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阮梨上班时间的前十分钟,她顺利抵达医院大门口。眼见时间不多了,她匆忙和两人道别便小跑着进了医院。
    车子在原地停了会,直到阮梨的身影消失在佟楒话的视野里,陈迄周才重新启动。
    佟楒话靠在椅背上,她看着认真开车的陈迄周,突然问道:“上个月你来乌市接我,半道弃车而去见的朋友,就是阮梨吗?”
    十二月末,佟楒话去乌市做了台手术。
    那台手术比较复杂,连着做了十几个小时。
    最后气象台发布暴风雪预警时,手术才结束,佟楒话不敢独自开车走高速回来,于是被迫留在了乌市。
    当时正逢陈迄周休假,便请假坐车过来接她。
    乌市的暴风雪实在有些大。
    尽管隔日上午佟楒话在阿尔勒什还有台手术要做,但两人见面商量后,为了安全着想,决定在乌市留一夜。
    只是车开出去还不到十分钟,陈迄周突然把速度降了下来。
    他不断偏头看向窗外,最后甚至停了下来。
    漫天的雪花落在车前玻璃镜上,很快将视野遮盖,任凭雨刮器怎么努力摆动,都无济于事。
    佟楒话顺着陈迄周的视线望去,只看见左手边人行道上有个人影在朝前走。
    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肩头背了个相机包。
    因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在空中凌乱飞舞的围巾须。
    陈迄周紧紧地盯着那道身影,眼里各种情绪交织,他解开安全带,扔下一句“我见个朋友”,然后走了。
    佟楒话看着他跟上去,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敢上前打招呼。
    拐过一个街角,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佟楒话一概不知,她只知道等待的时间有些久后,打电话催过陈迄周一次。
    然后,陈迄周就提着一份热腾腾的炒米粉回来了。
    “嗯。”
    眼前沉默良久的陈迄周终于说话了,他点头,坦然承认:“是佚?她。”
    “还真是。”佟楒话没觉得意外。
    毕竟能让陈迄周情绪起伏的人,从始至终都只会有一个人。
    空气安静,耳边仅剩车子开在路上发出来的沉闷声。
    “我其实挺好奇。”
    佟楒话顿了顿,她表情严肃认真地看着陈迄周,“既然喜欢,为什么要生生错过呢?为什么不能大胆、主动说出口呢?”
    陈迄周神色寡淡,没回话。
    从什么地方说起才好,陈迄周自己也不知道了。
    其实他和阮梨是完全不同的人。
    陈迄周第一次见到阮梨,是在公交车上。
    当时的阮梨刚转来南师大附中,她不识路,坐反了公交车。
    从好心人那得知这不是去学校的路时,阮梨只是小小地惊讶一下,然后果断摆烂了。
    那时八点已过,错开上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群松散。
    阮梨坐在前头单个的座位上,她丝毫不慌,甚至心情很好地打开车窗玻璃,开始欣赏沿途的风景。
    初春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来,落在公交车地板上,斑驳缭乱。
    她迎着风,在那一刻热烈又自由。
    陈迄周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他坐在后排看了好久,听到公交车播报声才缓过神来。
    那天,他原本是要去医院照顾生病的外公。
    却坐过了站,顺带还丢掉了自己的心。
    后来,陈迄周就经常能看见阮梨站在走廊罚站,原因是迟到。他每次猝不及防和阮梨对视上,都会被她眸中的笑意灼伤。
    起初,陈迄周还不明白这种致命的吸引力是什么。
    他从不少人嘴里了解到阮梨这个人,概括出来就是:
    脾气差,性子直,太冷漠,不好惹。
    而别人眼里这样的一个人,每天会悄悄去学校外边的巷口喂一只流浪猫。
    陈迄周每次经过,都能听到她和猫咪自言自语。
    要么是吐槽作业太多,要么是抱怨相机又被家里人砸了。
    关于学校里议论她的事情,丝毫不提。
    阮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言论,她自由洒脱,大部分时候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陈迄周首先想到的就是风。
    所以后来作文课上,陈迄周写下了那篇作文。
    不出他所料,阮梨在看完作文后开始追他。
    陈迄周知道她是一时兴起,原本不打算答应。
    直到开运动会。
    班主任要求班委每天必须到学校给班上的运动员打气加油,而进入校门后保安大叔就会把门锁起来,到所有项目比完才能离开。
    陈迄周作为学委,自然也要到场。
    但陈迄周那会和班上其中一个班委闹了点矛盾,那个班委是个男生,不怎么喜欢他,于是抱团开始孤立他。
    阮梨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这件事,跑来学校陪他,带着他翻墙出校。
    陈迄周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午后。
    阮梨率先爬上墙头后,转身朝他伸出了手。
    刺眼的阳光就落在她单薄的肩头,陈迄周顺着光,看不清她的脸,却能听清楚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
    陈迄周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心动,心甘情愿地败下阵来。
    后来谈恋爱,他几乎很少和阮梨较真。
    只要阮梨喜欢的、想要的,陈迄周都会尽量满足她。
    他开始规划未来,他想和阮梨一直在一起,他想娶阮梨。
    只是从头至尾,陈迄周都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阮梨的想法。
    前面说的这些是建立在他想的基础上,并不能代表阮梨,于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爱情从来不会成为阮梨的第一选择。
    她就像风一样,无拘无束,来去自由。
    而风很虚渺,是抓不住的。
    停住是必然,但她不会留下,因为外头还有更广阔美丽的世界。
    所以在这段感情里,他从未占据过上风。
    始终在输。
    时刻在输。
    不论是在乌市见到阮梨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亦或是见她受伤,忍不住想靠近,还是骗她上司认识陶爷爷。
    他想见她,克制不住,于是哪怕找遍各种理由也会说服自己。
    陈迄周极力装作不在意、淡然的模样,却发现始终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更没办法眼见她受伤不为所动。
    真正爱一个人,关心会从眼里溢出来,思念也是无法控住的。
    迎面开来的车辆打了远光灯,陈迄周的眼睛被刺了刺,他眯起眼,回过神来。
    后排的佟楒话见他沉思这么久,不禁催促他:
    “想什么呢想这么久?”
    “没什么,”
    陈迄周敛下眼里的情绪,淡声道,“因为不合适。”
    因为阮梨不怎么爱他。
    第23章 受伤·石膏
    烤鱼店这天后, 阮梨便没再和陈迄周见过面,只是偶尔从佟扆崋楒话嘴里得知他的近况。
    陈迄周大部分时候都很忙。
    他管理整个中队,需要带日常训练, 还要执行紧急任务。
    起初两天, 阮梨的情绪多少有些受到陈迄周的影响。
    只要一闲下来,她的脑子里就不断回想起他冷嘲地那句——
    “不是去国外学摄影?什么时候转行学医了, 阮、医、生。”
    阮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思绪更是一团乱。
    她想到了无数种解决方案, 甚至想到了辞职离开阿尔勒什。
    但阮梨是真没钱了。
    今天离开, 明天能饿死在街头的程度。
    而且还有一点,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有点舍不得陈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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