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白芨熟悉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师兄的眸子里。
    师兄小的时候就能逃出玉昆,如今成长了起来,又有了言灵的加持。他想走,长老们都拦不住。
    白芨亦是停下脚步,问出了心中想询问已久的问题来:“那师兄去玉昆宗做什么?”
    “找东西。”还是那个意料之内的答案。
    于是她从袖子中拽出百灵鸟,半开玩笑地去问它:“你知道大师兄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吗?”
    百灵鸟懵了一瞬,陡然被白芨拽出来,整个鸟身上的毛都炸了,它抬眼看了一眼喻永朝,对方瞥了它一眼,似乎料定了它说不出什么结果。
    它瓮声瓮气地答道:“不知道!不知道!”
    白芨本就没抱希望百灵鸟能给她一个答案,这么问只是想看喻永朝愿不愿意回答她。
    只是过了半晌,仍没见他开口。
    白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酸涩。
    其实她可以帮大师兄一起找的,而不是让他一个人闯玉昆宗,一个人去那么遥远的极寒之地……
    白芨道:“你可以同我说的,师兄。”
    想了想,她补充道:“我是你的师妹,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师兄来寻她时,还特意掩盖掉身上的血气,似乎是不想让她知道。也说不来是什么感受,此时此刻,白芨心中忽然有一股气。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过往也是,这次也是。非要我自己去看到了,你也不愿主动同我讲。”
    破天荒地,她直视着喻永朝,带着一点脾气:“我与你是相同的吧?师兄,你可以不与魔尊说,不与二师兄说,他们本就是魔界的人,而我们两个可以说是经历差不多的,他们体会不了你的感觉,但是我可以。”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想说的话一股脑地脱口而出:“你总是在笑,开心也笑,不开心也笑,生气了还是笑。什么事那么好笑?被抛弃了不好笑,被人欺侮也不好笑。”
    “可是师兄你知道吗,我更喜欢看你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你想做什么,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说,都可以去告诉我的,没有必要自己扛着,一直一个人也很难过的。”
    “可以说,我最难过的时候有一个人陪着,心情会好很多。”
    她想到被关在寒冰潭里的日子,若不是没有残魂一直陪着她,可能也不会变成现在的自己。说不定这一世知道天道灭世的消息也觉得无所谓。
    “所以。”她紧紧地盯着喻永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师兄?一直以来都是你帮助我的时候比较多,可是现在我也想帮师兄。”
    喻永朝垂下眸,有些躲闪白芨定定望过来的目光。
    ——那道目光,太炙热。
    像是永夜之中突然升起的太阳,朝着四面八方散着光芒,甚至有些刺眼。
    于是他转过头去躲避那道光。
    结果反而使耳边的声音传得更真切:“师兄,你可以在我这里永远做你自己。”
    ——你可以在我这里永远做你自己。
    喻永朝闭了闭眼。
    白芨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向他传来,好似自己沉浸在滚滚奔腾的腾流河水之中,三百六十度都是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让他逃也逃不了。
    过了好半晌,白芨似乎是发泄完了,脱口而出那一长串话之后,已经没了抬眼去看师兄的勇气。
    她这脾气发的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了。
    她不讲话,喻永朝那边亦是没有声音。
    大师兄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只是这样等着,白芨从惶恐逐渐变为了烦躁之感。
    师兄会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
    自己在这里莫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师兄又凭什么全无保留地透露给她。
    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魔渊的瘴气浓郁了起来,微风吹拂着这片魔气,这是仙门之人最厌恶的气息,如今在她这里变得亲切而熟悉。
    白芨闭上眼睛,将思绪放松发散,整个人沉浸在魔气之中。
    有人拨开瘴气朝着她走来。
    感知到气流的变化,白芨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奇怪的是,她分明是闭着眼睛的,却仍然能感觉到那人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她的身前。
    与她靠得很近。
    脑海中那形状模糊的影子驱散了她周身的瘴气,站在了她的身前。
    有一块冰凉的东西贴在了她的下巴上。
    第69章 吻发
    甫一与那东西接触时, 感觉它触感冰凉,随后它的温度趋近于她的体温,白芨沉默着, 已经猜出来那东西是师兄的折扇。
    闭目去感知周围, 是比睁眼去看时更敏锐。
    一股气流拂过, 白芨知道, 是师兄抬起了手。
    师兄似乎在她面前描绘着什么,但自己身上并未有触感,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不断变换的气流。
    师兄的手似乎停留在她面前欲触碰。
    只是气流停滞了片刻,忽地从她的面前撤出去。
    白芨屏住呼吸, 生怕面前的气流被干扰到。
    她在想, 师兄要做什么?会不会因为之前的话生了气?
    只是这样想着, 却感觉抵着她的折扇有了几分用力的感觉, 而那拨动着瘴气的另一只手离她很近很近。
    是发丝被触动的感觉,很轻柔, 宛若鸟羽落在上面一般轻柔。而折扇的力度却是愈发地重了,虽然这疼痛在白芨能忍受的范围内, 她还是在不自觉地想着,自己会不会被折扇勒出一道红痕?
    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折扇的力度却陡然轻了下来。
    师兄的手仍然停留在她的发丝上,然而那道身影俯下身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
    折扇从她的面前被撤去, 而抚在发丝上的手用力地贴合。面前之人俯下身来, 呼吸喷在她的发间。
    不是瘴气。
    不是魔气。
    没有人在拨动着面前的气息。
    那面前的呼吸是……?
    白芨很小的时候在人间看过焰火。
    绚丽的焰火在天上炸开,绽放出不同的形状,耀眼夺目。
    人间之人大多喜欢转瞬即逝之物, 明明凡人的寿命如此短暂, 却依旧爱看须臾之间美好东西。
    比如那朝生暮死的蜉蝣, 再比如那开不过一夜的昙花。
    焰火夺目而璀璨地放着,在眼中映了不过短短片刻,又陷入一片漆黑,徒留下来一片特殊的味道。
    而此时此刻,白芨觉得自己脑海中就炸出了一道道焰火。
    一瞬间是空空荡荡的感觉,自己似乎成了飞灰,从天空中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然后被人接住。
    身侧的发丝被那手压住,白芨甚至能感知出那骨节分明的手的形状。那五指扣住了她的头,压着她的发丝,正以一种轻柔而有力的矛盾力度往他所在的身侧去带着。
    明明魔渊这里风很大。
    可这一瞬间空中的风好似被静止了一般,发丝只被呼吸吹动,犹如蝴蝶振翅一般。
    那灼热的气息靠得越来越近。
    像是附身在叫囡囡的小女孩身上烤着火炉时的温度。窗外飘着大雪,十里冰封,只有她所处的位置有暖洋洋的火源。
    这温暖却不灼热的火源此刻来到了她的身前,不断地靠近她,移动到了她的身旁,然后——
    贴上了发丝。
    她知道师兄的手很稳,执扇时,扇面几乎没有丝毫的抖动。
    而如今她能明显地感受到,扣在她脑后的手微微地在抖动。血管中的血液砰砰跳动着,一下一下重重地打在心里。
    那一瞬间,似乎冰雪消融,万物回春。
    师兄的气息与她身上的气息融合在了一起。
    太近了。
    那不是安全距离。
    那灼热的气息仍然停留在她的发丝之上,扣在她脑后的手不断用力,她与那气息无限接近、贴合,最终形成了奇妙的触感。
    白芨想睁眼,睫毛颤动的频率加快了一瞬,而那一片柔软的衣角此时遮在了她的眼前,仿佛预知了她的动作一般。
    师兄遮住了她的眼睛。
    清冽的气息明明应该像冬日的雪,那呼吸却是灼烫的感觉。
    每一秒好似被延伸了无限长,明明眼前一片漆黑,她却能想到师兄站的位置、师兄抬起衣袖的动作、师兄附身时颤抖着的手。
    这一刻,白芨知道有些东西在顷刻之间改变了。
    只是她很想看师兄的表情。
    白芨将双手拉住喻永朝挡在她面前的衣角,拽了两下,没拽开。
    她听见自己冷静地喊了一句:“大师兄。”
    似乎在提醒喻永朝,师兄妹之间不应该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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