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呼吸
    白芨低头不愿面对事实, 而喻永朝却恍若不知般逐渐靠近她。
    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贴近她时,白芨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办?师兄知道了会不会下个禁言术让她这辈子别想开口说话。
    但她转念一想,师兄还把小白给杀了, 她慌个什么劲。
    于是白芨抬起眼来——
    正好与喻永朝望着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喻永朝也没再逼她, 沉默了些许, 扯着手中的金丝线, 往白芨的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白芨:……?
    大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那丝线散发着金光,一圈一圈绕在手上,倒像极了凡间女子装饰用的手链。白芨并不讨厌漂亮的佩饰,只是觉得师兄这种行为有些怪异。
    他拿着两人相连的金丝线, 缠上她的手腕, 就像是——
    就像是要套牢她一般。
    这么一想就更加怪异了, 白芨连忙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 去瞅那手上的丝线。
    既然是佛子寻得方法让身处雾气之中的大家互相帮助脱离白雾,那是不是说明佛子知晓这层邪魔的招数?
    只是周围的修士仍然陷入白雾之中, 挣脱不出。
    喻永朝看着自家师妹又一副走了神的模样,默不作声, 紧了紧手中的金丝线。
    白芨骤然吃痛,手腕处被金丝线勒出了一道红痕,顿时不满地抬起头来。
    这一望,就望入了喻永朝的眼里。
    “在想什么?”他轻声道。
    见师兄询问正事, 白芨也没藏着掖着, 思忖了片刻道:“我在想这第九十一层的邪魔用的是什么招数……如今看来,和三十层的问心阵极为相似。”
    她犹豫了一阵,又说:“可如今看来, 说是相似, 也有些许不同, 虽然都是过去的事情,却有正有反。”
    白芨指的正是问心阵中所发生的的事与现实相反,而白雾之中自己好似回到了过去。
    就连那残魂都像极了之前的那一只。
    这幻阵之中真的能做到如此真实吗?
    只是细想,白芨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喻永朝,希望大师兄能给自己答案,或是同自己一样去分析两个阵法的关联之处。
    只是没想到,喻永朝微微叹了口气。
    他状似疑惑地问:“师妹,那你在白雾之中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过去的一些事情……”
    等等!
    白芨反应过来,师兄正在套她的话。
    看着白芨戒备的模样,喻永朝摩挲着手中的金丝线,将白芨又朝着他的方向拉过去了一点。
    此时两人的距离近得已经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白芨被丝线拽着,不敢抬起头。
    此时她的视线正好落在喻永朝的脖颈处,倘若她抬起头,定会与师兄的下颌相撞。如此相近的距离,着实有些难以放开。
    喻永朝垂着眸看着缩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的白芨。
    说是缩在怀中也没有错,两人的距离那么近,从他人的角度看去,白芨就像是被喻永朝圈在了怀里。
    傅正卿在一旁调息修炼,听到旁边的动静抬眼望过去,见到两人如此亲密,惊讶了一瞬。
    喻永朝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傅正卿的视线。
    于是傅正卿笑着转过了头,闭目继续调息。
    “芨芨草。”师兄的声音就在耳边,震得她微微发痒。然而还没等她应声,她听见布料的微微摩挲声。
    是喻永朝低下了头。
    两人的白袍相触之时,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师兄的发丝微凉,落在她的肩上、脖颈上、衣袍上。
    白色和黑色交映,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那呼吸声就在耳边,师兄的声音明明放的很轻,吐出的每一个字却被无限放大。
    喻永朝贴近白芨的耳边,轻声道:“下次也让我看看你。”
    白芨凭着直觉感到了此刻的师兄很危险,可是自己的手腕被金丝线束缚着,连后退一步都难。她只是有想退后的意念,将手微微撤离一点,那捆着的丝线就将她勒的生疼。
    只是明明师兄手腕上也缠着金丝线,却不见他有一丝吃痛的表情,就连呼吸声也没有紊乱一瞬。
    看什么?
    白芨恍惚地想,师兄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不过要是离得不这么近就好了……
    “芨芨草。”喻永朝没有撤开距离,看她半天也没有反应,就知道她根本没反应过来。一句话被他说得缱绻而勾人,与他清冷的声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我想看你。”
    我想看你……的记忆?
    白芨眼睛微微睁大,这才反应出喻永朝话里的意思。
    只是这话说得实在撩人,叫她险些误会了师兄。
    微凉的发丝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此刻从她身上滑动时,犹如一片极轻的鸟羽落在身上。
    只是那发尾的发丝依旧微凉,再次拂过脖颈时,不由得激起一身战栗。
    喻永朝已经从她耳边撤离。
    望着白芨有些瑟缩的样子,他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还好,并没有后退离开。
    不再与喻永朝呼吸相交,白芨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怕自己不作回答惹恼了师兄,白芨犹豫了一阵,终究是答应了:“那就下次吧,若是再来伽蓝塔的话。”
    下次来伽蓝塔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更何况佛子又不会一直呆在伽蓝塔中,哪里来的金丝线让师兄入她的梦呢?
    她自己为聪明,算盘打得响,还稳住了师兄的情绪。
    殊不知她微微勾起的唇角映入了喻永朝的眼里。
    白芨被金丝线束着,也没动。周围有消散的白雾,弟子从雾气中清醒过来时,大多陷入了沉思,有的则是朝着已清醒的同门走去,探讨着白雾的古怪。
    佛子仍闭目端坐于塔中心,手中的佛珠闪着金光,与那白雾之中缠绕着修士的金丝线交相辉映。
    白芨想了想,同喻永朝传音:“师兄,在白雾之中的画面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譬如师兄被人类出卖,再譬如被剜灵根。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属于窥探喻永朝的隐私了。
    喻永朝沉默了瞬,开了口:“是。不过后来……都是假的。”
    白芨自然懂得他的停顿,假的当然是指后来被改变的剧情。
    正如她在白雾之中报了那一剑之仇,折断了自己选的枕月剑。
    而师兄那被改变的剧情,恐怕是在之后,她附身白鸟破除阵法以及魔尊带他离去。
    看到白芨不断变换的表情,喻永朝轻笑了一声:“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没等她开口,喻永朝把玩着手中的扇子。随着他的动作,金丝线扯得白芨疼了一瞬。
    “我被婆婆的一碗汤送进了玉昆宗。醒来时灵根已经被挖了。”他说得轻描淡写,“等我费了半条命逃出来时,几乎整个人都是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我自知玉昆山不能待,徒步走到了魔渊,这才遇到了魔尊。他把我捡了回去,我就同他一起修魔了。”
    他十分平静地说着之后本应发生的事情,仿佛口中那经历了一切的人并不是自己。
    白芨听得心头发颤:原来师兄竟然是自己逃出玉昆宗的。在白雾之中她破了法阵,加上喻永朝有之后修炼的记忆,逃脱玉昆宗自然不算困难。
    可若是当时呢——
    那时的少年什么也不会,一个人跌跌撞撞躲着玉昆弟子的追杀,被关到戒律堂受刑,功力尽失。
    会是受了多少罪,添了多少伤,才从那里逃出来的?
    况且玉昆宗的那群长老既然是捉了他到宗门,自然会想办法屏蔽掉喻陵对喻永朝的感应。
    她破坏掉的阵法着实是侥幸。
    “师兄……”白芨犹豫着不该说什么,只觉得眼睛发酸。他没做错什么,只是因为背负着这样的血脉就应该被赶尽杀绝吗?
    喻永朝侧目,见端坐着的佛子睁眼向他们的方向投来视线,微微一笑。
    随后折扇打开,恢复往日散漫的性子道:“我们是一类人。”
    看着白芨仍然不解的神色,喻永朝敛眉,提示道:“冰牢。”
    白芨恍然大悟。
    她就说为什么从某一天开始,师兄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转变,像是更亲近了一些。只是冰牢这件事……喻永朝从何得知的?
    师兄身上的秘密已经在她眼前被抖了个干干净净。而她身上的秘密只能缄默在心里。
    喻永朝还在等她开口。
    直到白芨发觉袖中有个毛绒绒的生物发出了咕叽一声,她才发觉,百灵鸟被她卷在袖子中,已经许久没有放出来了。
    百灵鸟身上的羽毛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自己在袖子里蹭得还是白芨揉搓成这样的。此时它钻出袖子,看着两个人一起盯着它,吓得打到一半的哈欠都憋了回去。
    ……刚睡醒,什么事?
    白芨出神地看着百灵鸟乱七八糟的羽毛,顿时想到了被师兄捉在手中一顿揉搓的自己。
    还给她起名为小白。
    百灵鸟蹦跶着跳上了白芨的肩头,背对着喻永朝。
    它看出他眼中的不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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