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了那么久的山,除了龚忱全都累趴下了,他说到做到,终于吩咐给大家开饭。
    从紫烟亭眺望山谷,景色浩瀚绚美,时有游人造访,龚少爷不爱外人打搅,让胧月他们在稍远些避开人眼的草地上铺开垫布,放上食盒,他与曲鹞席地而坐,清清静静地吃东西。
    今日厨房准备的都是方便在外吃的冷食点心,水晶虾仁饺荷叶小肉棕,玫瑰豆蓉酥藕香桂花糕,还有带汤水的瓜酪。
    小曲鹞孩子心性,难得来山中野外玩,特别开心,又因登山饥饿,胃口大开,吃得比龚忱还多,到后面龚少爷干脆只喝甜酒,吃的全留给老婆,看着她大快朵颐,免得饿着小娃娃。
    吃完了,他把奶鹞抓过来亲两口就放她走,去和必须离主人二十丈开外的小丫鬟们一起玩,编花斗草,还有家里带来的叶子牌。
    叁少爷是不喜这些小孩子玩意的,他做什么呢?他躺下睡大觉了。
    浮生偷得半日闲,他枕着胳膊仰望万里晴空,盘算怎么查账,该在什么时机戳破房山知县与矿监沉缙贪污,又该如何查找证据,然后又想到了父亲要求皇帝关矿洞不成,硬逼昭仁帝给后宫几个女人降了位份,唉……头疼,睡觉!
    曲鹞玩得不亦乐乎,可总觉得是不是冷落了某人,差不多尽了兴就回来看他,发现这人已经在阳光下睡着了。
    “幸好今日有太阳,不然大秋天的冷死你。”
    她也没什么可以给他盖上的,想想还是叫醒他吧,着凉生病就不好了,于是坐到他身旁弯腰轻唤。
    龚忱似乎听见了,但没睁眼,动动嘴嘟囔了一句什么,曲鹞听不清,把耳朵凑到他嘴边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笨蛋!”
    突然之间天旋地转,奶鹞被使阴招的人猛地搂进怀中一个翻身压在下面。她受了惊吓,呆呆看着他,胸口起伏不定,而坏人则双手撑在她头侧,带着笑意俯视上当的奶猫。
    她好呆,龚忱不知怎么,心“怦怦”乱跳,光天化日之下下腹竟觉燥热,喉结滚了滚,哑着嗓子低低说了声:“鹞鹞……”
    好烦,为什么每次亲都要问?不想问!
    他出尔反尔,俯身吻了上去,抓住她半推半就的小手扣在头顶,一时情动,欲罢不能,唇舌相绞香涎绽雾地纠缠她。姿势太糟糕,她的隆起的胸太软,身体已经起了反应,他只好难受地偷偷蹭她。
    可是不行,且不说这儿幕天席地人来人往,哪怕在家中床上,他也不能再侵犯她了。
    在她原谅他之前,在她真心愿意之前,都必须忍住。
    最终龚忱还是咬牙放开娇妻,不敢看她春情荡漾的脸,伏在她身上喘了一会儿,强逼自己起身抱膝而坐,别给人看到丢脸的地方,硬找话题,让自己不合时宜躁动的心快点静下来。
    “之前鹞鹞问我为什么要疏远父母,我没和你说明白,知道你一直堵在心里,是我不对。”
    他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无人,正色对红着脸整理衣裳的曲鹞说:“父亲独断专行,把持朝政,皇上手中君权被他夺走了大半,对他恨之入骨。现下看来龚家是风光无限,人人畏惧,一旦他不在了,龚氏一族必遭清算,恐怕连固原曲家也会受连累。
    我与他作对,不过是为了依附取信于皇帝,万一到了那一天,好庇护族人保护你。”
    曲鹞不知政事,即便听到过些风声,此刻丈夫坦承公爹是只手遮天的大权奸,还是让她大受震撼,脸比刚才更呆了,为难地嗫嚅,想洗白好看的公爹。
    “可父亲如此风光霁月,怀瑾握瑜的一个人,瞧着不像会做这种坏事呀。”
    “我爹可没做坏事,恰恰相反,他做的都是利国利民吃力不讨好的事。新帝登基时日尚短,且优柔寡断迂腐软弱,而老头行事狠辣,素来不喜墨守成规,两人完全合不来,我爹想要大刀阔斧地干什么,就不得不压制住皇帝,大权在握,让朝堂上下对他唯命是从。在其位谋其政,老头子从来不是个尸位素餐混日子的首辅。”
    这下小曲鹞更为难了,为人臣者当奉天子以忠顺,可当官的为国为民办事又有什么错呢?
    她低头纠结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地问:“那为什么皇上不听父亲的话呢?先帝不是有遗诏任命父亲为顾命辅臣吗?”
    龚忱对老婆小孩子气的脑回路嗤之以鼻,没好气地怼她:“你一只没长大的小奶猫都不听话,还指望二十好几的皇帝听话?”
    “你才没长大!”
    “我错了,你长大了。”他看看她胸,莞尔一笑。
    “你别看皇帝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人可不傻,他明面上宠信我,其实只是利用我膈应我爹,真正信任的只有温湛一人。所以老头子反对的事他都派我去干,因为除了我爹,其他人碍着我龚家儿子的身份,并不怎么弹劾攻击我,办事也没人刻意为难阻拦。
    当然我与父亲敌对也只是做做样子,毕竟他要是下了台,我这个棋子对皇帝而言便兔死狗烹,没用了。皇上并不笨,只是缺乏历练,脑袋太稚嫩,怎么会是老头那种身经百战的老狐狸的对手呢?”
    原来他是因为这样才飞速升官的,怪不得那次请客没人来,曲鹞眨巴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龚忱,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将朝堂上的事告诉她,他一直把她当小孩,从未认真与她谈论过这些,可最近几日却有问必答,到底刮的什么风?
    “你说皇上稚嫩,可你年纪比皇上还小呢,才刚中第而已,岂不是更嫩?怎么还搅合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里?”
    “嫩什么!我从娘胎出来时就带着脑子,不像有的人,生出来只带了双猫爪子。”
    可恶!小曲鹞破罐子破摔,往他身上招呼了一顿“猫爪子”,两人嘻嘻哈哈地打闹,搂作一团又滚到了一起。
    小夫妻俩仰天躺着喘气,龚忱揽着老婆让她靠在他胸膛上,柔声关照:“这些事鹞鹞心里有数就行,人命关天,千万不可以同任何人透露半句。”
    “嗯,我记住了,就算爹爹那里我也不说。”小奶鹞终于明白丈夫的艰难处境,十分听话乖顺。
    “京师朝堂争斗风云诡谲,自然不好牵扯岳父大人,不过他下面的人却不安分,陕西巡抚前日参了我家老头子一本,历数八大罪,震动朝野,眼下是没什么用,将来我爹要是倒了台,这些都会被拿出来翻旧账。”
    “陕西巡抚?”曲鹞一听来了劲,撑着他的胸抬起头来看他,“这人我知道,姓徐的对不对?与我爹爹一向不和,以前还是按察使的时候参过当时的巡抚,后来吏部把人调去辽东了,那位巡抚是我爹爹的得力部下,莫逆之交,唉……”
    居然还有这么一节,龚忱一直感觉陕西巡抚在岳父手下,却上疏激烈弹劾上峰的亲家很不对劲,果然他不单单是冲着首辅,也不止是搏名声,深处的目标十有八九还有他岳丈这个叁边总督。
    “鹞鹞别叹气,这人我会想办法处理,不会让岳父大人为难的。”他拍拍老婆安慰道。
    可你只是五品户部郎中,人家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员哎。
    为官不易,要干事,还要斗人,小曲鹞忽而觉得有些心疼,他才入官场就为了保护家人与父亲反目,没了荫蔽不说,还得如履薄冰地巴结天子,又要对付暗处的政敌,如若换成是她,早就心力交瘁了。
    他说每日一睁眼就要算计这个那个,原来并没夸大其词,可她还日日同他吵闹,作天作地,动不动就哭骂,这么想着忽而觉得十分内疚,胸口堵堵地说不出话来。
    这一日所有人都累得够呛,但无不尽兴而归,姑娘们捡了一大堆枫叶秋栗野果子,尤其是小曲鹞,第一次与喜欢的人出游,在漫山黄栌红枫美景中卿卿我我了一整天。
    她听龚忱说了许多不曾对她吐露过的话,心境大变,过去那种抓不住他的空虚感荡然无存,爱恋之余又多了以往没有过的疼惜,最初只想努力做个贤妻的她,渐渐生出一种真心想与他同甘共苦,为他分忧的情意。
    算了,以后不闹他了,换个办法折腾他吧,她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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