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松了一口气。
    她抱着这么一大捧花,夸张地站在门口,十分引人注目。老人见扆崋着了她,认出是白天给自己进行急救的小姑娘,朝她招了招手。
    小松因为被对方认出来而一阵欣喜,她捧着花过去,说:“您还记得我啊。”
    老人说:“怎么不记得你,要不是你,老头子我就一命呜呼了。”
    小松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病房里的病人都笑了,邻床的一个大爷说:“这小姑娘性格真好啊。”
    小松把花放在床头,说:“我就来看您一眼,您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老人说:“你等等,让我孙子送你回去,大半夜的,小姑娘不要一个人跑。”
    小松诧异道:“您孙子和您一起来的?”
    老人说:“是我这个老家伙非要来云南旅游,他不放心就跟来了。”
    小松问道:“那他早晨怎么没和您在一起?”
    老人端起床头水杯,喝了口水,说:“他说不喜欢古城,我就自己跑出去了。”
    小松心想,还能这样啊。正想着,一个英俊夺目的男人从病房外走进来,他出现的那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小松也不例外地被对方吸引了目光。
    对方穿着一件非常简单的白衬衣,宽阔的肩膀上搭着一件黑外套,手里圈着一瓶矿泉水,整个人像在拍海报似的。
    小松没出息地看愣了。
    她们学校不乏帅哥,但大学生的外表受制于金钱和阅历,野蛮而青涩。
    对方从头发丝到裤腿的褶子,都透露着绝对成熟的品位。
    男人走到老人的病窗前,他看到小松,问老人:“这小姑娘是谁?”
    老人说:“今早我出事,这小姑娘给我急救的。蒋含光,对人家客气点。”
    小松说:“我就是举手之劳,其实自己当时心里也没底。”
    蒋含光脸上挂着非常成熟而迷人的微笑:“就算你心里没底,也救了我们家老人,不要谦虚。”
    老人说:“蒋含光,小姑娘不放心特地来看我,天这么黑,你送人家回去。”
    小松立马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可以,这里离古城很近的,而且晚上古城很热闹,不会有安全问题的,你爷爷更需要你在身边照顾。”
    蒋含光微笑说:“别跟我们家老人客气,你不放心我的话,我给你打车。”
    对方长了一张可以让人放下所有戒备的脸,在绝对优秀的面相面前,小松终究还是不够坚定。
    小松说:“那好吧,老人家,您好好休息。风景还在,什么时候都能看,身体只有一个,比什么都重要。”
    老人家调侃说:“这小姑娘说话还挺老成。”
    蒋含光对小松说:“走吧,送你。”
    小松点点头,她和老人挥挥手再见,转身离开病房。
    蒋含光是真的符合“高大英俊绅士体贴”这四个词里的每一个字,小松和他走在一起,感受到行人的注视,这种注视太能满足一个十九岁女孩的虚荣了。
    电梯依然没有空,他们走楼梯下楼。蒋含光走在前面,开口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小松说:“...你和你爷爷已经谢过很多次了,真的不用再说了。”
    蒋含光说:“你救的不只是我爷爷的命。你也看到了,他一把年纪了,根本不适合来海拔这么高的地方。非要过来,是因为他以前在这里战斗过,对这里有不同的感情。后来他去了海外,这些年都没回国过,这次说什么都得来,我家里不放心他一个人来,就勒令我停下工作,陪他一起过来。”
    小松不解:“那为什么今天他会独自去古城?”
    小松的问题非常犀利、直率。
    蒋含光语塞了一瞬,说,“我跟他老人家生活作息不一样,起不来。”
    蒋含光原以为这个小女孩会义正严词批评自己,没想到她哈哈笑了起来,“我早晨也起不来。”
    小松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很让人觉得亲近。蒋含光问:“我看你还是个学生,假期来旅游么?”
    小松说,“嗯,你呢?”
    蒋含光说:“我们家在老人那一代就去了海外,先去了英国,父辈的时候去了瑞士定居,我是个药代,平时不用坐班,可以陪家人瞎跑。”
    小松说:“你在国外长大的话,普通话说的很好啊。”
    蒋含光说:“你也看到我们家老人了,他人在国外,但一直心念祖国,所以我们在家里一直都说普通话。”
    转眼就到了医院门口,蒋含光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很绅士地帮小松打开车后座的门。
    等小松坐进去了,他又打开车副驾驶座的门,探身问司机说:“师父,去古城多少钱?”
    司机师傅说:“八块。”
    蒋含光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钱,找到一张十块的,递给司机。
    医院去古城不到一公里,只有起步价。蒋含光微笑着对司机师傅说:“司机师傅,麻烦您务必把我的救命恩人送回家。”
    别说小松了,就连司机师傅都被蒋含光的魅力折服了。
    小松大大方方地跟他招手再见。
    司机师傅把小松放在古城门口,夜里的古城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酒吧开启了营业,几乎每家酒吧都人满为患。
    小松这天剪了头发、救了人、去束河古城玩了一下午,晚上又探了病,她累到爆,直接回了民宿。
    民宿的院子里,老板和几个客人围在一起,大家围着一盏编织灯,弹着吉他轮流唱歌。
    小松回房后,洗了澡,趴在床上听着院子里的音乐声。来了一次丽江,她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这辈子跟文艺无缘。
    休息了大概半小时,她爬起来收拾行李。
    李永青的朋友下午开车过来接她去大理,小松早晨办了退房,把行李寄放在民宿前台,去街上买了些纪念品。
    李永青的朋友夫妻俩一起来接她,他们到的时候刚好中午,帮小松拿完行李,三人在古城外吃了腊排骨火锅。
    这对夫妇非常爽朗,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兴致勃勃地跟小松介绍:“你别看我们家这位是个大艺术家,当初上大学,追你姑追了四年,人家压根不知道。”
    老板羞涩地说:“你说这些干什么。”
    老板娘非常健谈和善,又觉得小松很像以前的自己,她们聊的很来。到了大理,也是她当导游带小松四处去逛。
    除了大名鼎鼎的苍山洱海,还去了几个没有任何商业化过的原生态古镇。整个行程惬意放松,小松离开的前一天下午,和夫妻两人坐在民宿的院子里逗猫玩。
    老板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突然问小松:“小松,你谈恋爱了么?”
    小松如实回答,“没有。”
    老板娘说:“大学的时候要赶紧找啊,等你上了社会就发现找个真正喜欢的人有多难了。”
    小松揉着花猫软乎乎的肚皮,说:“我就随缘啦。”
    老板娘笑着说:“该强求还是要强求,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感情是你唯一能强求来的事。”
    这句话对小松的触动颇深,尤其在后来的日子里,她碰到越来越多的病人,有越来越多无能为力的时刻,再去品味这句话,发现它就是自己人生的预言。
    下午她尝试了手磨咖啡、煮花茶,晚上对着月色下的洱海吃了顿烤肉,这段漫长的旅程正式落下帷幕。
    自此,她已经不记得这段旅程为何而开启。
    她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拍照是她唯一记录生活的方式。小松晚上给李永青和龚琴分别发了几张照片,再习惯性的删掉这些已经发出去的照片。
    在所有五花八门的照片中,她的眼睛好比相机的自动对焦系统,定格在了那张日照金山的照片上。
    当然,还有照片里的男人。
    她试图解释自己对这张照片的关注,也许只是因为这张照片无法与人分享,所以才格外独特。
    可就像现代医学可以解释人的大脑,却很难解释记忆一样,小松最终没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论。
    更糟糕的是,在今夜的睡梦里,她梦到了成州平。
    小松大半夜从梦里惊醒,狂灌了自己一瓶矿泉水。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还带着干燥滚烫的触感。
    她梦到了那天成州平帮她搽防晒的时候,手没有离开,而是变成了捧着她的脸,吻了上来。
    当然这个梦停止在了细节之前。
    太可怕了。
    她双手拍向自己的脸颊,暗骂道:“李犹松!你还要脸吗?”
    可她转念一想,这只是做梦,别人又不会知道她梦到了什么...
    再转念一想,不能因为是做梦,就毫无底线。
    底线...难道她潜意识想要突破底线吗?
    小松揉了揉头发,下床去了趟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回到床上,她静静回忆着这趟旅程遇到的所有风景。但记忆永远只会保留最有意义的画面,她闭上眼睛,面前只有那片雪山。
    当然,还有雪山下的男人。
    小松虽然不能解释这种现象,不过,她懂要怎么让自己早点摆脱这些念头入睡——与之共存。
    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后,终于不再受脑海中念头的折磨,很快入睡。第二天一大早,小松告别了民宿里的几只花猫,民宿老板开车送她去火车站。
    出门前,老板娘再三嘱咐:“你下了火车站,打正规出租车去机场,那些黑车司机说什么都别理会。”
    小松笑道:“我知道啦,等顺利到达机场,就给您打电话报平安!”
    老板娘依依不舍地和她拥抱告别。
    小松坐的是d字打头的动车,大理去昆明,不到三个小时的路程像一个大型的民族风情演出,景色美不胜收。
    她旁边的座位坐着一个抱着两个三四岁孩子的妇女,小松拿出薯片,和两个孩子一起分着吃完。
    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闹腾了起来,小女孩也跟着扭动,她一扭动,放在两个座位之间的果汁就全部洒在了小松的牛仔裤上。
    妇女连忙跟小松道歉,小松说:“没事的,我带了除垢剂,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就好。”
    她从座椅上站起来,抱着书包前往两节车厢中间的洗手间。
    就在她走到本节车厢最后一排的时候,洗手间的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就在几天前,那件黑色冲锋衣曾披在她的身上,她怎么可能认不出!
    可小松知道,她不能喊出那个名字来。
    她嘴巴抿了抿,忽然间,那人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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