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两京六科十三道里,计罢免十三人,降职十二人,调任五人,这……往年京察都不怎么动风宪官,此次一口气贬谪那么多,怕是不妥当吧?”
    当皇帝心思都在“碧钗案”上的时候,吏部正忙着京察大计,给两京官员做考评。
    上官颉点点头,面带笑容接过右侍郎手里的内计卷册,摊开审阅之后对两位侍郎说道:“二位请看,这十三人内,三人年老有疾,不能胜任,故勒令致仕;六人因‘不谨’‘罢软’闲住;四人因‘贪’削籍为民。
    考语栏内皆有详述,‘某年某月某日,礼科给事中张袆收受礼部员外郎淙彦筠贿银五十两’,‘某年某月某日,吏科给事中曹献宠妾侮妻,有失官体礼法’,……这些降职调任者,考语处亦一一细注,有理有据,访单为证,无可辩驳。
    我等食君之禄,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放任无德无能者窃占要职,混淆政纪,滞碍势事。本官得皇上信任委以要职,此次京察必当以‘四格’提任优良、以‘八法’降黜劣差,一扫朝堂党肆相护之风,肃政纪、重公典,还吏治清明。”
    “……”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四旬年纪,清癯文秀,处事圆滑,未语先带三分笑,说话和和气气温温柔柔,因着先帝宠爱,又长袖善舞会做人,官场上人缘极佳,朋友无数。
    吏部的人起先还担心这位首辅大人的乘龙快婿就任后,会借机报复他们跟着孙沄上疏以革除龚忱功名为要挟,逼龚阁老走的事情,结果他非但没有假公济私为难他们,反而一点架子也不端,与他们个个交好。
    然而这次京察他们终于看清,这位上官大人确实是铁杆“龚党”,替龚阁老打击异己时半点不手软,每一个凑热闹弹劾过龚肃羽的人都能被他找出些由头革职贬黜。什么家里小舅子抢了别人家的地,什么几月几日上朝时官袍有污迹,什么偷偷逛了窑子,锦衣卫知道的都没他多。
    “你们需得参照考语添注,秉公执法,贪邪必汰,切不可徇私,知道么?”他笑眯眯地说,把手中卷册递还给右侍郎。
    “……是。”
    考评结果一经吏部上奏,举朝哗然,科臣御史哭怨自辩的奏疏如雪片般,在昭仁帝面前堆成了山。
    老师温湛回来,被顺利安插到岳父身边监督他办案,小胜半局的恪桓才舒服了两天,就让龚肃羽肆无忌惮排除异己的动作给气得胸口闷痛。
    “他胆子也太大了!真以为区区内阁首辅就可以只手遮天了吗?!凭什么?凭他是先帝定下的辅弼大臣?还是凭他女儿是皇后?!”
    龙颜震怒,皇帝挥臂猛扫,将眼前奏疏全部打翻,散落一地。御书房的小太监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哆嗦着要过去捡,被刘安悄悄止住,亲自跪下拾起来一本本整理,垂头赔笑安抚皇帝。
    “皇上息怒,奴才愚昧,不懂考绩,但这升官贬官的事儿总得讲个理,就算是首辅大人尚书大人也断没有凭一句话就摘人家官帽的。若这事首辅不占理,那要他拿出凭据,他也拿不出来,到时候皇上依法评断便是了。做大臣的,他再厉害,也没法无中生有,向壁虚造啊。”
    “朕看他就是和上官颉沆瀣一气,凭空捏造,打击异己,能有什么凭据?不过是仗着女儿在宫里受宠,以为朕不敢动他罢了。他眼里哪里有朕这个皇帝,欺君罔上,抗旨不遵,结党弄权,哪一样他没干过?!为了逼朕让步,甚至敢用刺客来威胁恐吓朕,简直反了天了!”
    恪桓背负双手,来回踱步,暴躁而愤慨,发脾气的声音穿过御书房的门缝传到龚纾的耳朵里。
    自从上次她伪造“绿头膳牌”找他之后,宠爱娇妻的皇帝就吩咐宫里,今后皇后见他无须通报,她可以随时随地到任何地方找他,无论是乾清宫还是御书房,让她像在家里那样,不用守那么多繁文缛节。
    所以她来到这里,抬起手来想要敲门的那一刻,听到他的怒吼——“还是凭他女儿是皇后?!”
    龚纾站了一会儿,放下手,转身低头匆匆离去,与奉诏入宫觐见的温湛擦身而过,他都没来得及向宫婢们簇拥着的皇后娘娘行礼,就看到她一阵风似地从不远处快步离开。
    好像在哭。
    猫猫:笨蛋纾纾,让你卖你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纾纾:混蛋舅舅,以后有什么再也不告诉他了!
    猫猫:真的,虽然你是好心,但有时候好心会办坏事,比如让他们翁婿关系越来越差。
    纾纾:吃一堑长一智,做人还是不能心太软,我家就没一个心软的,我得向爸妈哥哥看齐!
    猫猫:纾纾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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