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伸手欲触碰鬓边的黑荆花,却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移动了。
    不知道师兄在什么时候解了这禁制。
    她碰了碰那坠着的鸟羽, 另一只手拍了拍百灵鸟的头, 安抚着它的情绪, 忽然想起了个问题。
    白芨试着转移话题:“师兄是如何找到我的?”
    她晕在沉仙崖下, 一睁眼就看到了师兄,很难相信这是个巧合。
    喻永朝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动了动手腕。
    魔气化作的丝线顷刻之间显露出来,白芨恍然大悟。
    师兄之前还缠了丝线在她的手腕之处, 施了术法隐匿住了, 而她转眼间就忘记了, 亦是没放在心上。
    那这么说来……
    白芨忍不住抬眼去看在风中摇晃着的丝线。
    她最近的行踪, 包括私下去见顾初衍,与顾初衍在“须臾”内切磋的事情, 师兄岂不是都知晓。
    难怪那传讯来的总是那样及时,去催她回城主府。
    白芨轻轻摇晃着手腕, 丝线随着她的动作悬在半空之中摇晃着,传到喻永朝那里时,全然接受了她的情绪。
    不能急。
    再等等。
    该给师妹一些缓冲的时间。
    喻永朝淡淡抬起眼道:“师妹为何会晕在这里?”
    见师兄不再逼迫自己,白芨暗暗松了口气, 随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师兄不在之前的话题上作纠缠明明对她而言是好事, 可心中却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
    有些酸涩。
    她缓了缓,开口解释自己恍然在梦中看到的怪诞之物:“我看到了法阵,铺天盖地的法阵。”
    白芨试图描绘着阵法的形状:“那些法阵与在伽蓝塔中的邪阵相似, 二师兄说, 那邪阵是汲取力量的阵法。一旦被阵法束缚住, 体内的力量会飞速地流逝、转移。因此实力强劲的塔主才会被……”
    她咽下了后半截话。
    塔主原本并无伤害他们的意思,只是沾了那阵法,连反抗的力气都没,只能任由众人束缚在内。
    而且不过短短数月的日子,力量枯竭,化为飞灰。
    “邪阵像是远古的图腾一般,里面的图案不太相同,那图腾会转动,笼罩在各个地方。”她回忆着脑海中的几个画面,“腾流河水倒灌在人间,晋王城的上房也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图腾法阵。然后我来到了魔界,魔界空无一人,亦是笼罩了一片巨大的图腾。”
    白芨缓了缓,说出自己的猜测:“如果这图腾阵法都是汲取力量的法阵,那么晋王城与魔界的力量,都被法阵汲取,因此魔界才会成为一片空壳。”
    说到这里,她颤抖了一下。
    这梦境如此荒诞,却又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甩也甩不掉。
    “佛子善清将伽蓝塔的控制权交予塔主后,曾经说道:‘愿伽蓝塔收尽天下邪魔’,因而我推测,伽蓝塔突然移动到腾流河,是否与此有关。”白芨思索道,“毕竟越过腾流河后,伽蓝塔的朝向是晋王城。”
    如若晋王城中有邪物,伽蓝塔的异动就说得清了。塔中关押的都是至邪之物,塔主能感受到邪气散发的位置,故而操控伽蓝塔想移动到晋王城便合理了。
    而喻永朝却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师妹是第一次梦见这些吗?”
    白芨肯定地点了点头。
    修士本不会陷入沉眠,即使少有入睡的情况,灵池大多在休憩之时运转,可以说是在睡眠时修炼,不会有做梦的情况。
    今日触及那残魂的一刹那,她却晕了过去,在梦中看到了这些不可控画面。
    喻永朝沉思了片刻道:“如若下次再梦到这些事情,立刻告诉我。”
    这梦境如此真实,不像是普通的梦。
    倒是有那么几分像预知的能力……
    自巫祖陨落后,除却当今佛子,已经无人有预示之力了。
    白芨答应一声,刚沉默下来,手中的玉牌再次亮起。
    依然是顾初衍发来的。
    见白芨一直没有回复,他又传了一通通讯:“师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白芨想藏,结果那讯息一条一条地冒了出来,如雨后春笋般。玉牌不断亮起,见到师兄的视线已经瞥了过来,白芨有种做错事情的心虚,连忙回复着:“顾师兄,我没事。”
    那边隔了一会儿回道:“无事便好。我担心师妹出事,已经往沉仙崖那边去赶了。”
    白芨悄然抬眼看了一眼大师兄,飞快地回道:“我这边真的没事!顾师兄不用来了!”
    然而玉牌不再亮起,那边也彻底安静了下去,不再回复。
    “要去忙了?”见她那边安静下来,喻永朝抬眼轻声问道。
    白芨感到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不出所料,大师兄开口道:“我正巧无事,同你一起去吧。”
    完了。
    顾初衍那边不回她讯息,而师兄这边又单方面的决定了要跟着她。
    她闭了闭眼:“师兄不是还要去找东西吗?跟着我没关系的吗?”
    “白芨。”喻永朝眯着眸子,语气漠然,“你在赶我走?”
    “没有!”她连忙否认,“只是怕自己耽误师兄的时间,绝对没有赶师兄走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先否认了要紧。
    师兄刚才那些危险发言已经让她够慌的了,如今顾师兄执意要来,若是两人见了面,岂不是更加窒息。
    喻永朝淡淡看了一眼她攥在手中的玉牌,没说什么。
    白芨提着口气,引着师兄往周围走着。这一路并未遇见邪魔,如今最危险的是她身边的人。
    顾师兄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来,玉牌始终没有亮起过。
    两人并肩而行,落叶被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
    白芨低头踩着叶子,沉思着一会儿顾初衍来了该怎么办。如若叫顾初衍师兄,那大师兄肯定会炸毛。
    回想起自己靠在树上被师兄用折扇挑着下巴,白芨心砰砰地跳着,感觉周遭的温度都热了起来。
    按照这个架势,她体内的寒毒这辈子都没发作的机会了。
    直到那落叶细碎的响声停了下来。
    “……师兄?”
    她正欲回头,一股清冽的气息拂过眼前,随后视线被一片白色包围住。
    是大师兄的衣角。
    身后之人魔气涌动,白芨只听身前一声惨叫,随后浓郁的血腥气息散发出来,萦绕在鼻尖。
    随后是魔火燃起的声音,那血腥气味被魔火淹没,只余下淡淡的毕波声。
    白芨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暖意自掌心交汇之处散开,说不清是地心火石散发的暖意,还是师兄手掌本身的温度。
    ——师兄拉住了她的手。
    一旦有了清晰的认知后,白芨似乎能想到师兄是如何一气呵成地挡住她的眼睛,解决魔物,再拉着她的手安抚她。
    眼前的衣袖仍未撤去。
    师兄拉着她的手亦是没有松开。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站在邪魔前,周身只有火焰静静燃烧的声音。
    过了好半晌,她听见师兄开口道:“再等等。”
    白芨居然猜到了师兄的言外之意——那邪魔还没烧干净呢,等烧完了再睁眼。
    师兄离她极近,恍若贴在她的身后。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绕去身侧去握紧了她的那只手。
    白芨微微动了动手指。
    每次眼睛被遮住时,其他感官如同被放大数倍一样。她能清楚的感知到师兄的呼吸声,以及他修长的指尖撬开了她的手指,强势地与她五指相扣着。
    师兄的手很温暖。
    魔火的温度逐渐转凉,师兄遮在她眼前的衣角也移开了。
    喻永朝一挥手,用魔气将那被燃烧得不成形状的邪魔捆了起来,随即消失在两人眼前。
    白芨有些发懵:“师兄,你把它搞到哪里去了?”
    她垂下头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手上的储物戒指。
    没记错的话师兄的储物戒指里还放着从晋王城买的吃食吧?若是放在一起……
    “想什么呢。”喻永朝松开他拉着白芨的手。“修士又不是只有一个储物的东西。它被另关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白芨动了动手指。师兄的手撤去之后,她有些空荡荡的,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师兄将手放进来。
    于是她垂下眼:“我们继续走吧,师兄。”
    喻永朝颔首,继续同白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后走路要小心。如若我方才没出手,你怕是直接踏入邪魔构建的幻境里了。”
    白芨笑道:“这不是有师兄在身侧,走的就放松了些。”
    喻永朝:……
    他师妹好像又在无意中撩拨他一下。
    只是这一路上也没见到第二个邪魔的踪迹。
    白芨正要顺着沉仙崖往上去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呼唤:“白芨师妹。”
    ……该来的还是来了。
    白芨吸了口气,刚想转身看向赶来的顾初衍,手心被一股熟悉的暖意覆盖住。
    喻永朝将五指扣进白芨的手,微微用力地夹了她一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道:“这就是你不愿意与我同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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