蔑婆婆:“引气入体,不是修为,只是个功法的名称。据我所知,不少弟子,入门前就会了。应当再加修心法、内功,到了一定程度,可以算是炼气了。”
    徐千屿道:“你也会吗?”
    “是啊。但我没有灵根,引气入体,也攒不了灵气,无非是个强身健体,防灾防病的功效。”
    徐千屿将筷子放在桌上,心里很不好受。
    她现在就约莫是个外门杂役的水平。
    蔑婆婆见她郁郁不乐,道:“对了,告诉姑娘个好消息,两日后掌门传召你!”
    徐千屿点了点头,并没有很高兴,用筷子夹了一点白米饭强戳进嘴里。
    她得跟徐冰来说,她要进外门。
    蔑婆婆以为她因为吃不惯而难受,便道:“姑娘不就是想吃点新鲜的吗,这好办了。你院里有棵枇杷树,待我给你摘些果子来,你吃不吃?”
    “你怎么摘?”徐千屿立刻放下筷子。
    那棵树是灵土培育,长得高大粗壮,枝繁叶茂,足有两人高。
    徐千屿跟着她进了庭院,两人一同仰头望着那颗树。上面好像是挂了些星点似的果,但以人力根本摘不到。
    蔑婆婆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掀开外衣摆,卸下缠在腰上的一条漆黑的软鞭,手腕一抖,鞭梢在树上“啪”地一勾,一枚黄澄澄的果子掉在了手上。
    她拿衣角擦擦,递给徐千屿。
    徐千屿手握果子,却全没有看它,而是目不转睛地将她望着:“好厉害。”
    三个字过耳,蔑婆婆登时面颊生热风,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竟有种娇羞之态。这算什么?不过是最最基础的一招,她还有好多花样没使出来呢。
    徐千屿伸手:“看看你的鞭子。”
    “这怎么行,姑娘离远些,这鞭子打人一下遭不住的。”说是这样说,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将鞭子递了出去,眼睛瞄徐千屿,嘴巴也忍不住想讲解:
    “鞭身有二十五节,内里是玉竹段子,外面包裹着水牛皮,不是寻常的软布。牛皮不厚不薄,在油里浸足又晒干的,只有这样不容易打坏,打在地上有爆竹声。”
    这是她打鞭三十年的经验所得,全是自创的,没有人比她懂了。
    但是,这鞭子平时人人都怕,说像蛇。握在姑娘白皙柔嫩的一双手里,确实丑陋像蛇,总之是很不搭配。她怕徐千屿也将它丢开。
    然而徐千屿静静听着,却一把攥紧了,很感兴趣的样子:“给我试一下。”
    说着竟直接扬鞭上树。
    徐千屿从前也抽过马鞭,不过那马鞭短小精悍,蔑婆婆这条鞭子抖开之后极长,虽然她挥臂用力,但力传到中间便绵软了。
    鞭尾如软绳一般抛到树上,没有碰下丝缕枝叶,反倒挂在了枝杈间。
    她蹙眉拽了拽。
    蔑婆婆一瞧便知她用力不当,帮她把鞭子抽了下来,一把从后面握住她的手腕:“不是这样练法。想要练鞭,先当空画个麻花儿。”
    鞭子在蔑婆婆手里听话得如一条俯首帖耳的小蛇,她见徐千屿半天拖不动鞭,十分笨拙,便替她着急。
    蔑婆婆腕力极大,徐千屿叫她捏着,能充分感受到,每次振腕,用的几乎是击拳破空的力道。画了一会儿,蔑婆婆慢慢地松开她。
    徐千屿沿着那力量继续画麻花,鞭梢只是软了一下,便又慢慢地在空中绷紧,咻咻飞舞起来。
    她毕竟身负灵力,虽然还未学心法,但用力振腕时,心念绷成一线,竟引得那青蓝色电光随力量一起冲出,顺着鞭子滚过一遍,噼啪炸在空气中。
    蔑婆婆亦是叹为观止。
    徐千屿这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掌握了普通人家小儿扎马步挥鞭两三年才练就的童子功。
    不过这样更好,她本是个急性子。倘若得两三年,徐千屿才能掌握基础,那她恐怕早就急得入土了。
    眼下见她掌得住鞭,蔑婆婆便迫不及待地从口袋掏出一只木陀螺摆在地上:“来玩儿这个。”
    说着她接过鞭,“啪”地一抽,那陀螺便飞速旋转起来。
    陀螺在院中转来转去,每当慢下来,便又挨一鞭,竟无停歇。这也是她平时最喜欢的游戏。
    蔑婆婆换只手,反向一鞭,鞭梢将陀螺定住,把鞭子给徐千屿:“你试试?”
    徐千屿扬臂一挥,又有缠绵虚软之感,郁闷道:“没了。”
    她指的是那电光灵力。
    她的灵池很小。三十日引入入体,竟然就能用这么一会儿。
    徐千屿很不开心,蔑婆婆却仍有办法,接过她手中鞭子:“这鞭对你太长,我拿它赶五匹大马,三十年方运用自如。你刚刚学起,我帮你截短一些。”说着便当心一掰。
    徐千屿忙道:“你别弄断它!”
    这么好的鞭子,裁断一半成了什么样。
    “没事的,你瞧。”蔑婆婆看她的目光,有几丝相惜之意,她掰开那牛皮表皮,里面有一个个铁丝扭成的挂钩,“这每一节,都能拆下,又能装回去。我现在拆下一半,等你练熟了,就装上一节;待得熟练,再装一节,直到能装回原来的长度。”
    半截鞭到了手里,果然轻便得多。
    徐千屿手腕一扬,便能轻易带动整条鞭子。
    她的鞭梢破空带风,拍在那陀螺之上,整个陀螺竟然“啪”一下四分五裂,迸溅开来。
    徐千屿傻眼了:“我……”
    她感觉自己不过用了常力,不是故意要打坏它。
    “无妨无妨。”蔑婆婆见她不知所措,竟哈哈大笑,“一个陀螺而已,我没事就削一个,我那房中多的是。”
    又告诉她,因为她先前用惯了抽长鞭的力道,那力道比短鞭更大,骤然换了短鞭,便会有这种效果了。
    徐千屿心有余悸:“那我轻点。”
    “不,不必。”蔑婆婆说着,从放在院中的竹篓里摸出了一把山栗子,蹲下将它们一个一个摆在地上,“你就用这个力道,但是,尽量不要把它打坏。”
    徐千屿是第一次见未剥壳煮熟的山栗子,外面居然是长刺的,看起来很是坚硬,应该不至打坏。
    然而一鞭下去,栗子“砰”地爆开,粉末都不剩。
    徐千屿连续打爆了几个,便急了:“这怎么可能不打坏呢?”
    又要用力,又不能打坏,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蔑婆婆只是笑,又给她摆了一排。
    徐千屿又全都打爆了,气得放下鞭子,揉了揉手腕,奇怪道:“这是从哪儿来的山栗子?我院里可没有这个。”
    蔑婆婆面上登时一凝:“坏了。”
    她本是给厨房送山栗子的,路过徐千屿这里,顺便送饭,竟然将差事忘了。
    “鞭子给你,你慢慢玩儿,我明日还来!”她又抓了两把长刺的野山栗扔在地上,背上背篓,赶快跑了。
    徐千屿数了数,栗子就十几个。怕用完,也不敢轻易地打鞭了。只敢继续持鞭在虚空画麻花儿。
    她腕上使力,而一旦抖出力,再迅速用一股力将它持住稳住,不使鞭子发出“咻咻”的破空声。
    这样练了一会儿,她如有所感,觉得鞭子慢慢变得轻盈起来,仿佛那不是一条鞭,而是一条彩带,可以如歌女水袖一般,在空中抛出,飘荡,定格。
    如水中泼墨,柔韧轻舞。
    便立刻收敛心神,收鞭低头,抽向一枚栗子,虽则鞭身轻盈无骨,然而鞭梢触碰栗子的瞬间,尽管小心再小心——“砰”,炸开了。
    又抽了一枚,还是碎了。
    “烦死了。”她走来走去,想摔鞭子。
    但焦躁了一会儿,她又再度画起麻花儿来。也不知练了多少下,感觉手臂都麻木了,徐千屿觉得自己干不动了。便想,干脆将剩下几个全都敲碎罢。
    明日再说。
    于是她便蹲下将栗子一个个摆好,摆成一个方阵。
    然后从第一个起,冷冷地逐个击破。
    啪。啪。啪。
    越击,鞭风越轻。
    待击到最后一排最后一个,鞭如游龙摆尾,弯腰欠身,柔若春风亲吻。
    那枚栗子从鞭梢咕噜噜地滚开去。
    徐千屿呆住。
    “你看到吗?”她蹦跳了两下,方才想起院里没人。撩起裙子,低头捡起栗子摆回原位,又是一鞭。
    栗子不胜春风亲吻,怕痒一般,再次咕噜噜滚到远处。
    浑然无缺。
    徐千屿将这枚栗子抽过来,抽过去,忽而感觉那鞭子不是鞭,而是自己的一根手指,是身体的一部分,在轻轻拨弄这栗子。
    其上十三节鞭骨,她想要哪块凸起,那块就能鼓起,想要哪块承力,其他部位便都能疲软放松,灵活至极。
    她体会这感觉,直至眼前看不清栗子的尖刺了,抬头方见庭院昏黑,暮色四合。
    “天黑了。”
    好饿。
    这一回过神,方才感觉整个人饿得几近虚脱,几乎快站不住了。
    徐千屿拎着鞭子,扶着腰进了阁子,心慌气短,就着冷饭随便吃了两口,使了个清洁术,便一头倒在床上。
    *
    第二日蔑婆婆来送饭,见到满地残骸中有一枚完整的栗子,甚为惊讶。
    徐千屿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浑身像是被马车撵过,胳膊痛得都抬都抬不起来。
    蔑婆婆帮她按了按手臂,问她要不要干脆休息,但她但还是要来。
    “好不容易练会的,我还没有给你看看。”徐千屿道,“一日不练手会生。”
    “说得好。”蔑婆婆忍不住夸赞道,“你真懂行。”
    今天竟然有肉包子。
    是蔑婆婆打通关节,特意从凡间买的,徐千屿边往门外走边咬住包子,几口便吞咽下肚。
    真的好饿。
    她给蔑婆婆表演了抽打栗子,蔑婆婆甚为兴奋,又摆出昨日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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