那我们待会见了。"
    他这看着商容转身慢慢走远,他突然有种过去跟现在的身影迭合在一起的幻境感叹之感。
    那个总追着他的女孩子,终于长大也成熟了,不像往常总是喜欢粘着他,依赖着他,离开他了之后,也能有自己独当一面的美丽了。
    就好像能在适当之时,大胆的抛下北边辽阔的天空,在冬季时勇于往南飞的候鸟。
    她的天空,不再是他了。
    他有些舍不得,可是又很替她开心。
    他放下想去抓影子的冲动,就慢慢的放下手臂,转身往河提边去。
    就好像比起留恋,他会更期待等会的见面,还有他们还有许多未曾发生过的美好。
    比起回忆,或许他该去创作更多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才是。
    -
    诺大的河提边,早就布满了人群,甚至有家庭已经铺上野餐垫,提早在河提边享受水果跟甜点。
    商容远远地见到有人在对她打招呼,她细看才发现是她在研究室里的同学,她笑了走过去聊了会天。她这几个同学好客且热情,知道商容是同家人过来的,便邀请她跟她的家人一起过来野餐,等待待会的烟火秀。
    她等了一会,看着人群涌动,到处都有家庭在河提边野餐,远远地才看到方逮从河提的前侧绕了过来。
    方逮这才看到人群中,商容正脱下遮阳帽朝他挥手,想刻意的引起他的注意,紧接着商容旁边的男同学女同学也跟着热情的朝他挥手,像是担忧他没发现商容。
    在还有些微热的西下斜阳下,他晒着太阳,看着停满游艇的河提边传来音乐,他也不由自主的露出舒坦的微笑。
    他突然想起高中读过的英文佳文节选,在两百多年前的独立日宣言里,有段是这么说的...
    我们认为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证自明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是呀!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这种人也不该是例外...凭什么有人可以认为,他必须得承受跟继承双亲的罪责,而连带背负着连坐法,而没资格去追求跟拥有幸福的可能。
    他是什么时候才想通的呢?  他也不敢确定了,但他很确定的是...是商容来到他的身边,才让他慢慢有着能追求人生幸福的期待,而不仅仅只是背负不公平之下的不甘心。
    他在夕阳的照耀下慢慢走到了商容身边,小麦色的皮肤又显得耀眼几分,商容的同学们第一眼就认为方逮是个很健康且有魅力的男士,纷纷跟方逮打招呼闲聊上几句。
    跟商容的同学打过招呼后,他们夫妻两就一起在树下野餐,彼此说说笑笑,聊了些家庭跟兴趣的话题。
    就是方逮跟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一起说笑谈天,总归是有些拘谨的,尽管他的外语算流利,但是他因为性格使然,很难适应外国人这种随时随地都能跟陌生人欢快聊天的习惯,他总觉得别扭。倒是商容本来就性格开朗,不仅跟同学能聊跟附近摊贩的白人大叔也能聊上几分钟,看起来适应的很好。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多数人都注意力都在等会的烟火上,他才没有白天的那么不知所措,就好像黑夜可以稍微的掩盖住他的困窘跟内向。
    十点叁十分一到,夜间的烟火准时燃放,身边的惊呼声也跟烟火一样此起彼落,络绎不绝。
    在烟火的炸亮又消亡的明灭瞬间,他才别过脸偷偷的看了商容的侧脸,这才稍稍鼓起勇气的半搂抱着坐在他身旁的商容。
    商容趁着又明了起来的烟火,她不怕羞的直接缩靠在他怀里。她原本还在想,方逮这木头到底还得心理准备多久,才敢对她主动,像往常一样跟她亲昵着呢。
    她们才一年没见面,他就对她生疏陌生了吗?
    商容小声的在他身边念叨:"我都好久没回家了,小省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西洋过年我就回家一趟吧,不能再让你来回奔走了,这样你也太累了。"
    他的嗓音沉甸甸的,像是带着疲倦感的嗯的一句,就斜靠在她的头发上,看着黑夜远处升起的烟火说:"看,新的一轮烟火又开始了。"
    "哇!老公你看那边的烟花好美。"
    惊呼声伴随脸颊上一个轻轻的吻,惊得商容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她居然被这呆的跟木头似的男人主动亲了吧?
    她脸颊有些微烫,可是想起他的主动又有些害臊。
    在黑暗中,天空被烟花的明亮炸开了一口子时,她才看清楚,她身边的男人一直在黑暗中,以瞳孔沉默的注视着她。
    在万人惊呼声,烟花的燃放声中,身边的巨人黑影悄悄地往她身上靠,直到捧着她的脸,把她吞没。
    她的心跳还来不及怦然,灼热又挟风带雨的气息,就直接濡末了她的所有,唇腔相触又被微微吸吮着紧搂着腰时,她才身不由己的微微发颤。
    他的手掌就稳妥庄重地放在她的胸下围处,她很久没接吻了,自然也很久没有与人如此亲密了。
    "是不是我的出现,打扰你跟你同学的聚会了。"方逮郁闷又木纳的表示,又生怕自己多心了。因为从他们见面到刚才,商容都不像往常会主动抱他,牵他的手。
    商容一下子就懂方逮这话是什么意思,才笑着打趣他,"你不是害羞吗?我就想知道你还要害羞多久。"
    商容无视眼前绚丽的烟火,就转身缩抱在他的怀里,靠在他肩上,随口哼出一首她从以前就能朗朗上口的暖暖旋律,看起来颇是心情愉快。
    方逮被她感染了开心的情绪,在明暗未名的环境里,终于腼腆的抚摸她的头发,他知道他妻子身上的味道与以前有些不同了,从甜香的玫瑰香气换成了淡香的橙花香气,是换了香水跟沐浴露了吧?
    回想今日刚从见到面起,商容就一直不主动牵他的手,或是抱他,只问了些方省,跟其他家人这些日子过的康不康健的问候语。
    商容突然对他那么生疏的态度,他是有些不安的。想起老家的邻居总见他独自抱着方省回老家,这次数一多,他们所臆想出来的闲言碎语,也很让人烦躁,就好像有颗不安的种子种进了他的心里。
    更别说,他不认为女性只要生了孩子,就会离不开男人。对于足够优秀且有毅力的女人,就算生了孩子结了婚,还是有本事去追求更想要的生活,甚至去离开不够好的男人。
    因此他生怕真的隔着异地,她的心也就跟着异变了。
    所以他一整天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一直小心翼翼的打量试探着眼前的心上人。
    烟火还在持续,商容习惯性的在他的怀里给自己找个舒适的依靠,闻着他身上还是如常的气味时,她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一股沐浴露夹带着雄性费洛蒙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想逗他,因而故意以鼻尖在他的脸颊上蹭蹭,随之她的唇瓣就吐出温温热热的爱语,"老公,我好想你啊,你会想我吗。"
    或许她不用过多的做些什么,只凭气息跟声音,在加上一点对他倾慕的眼神,就可以把他喊的有反应了。
    他一股气憋的死死的,自知无法坐怀不乱,只能依靠转移视线跟思绪让脑子变清明,"乖乖的,等烟火结束,我们就回去。"
    她躲在他的阴影处,看着他困窘的样子,以手指戳戳他的脸颊慧黠一笑,"回去做什么?"
    明灭忽闪的烟花,照出他耳红脑热又说不出话的木纳模样,她又笑的更开怀。
    尔后又挣扎了一会,方逮才断断续续的转移话题,"我把方省的照片寄到你的邮箱里了,你看到了吗?他长大了不少,已经开始会走路了。"
    "看见了啊,我还把照片洗了出来,放在身边每天都看呢。就是我这个当妈妈的无法陪在他身边,连亲喂母乳都没喂过几天。你觉得,他长大会不会怪我啊?"
    商容自知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却没尽到养育孩子的责任,这在她的思维上,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的,如果小省跟她不亲厚,她也会认为是她活该的。因为在孩子最需要依赖父母的年纪下,她没能给予孩子足够安全感,那孩子自然就不会愿意跟她亲厚。
    换成是她自己,她也一直对原生家庭的关系不够亲近,而有着遗憾,何况是那么小的孩子。
    "不会的,等他再长大些,才是开始有记忆力的时候,等到那时你也恰好完成课业了,在陪伴他也不迟,而且我相信他会理解我们当父母的不容易。"方逮看出了她的自责,因此细细安慰。
    方逮微微把脸颊别向着她,就伸手的把她的头发给拢到耳后,接着亲昵的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在她脸颊边吐着温柔热气,"况且我小时候一天母乳都没喝过,还不是挺健康的。尽管母乳喂养有一定的好处,但是通过夸大母乳的好处来给刚生育完的女性压力,就没必要。我认为在各种考量跟选择之下,要以母亲的心情考虑最为重要。"
    在方逮的细想之下,方省实在是个不太省心的孩子,长越大越活泼还特别好动,这段时间老是要他陪玩陪睡,不玩到没力气就不肯入睡,他也只能奉陪的一直陪玩,直到父子两都筋疲力竭的沉沉睡去,才结束了一天。
    不过认真说来,他反而觉得自己挺能适应育儿生活的,与在外科的生态相比,他觉得这日夜颠倒,每两叁个小时得醒一回的环境下,跟外科的生活是有相似处的。
    也因此,他觉得商容没有在生育后,紧接着忍受长时间的日夜颠倒又夜不着眠,胀着奶又频繁被逼着亲喂的育儿生活,对她而言是好事。直接大大的降低,她产后抑郁的可能。
    而且喂母乳本来就是件自然而然,想喂就喂,不想喂或是无法喂也不用有压力的事。反正,他也不在乎什么一定要给孩子喂母乳才会健康长大的说辞,他小时候没喝过母乳还不是一样健康长大。他认为产后母亲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有心情愉悦的妈妈,才会有健康开朗的孩子。
    方逮总是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就是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或许,是他足够坦诚,也总是说的到做得到吧!尽管没有以前刚在一起的惊喜跟感动,可取而代之能填入心口的,不过是充足的安全感跟依赖感。
    "老公,你真好。"商容紧紧地抱住她丈夫的腰,就依靠在他的心口。就好像爱情跟性冲动,最后也会升华成亲情跟只属于彼此的归属感。
    在这归属感里,爱总是盲目且自私的。
    所以在爱里,她认为自己只属于他,他也只属于自己,无第叁个人能分走他们之间的亲昵默契感。
    就算是他们共同创造出来的孩子也会有长大,有属于自己人生的一天,终究只有眼前人会同她走尽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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