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沈春娴这种一切随缘的性格,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憧憬了半天。
    说来很羞耻,她之前对徐晏温明明还没有那么多的喜欢,现在翻倍的多了。她喜欢的是徐晏温好看的皮囊,和他是个厉害人物,还有他带来的,不会被人轻视。
    不过,即使是徐晏温没考上,她也肯定还是会嫁给他的,现在只是锦上添花了。
    沈春娴振作起来,她急需见徐晏温一面,确认他是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会不会因为考上会元就不想娶她了,如果这样的话……她会狠狠的伤心。
    如果徐晏温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沈春娴就要和他要更多,比如说,让他不要对自己太严厉。不要因为她不会算账,睡觉的时间太多而发火。
    毕竟她根本没指望徐晏温前途无量,他这都办到了,提出一点小要求,他更不会拒绝吧?
    当然,沈春娴也不会非常放纵自己,事实上,从去年开始,她已经控制自己少睡觉了。
    还有,如果有机会,需要和他试探一下,为什么不能把猫带走。如果他态度不强硬的话,沈春娴就很难不得寸进尺了。
    在心里构思了一番,沈春娴最终敲定了三月初四这个日子,也就是后天。
    因为他刚刚得知中了会元,家人肯定激动万分,且先让他和家人庆祝一番,等后天,沈春娴再过去。
    真希望他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府记.一张契约
    三月初四,小雨连绵,这次造访不宜声张。
    沈春娴串通半雁夏烟,悄无声息的坐着马车,于下午来到了徐家。徐家在年初就翻修了一遍,浅红门廊连接内庭,庄严而明亮,屋檐瓦角一对石鸽作张翼高飞状。
    叩响徐家的大门,被引进徐晏温的书房,徐晏温的小厮飞奔出去叫人,一切都无比自然,自然的让沈春娴也心安下来。
    这间书房除了放置书的书架,就是两张桌子,正中央一张长桌,窗前一张小桌。唯一称得上有趣味的,就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麒麟镇纸。
    紧接着,沈春娴就发现镇纸是父亲的,父亲十分宝贝的那对,连沈三哥他都不乐意给,竟然送给徐晏温了。
    她在书房里走动,嗅到书房内无处不在的浅淡香气,正当按捺不住去翻书架上的书,身后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沈春娴赶忙把书推回去,退到椅子上坐下,忐忑的往门口看。背光站着的男子,也在凝视着她,待沈春娴的视线和他对上,他反而不看沈春娴了。
    他走进来,把沈春娴碰乱的镇纸、书,都摆放整齐了。
    做完这一切,徐晏温也没有坐下,就定定的站在长桌的另一边,投下来的影子不偏不倚的把沈春娴笼罩了,让沈春娴觉得很有压迫感,她心想不太好,徐晏温好像不怎么好亲近。
    沈春娴咳了一声,打破了宁静。
    他疏离又客气的叫沈春娴‘沈小姐’,用一贯温和的嗓音问道:“沈小姐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沈春娴直入主题,细声细气的问:“既然你已经中了会元,对我们的婚事,还和从前想法一样吗?”
    说完这句话,没立刻等到回应。
    徐晏温浑身一僵,难以置信的盯着规矩的坐着,完全不像是说出这种无情言语的沈春娴。他的胸膛像是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哗啦啦的被寒风吹,脸上的淡然几乎要维持不住。
    沈春娴说出这种话,他只能理解为,沈春娴想要悔婚了。
    她的荷包,徐晏温还在怀里放着,他虽然没有说,但一直慎重对待,并用体温暖热。人,怎么能变心的那么快?
    徐晏温从不觉得自己能成家,到接受沈春娴做未来妻子,再到,觉得这样也不错,这样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明明都接受了,正等着今年成婚呢,沈春娴怎么又反悔了?
    徐晏温呼吸不稳,语气压抑的说:“你、你是有什么想法?”
    沈春娴不懂看人脸色的,“你没有想法是最好的,不过我有几点想要和你商量,若不然,我们以后处处矛盾,恐怕也不能长久。”
    徐晏温:“你说。”
    沈春娴:“我生来懒散,操持内务也都不怎么会,算账也算的一团乱麻,你要是指望我做个勤勤恳恳的妻子,天不亮就起来照顾老小,我做不成。”
    徐晏温点头,又说:“家里没有老小需要你照顾,至于我娘,我自己会看顾。”
    沈春娴:“那就好,还有一个事也希望你能答应。成婚后,你即使不喜欢我,也不要对我发脾气,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请你也要和我好声说话。”
    毕竟如果她嫁到徐家,在徐家就是势单力薄的,对徐晏温自然畏惧。
    徐晏温觉得沈春娴杞人忧天,感到好笑,她把他当成什么恶霸呢?“没问题,只要你不提……”
    把退婚两个字咽下,索性拎出一张纸,寒星般的眼眸遥遥的看着沈春娴,“把你这些要求都写下来,我按手印,到成婚前,你都不要生出别的心思了。”
    说着,他还鼓励沈春娴,循循善诱道:“这样商量就很好,什么事都是要经过商量的。”
    沈春娴对他好感飙升,两人对视笑笑,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但场面十分和睦。
    把前两条写上去,沈春娴略略停顿,想想有什么忘记提的,徐晏温便要她留出位置,以后想到再填上去。
    “只要是合情合理的,你就自己填上去。”他说,并且用修长的手指,落下了一个指印。
    徐晏温心里放下一块石头,深深的看着沈春娴姣好的侧脸,沈春娴宁静的模样,让他略感轻松,他一直紧绷的一根弦,都悄然的放松下来。
    不过转眼间,徐晏温又生出了不一样的想法,从斜上角,冷冷的注视着已经停雨了的天空。
    这张契约,只束缚了他自己,却没有束缚沈春娴。
    倒不是他想要要求沈春娴什么,但,沈春娴要是中途又改变主意,又要悔婚呢?
    他隐晦的瞥了瞥沈春娴,目光谴责,又有点些微的恼火。等沈春娴笑盈盈的向他示好,徐晏温瞬间切换成了柔和,嘴上说:“今晚江边有灯会,我想带你去看看,你们女儿家最能欣赏这种精致的东西,你看怎么样?”
    沈春娴有点犹豫,按照她之前的计划,现在就应该走了。
    见徐晏温眼睛也不眨的等着她回复,沈春娴也不禁被他蛊惑,沉迷在刻意的温柔里,“那好吧,我们去看一看。”
    ……
    徐晏温弄来了一匹马,沈春娴显然没有骑马的经历,表情很退却。
    徐晏温今天觉得男人哄人的能力真的是与生俱来的,他面不改色的怂恿道:“这匹马是母马,性格最温和,就是摔了,我也垫在你下面。”
    说完,他就托着沈春娴的腰,把她弄上了马,触及黛色衣裙下的腰窝,温热的触感让他手一抖。
    沈春娴悄然打了一个哈欠,精神匮乏的坐在马上。
    接着徐晏温也上马,如果不是两个人即将成婚,沈春娴绝不会和他靠的那么近,现在秉持着得过且过的念头,默许了他的行为。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因为之前下过了雨,街上湿漉漉的,马蹄踩在上面,溅起一阵水花。
    从徐家到江边,要经过几条闹市,街道两旁,还有没来得及收摊的人在忙活。
    马经过一个深水坑,狂奔过去,溅起更高的泥水,直接把街角摆摊的曹雨薇溅了一脸,曹雨薇还没来得及看是谁,尖叫一声,跑过去查看自己贩卖的手帕。
    这些都是她和曹老太忙活了半个月才绣出来的,就等着换点钱买做春衣的布,现在居然!全都被泥水弄脏了!
    她手肘撑在摆摊的木板上,木板下面垫着一条木板凳,这一撑,直接把整个木板都掀翻了。不止她自己滚在泥水坑里,所有的手帕也全掉进泥水坑里。
    曹雨薇狼狈不堪,爬起来抢救泥水坑里的手帕,再一看,气的七窍生烟,害她那么惨的罪魁祸首早跑的已经没有影子了。
    江边,飘着一列莲花灯,黑漆漆的江也变得璀璨起来,几条画舫正在江上,欢声笑语远远的传到岸上人的耳中。
    这些人,居然都是大部分是通过会试的考生,积聚在这里庆祝的,因为家乡、关系亲疏的原因,分成了几个小团体包船。
    徐晏温带着沈春娴刚一过来,他的同窗就过来,热情的寒暄了一会,就看见了错开半步站在徐晏温身后的沈春娴。因为不知晓是什么关系,这些同窗都微妙的不提。
    徐晏温主动介绍:“我和沈家小姐已经订婚多年,早已相熟,不用避嫌。等今年办了婚事,请各位来喝一杯喜酒。”
    于是,众人都争先恐后的道喜。
    接下来又去了两条画舫,虽然这些人更加和团体内的朋友亲近,但也都给这届会元面子,所以徐晏温先后在两条画舫上介绍了沈春娴。很快,数百人就都知道了被他死死牵着不放的困倦女子,是和他订婚多年,感情颇深,即将成婚的沈家女儿了。
    这些人里不少是会留任京城的,或者本来就是京城人,等再回家发酵一番,就会有更多人相信徐晏温的鬼话了。
    上了最后一条画舫,这条偏小,只有四个人。
    三位身具官威的中年男子,一个面孔消瘦的严厉老头,徐晏温称他老师,恭敬的行礼后,又把和沈春娴订婚多年,感情颇深的鬼话说一遍。
    赵次辅:“哦,你竟已经订婚了,这是沈遂的女儿?也不错,也不错。”
    说罢看了看沈春娴,面孔变得稍微和善了些。
    从画舫上下来,沈春娴觉得她不是来看灯的,是被徐晏温拉出来展示了一番,不过正和她意。徐晏温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什么她们感情颇深,以后即使他飞黄腾达了,想换掉她另找,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成了同窗、老师眼中狼心狗肺之人。
    江上的灯火倒映在两个人眼中,沈春娴和徐晏温有意无意的对视了一眼,这一刻,他们想的是一样的。
    沈春娴再想悔婚,除非半点不顾及名声,毕竟已经订婚多年,不必避嫌了。况且那么多人都知晓了,她也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人家。
    两人心里揣着一样的想法,登上了不远处的观景亭。
    此处能看见江和江那头,已经熄灯的百姓房屋,天上缀着明亮的星星。
    第15章 府记.状元
    观景亭万籁无声,藏在黑暗中,只能看见身边人的轮廓。
    沈春娴找了地方坐下,走了一会她有点犯懒,捋平了裙角后,将腿也放了上来。夜风把她鬓角散落的一缕发丝吹起来,恹恹的停留在红唇上。
    “你累了?”徐晏温诧异的声音传来。
    沈春娴点头,又意识到这里太暗,他看不见,就小声嗯了声。
    软糯的声音似有似无,徐晏温疑心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没听到,脚步顿了一瞬,脱下鹤氅给她垫在身后。观景台凉,如果把沈春娴带来后吹病了,徐晏温还没有来得及展开的婚后计划,必然会受到巨大重创。
    他脱下鹤氅后,穿着单薄的撮晕缬锦袍,一只手放在身后,缓缓在走廊前踱步。他身高腿长,背部线条流畅,刚刚长成的肌肉隐没在衣裳里,行走时刻意轻手轻脚。
    沈春娴在观景亭里面休息,徐晏温就退到了外面,他觉得沈春娴的周围和她一样,变成了一块禁地。这倒不是沈春娴有毒什么的,只是他预感她要睡了,像是徐晏温偶尔会养的花一样,需要一点生长空间。
    所以他就走出来,免得打扰花休息。
    徐晏温很留意里面的动静,没多久就听见沈春娴叫他,立刻转身进去。沈春娴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了,勉强说:“还有一个重要的事要问你。”
    沈春娴:“你们家的人说,不许我把养猫的带过去,为什么不许,我绝不让它们乱跑也不行吗?”
    徐晏温听见猫,尤其是一群猫,便又回想起那天喘不过气的经历,面色渐渐的发青了,拳头抵在嘴边,虚弱的咳嗽。
    过了一会,他狠狠的回过头,盯着沈春娴,“不行,徐家有猫没我,你要留猫,我会给自己寻一个地方待着。”
    沈春娴没想到他那么抗拒,喃喃了声,“别别,不要猫了,我知晓了。”
    说完,沈春娴就陷在他的鹤氅内睡了过去,在黑暗的观景台内,睡的很沉。徐晏温木着一张脸,心里不是很愉快,听着她的呼吸声,却也觉得放松了下来。
    他原本还在想沈春娴那些讨人厌的猫,眉头拧的死死的,空气中好像也漂浮起来无数猫毛,现在忽然也觉得困乏了,一个不慎差点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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