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一愣,“为什么……”见夏大夫走远,她便消了提问的念头,连忙跟上。

    来到纪宁的房间,门前径直便可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一封书信,以及压在书信上的紫色丹药。栩栩认得出,那正是九霄的解药,纪宁并没有吃解药,却恢复了记忆。还是说,她本就没有失忆,她只是不甘心楚颜辛先她一步忘了对方……

    信是纪宁写给夏大夫的。

    栩栩没能看到信的内容,夏大夫却看到了。信上写着:皇太子,谢谢。

    剑眉忽然皱了一皱,眉宇间渐渐涌起怒意。信被撕碎了一地。

    看着夏大夫突然发怒的神情,栩栩吓着了,怯怯地问:“师父,信……信上说了什么让您生气的事吗?”

    夏大夫突然抬眼,怒意中,目光灼灼地看着栩栩。

    栩栩下意识地看到夏大夫手中捏着的九霄解药,心中突然欣喜,连忙道:“师父,您快快吃了九霄的解药,便可恢复失去的记忆了。”

    话音尚未落下,那紫色的丹药便化作粉末,洒落于地。夏大夫显得更怒,甩袖离去时,道了句:“既是已被丢掉的记忆,便是不被需要的,要回作何用!”

    栩栩怔怔地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师父……这是怎么了……”

    下午时分,夏大夫让负责照顾她的丫鬟告诉栩栩,“收拾好东西,明日便可离开,回医馆了。”栩栩自然欣喜这个消息,可因着没有见到师父,心中莫名失落。

    夜里,栩栩将包袱放在床头,便打算宽衣入睡。突然,院子中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喊:“重犯梁鬼刚刚从狱中逃出,每个人都好好呆在屋中,我们要一间一间搜查!”她连忙打开门,刚踏出房门,便见十几个气势汹汹的士兵来到了面前。

    带头的士兵虽模样凶得可怕,但还算礼貌,“栩栩姑娘,因着重犯刚刚从牢中逃了出来,逃到这里便消失了踪影,我们怀疑他可能藏在了某个房间里,所以……”

    对方话还未说完,栩栩已让开了路,慌忙道:“请进。”

    “搜!”带头的士兵做了个手势,便带着人进入了房间,开始了翻箱倒柜的搜查。自然,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影,最后与栩栩道了声多有打搅,便离去了。

    看着满屋子的凌乱,栩栩本想叫丫鬟一起来帮忙收拾,可想到现在已是深夜,丫鬟大抵都已经睡了,不好打搅,便只好自己动手收拾。

    突然,一阵沉冷的风吹来,吹得栩栩后背一阵毛骨悚然。思着门窗明明都已经关好,她不由得疑惑风是从何处来,正站起身时,烛光中,一道剑光划入眼帘。

    一个蒙面黑衣者持剑指着栩栩的喉咙,压着嗓门,喝问:“说,梁鬼在哪里?我知道你见过他!”

    这种被胁迫的情形栩栩虽只经历两次,却已经习惯而不怪,眨了眨眼,真实地道:“我……我不知道,我师父知道。”

    “你师父?那个杀手非杀手,大夫非大夫,天师非天师,厨子非厨子,总之怪物一样的人?”黑衣人问道。

    听到对夏大夫这么一窜长长的形容词,栩栩汗颜,尴尬地点了点头,“听您这么说,好像对我师父很了解。请问,您……是谁?”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反问:“你师父应该很在乎你吧?”

    栩栩瞬间石化,红着脸,更为尴尬道:“算……算是吧。毕竟我是他的徒弟。况且,他是大夫,理所当然地对谁都在乎的……”她正慌乱地解释中,却见对方仰天大笑。

    黑衣人道:“那就好。我一直在愁怎么对付他,如此,若我拿你做人质,便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什……什么?”栩栩尚未明白那话中含义,便被黑衣人突然用黑袋整个套住了。漆黑中,一股迷药的气味涌入了鼻中。

    栩栩被恶人梁鬼抓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夏大夫的耳中。

    夏大夫正在一富商家中接下一个为死人超度的活,商谈着价格,听到从知府府中过来的下人的报告,大为生气,却仍不忘生意的事,瞪着那胖得像得了肥胖症的富商,咄咄逼人道:“一万两,少一分也不做,给你三日斟酌,逾期不候!”道完离开,留下被吓坏了的富商。

    翌日,荒郊野外的草屋中,栩栩被牢牢绑住手脚,躺在干草上,静静地打量着正忙碌生火烧野菜的黑衣人。

    黑衣人个子不高,此刻已经摘下了黑色面纱,竟是个皮肤白嫩、容貌极为俊秀的,大抵十五六岁,加上那娇小的个头,活像个女儿家。不过,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性别,栩栩还不敢妄自猜测,毕竟,对方那行为举止都透漏着男儿家的豪迈,何况还有从有那么多官兵的知府府上逃走的能力,武功定当不浅,不是女子能够做到的。而且……

    看着渐渐弥漫屋子的浓烟,栩栩格外坚定对方绝不是女子的想法。——那粗枝大叶的烧火方法,吹个火,能把木柴都吹飞,女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渐渐,屋中的两个人都被溢满屋子的浓烟熏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万分无奈中,栩栩苦求道:“可不可以给我松绑,让我帮你生火烧饭,我在家经常烧饭,所以能做得来。我发誓,我一定不会逃跑。”

    浓烟中,黑影站了起来,走到栩栩身边,一边为栩栩解开绳索,一边哼哼道:“就算你想逃,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不久后,黑衣人吃着栩栩做出来的野菜汤,惊讶道:“真不愧是那个怪物的徒弟,做的菜真是好吃。”

    其实菜的味道很普通。栩栩看着黑衣人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又思着他随身带着盐巴等一些佐料,不由怜悯:看来他定是好些天没能吃上一顿正经的饭菜了。

    还剩最后一碗时,黑衣人似乎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还未吃过东西的栩栩,望了望手中的菜汤,眼珠子一转,从怀中掏出了一包白,粉,洒进了汤中,递到栩栩面前道:“喝了它。”

    栩栩一阵寒意,并不敢喝,“请问……你刚刚在碗里放了些什么?”

    “毒,药。”黑衣人回答,看着栩栩被吓坏的模样,嘿嘿一笑,“怎么?你不喝?这可不行。”突然抬手挑起了栩栩的下巴,神情更为奸诈,语气玩味,“话说,你这女人虽说半边脸坏了,但带着面具,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好吧,看在你为我做饭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用嘴喂你吧。”

    “……”栩栩流下冷汗。这种感觉……怎么那么像梁鬼……这个人,该不会被梁鬼附身了吧?

    栩栩挣扎着想逃开,却被黑衣人一把按在了地上。黑衣人喝了一口汤后,霸王硬上钩地吻上了栩栩的唇,强行把汤药灌入了栩栩的嘴中。

    栩栩下意识地伸出手推,两手不偏不正摸到了黑衣人极为柔软的胸部——那是女人才会有的胸脯。双手触电般缩了回来。

    这个黑衣人分明是女子!

    栩栩呆住,呜,她宝贵的初吻,竟然被一个女的给夺了!

    ☆、蜡炬成灰泪始干(二)

    黑衣人强行与栩栩嘴对嘴喂完了碗中放了药粉的汤,直起身时,抹了抹嘴角边的溢出的汤水,自顾玩味道:“原来这就是与人亲嘴的感觉。如此,我便是与人亲吻过的了,便算是真正的女人了。”俯视躺在地上已经完全石化的栩栩,怔了怔,回味道:“方才,你没有把舌头伸进我嘴里。梁鬼说,把舌头伸出来,才算是亲吻。”说着,又把栩栩按住,把嘴唇高高嘟起,再次霸王硬上钩。

    “把舌头伸出来!”黑衣人咬着栩栩的嘴唇,命令道。

    栩栩脸庞早已通红,紧紧抿着嘴。心里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这世上怎么什么奇葩都有啊?!救命!

    与此同时,一个嘴角泛着黑色胡渣的中年男子推开了草屋的门,望着眼前的一幕,只觉一道晴天霹雳,从头劈到了脚。

    “倾城……你……你这是……”梁鬼被吓得结结巴巴。

    夏倾城这才从栩栩的身上起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见到梁鬼时,冷着脸哼道:“梁鬼,你可终于出现了。听说你让千寻沐来杀我,你别告诉我这是真的……”

    梁鬼一个箭步来到夏倾城的面前,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厉声打断了夏倾城的话:“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夏倾城身手利索地挣脱了梁鬼的手,道:“曾有过采花大盗之称的你,竟然连亲嘴也看不出来?呵,你不是一直与我说一个没有和别人亲过嘴的女子不是真正的女人吗?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吗?如今,如你所见,我和别人亲过嘴了,便是女人了。梁鬼,你可要信守承诺,娶我为妻!”

    “你……”梁鬼被气得浑身发抖,但看着夏倾城愈来愈阴冷的脸庞,却不敢多说什么,转身看向正从地上爬起来的栩栩。

    在听到梁鬼称呼那黑衣人为倾城时,栩栩已猜出那黑衣小子便是三王爷的女儿夏倾城。看着梁鬼与夏倾城斗嘴,她实在把这两个人的关系与杀父之仇联系在一块,于是,对于二人的关系,也愈加迷惑。

    梁鬼一把将栩栩抱起,安慰:“是你师父让我来找你的。”

    夏倾城见梁鬼不理自己,顿时极为恼火,拔出剑,便刺向梁鬼,然而,梁鬼轻松地身形一跃,便躲过了那一击。当夏倾城再度挥剑时,突然身子晃了一晃,持剑倒了下去,昏迷前,恨恨地喃喃:“可……可恶~忘了吃解药……”

    夏倾城昏迷的同时,栩栩也在梁鬼的怀里沉沉睡去。原来,夏倾城之前在菜汤里放的是迷药。

    梁鬼从怀中掏了一包热腾腾的包子扔到夏倾城的手边,便抱着栩栩迅速离开了草屋。

    由于这儿是普罗州最为偏僻的一带,离官地很是遥远,又交通不便,只有步行。梁鬼一边无奈地嘀咕着:“倾城这个臭小子是怎么找到这么个鬼地方。”一边抬头望了望乌云渐渐云集的天空,愁上加愁。

    路行了一半,大雨气势磅礴地倾泻而下。考虑到栩栩娇弱的身子,又想到当千寻沐看到生病的徒弟时的表情,梁鬼一阵后怕,停下了前行的步伐,走进了路边最近的一个人家。

    梁鬼付了一个银元宝,屋中的人便满面笑容地将两人迎入了屋中,笑呵呵地张罗了一间宽敞的屋子与二人住。不过,这个人家毕竟不是富裕,所以,屋子的摆设极其简陋,甚至有的地方还漏着水。

    屋檐上的水珠溅落在放在下方等水的木盆里,发出沉闷的嘀嗒声。

    梁鬼给栩栩灌下了解药,栩栩很快便苏醒了过来。

    梁鬼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大雨,听到身后的动静,扬起嘴角,笑了笑,“待雨停了,我便送姑娘回官地知府。”

    栩栩感激:“谢谢。”

    气氛突然陷入了沉寂,而雨水似乎并没有减小的趋势,似乎要下个一天一夜的样子。

    在梁鬼打算走出屋子事,栩栩终鼓起勇气问:“梁……师叔,我可不可以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梁鬼顿住了脚步,回头,嘿嘿地笑:“你是想问小沐的事?”这神态,让栩栩瞬间想起了黑衣女子夏倾城。这二人虽然模样天壤之别,怎么神韵方面这么像?

    栩栩摇了摇头,“我是想问您,三王爷的女儿夏倾城和您是什么关系?您……为什么要师父杀她?而且,若是您真的想杀她,依您的本事,定是能做到的。为什么……”

    “我想杀她,是因为那小丫头太缠人了。不过……”梁鬼忽叹了口气,嗤笑,“不过要我亲手杀她,我还是做不到的,毕竟,她从小是我一手带大的。”

    栩栩瞪大了眼睛,出神地喃喃:“啊?难怪她与您举止神态那么相似……这么说,三王爷也不可能是您所杀。”

    “嗯,”梁鬼点头,无奈,“四年前,我想把倾城归还给三王爷,可惜,倾城尚未见上三王爷一面,三王爷便被朝中歹人害死。我当时为了找到三王爷,误闯了皇宫,便被人冠上了杀害三王爷的罪名。最后,我不得已胁迫了太后,方逃了出来。”

    栩栩想起父亲曾为三王爷之死而愁闷了很长的时间,连忙问道:“您可知道,三王爷被谁所害?”

    梁鬼道:“三王爷一直支持四皇子夏云欢当太子,且太后皇帝都极为信任三王爷,据说当年夏云欢能够当上皇太子,大半的功劳都属于三王爷。据此推算,害死三王爷的,自然是不希望夏云欢当太子的人。而朝中最不想夏云欢当太子的人,便是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当太子的二皇子夏斌。夏斌在朝中地位可谓是不下于皇太子,深得各大势力的喜爱,自然,那些个势力,都没一个正义。如此,谁害死了三王爷,有点脑子的人都当是猜得出来的。”

    听了这么一段惊心的朝中之事,栩栩突然想起了漪澜院窗前的那个少年。他曾说:“只有你,才会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也只有你,才会让我觉得安全。”如今,她方明白说这话的人心中该是多么痛苦无奈。

    身在朝中,即使是皇太子,也过得步步惊心,却连个普通百姓都比不得安心。如今,他还好吗?

    栩栩没有继续再问梁鬼与夏倾城之间的渊源。

    大雨一直持续到了夜里。梁鬼本打算第二日再出发,结果当天晚上,夏大夫寻了过来。正在吃晚饭的众人望着突然推门而入的犹如落汤鸡的白衣公子,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栩栩连忙站了起来,“师父……您……”

    梁鬼大步走上前去,抢了栩栩的话,“我说,你可真是急性子,怕你的小徒弟被我吃了不成?欸?你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夏大夫一手将身后同样湿透的夏倾城拎了进来,淡淡道:“借她鼻子循着气味寻到了这里。”

    “……”不知为何,栩栩突然觉得被师父拎在手中的那一团黑黑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巴狗,本来想说的关心话顿时全消了,连忙回屋拿了干衣服为夏倾城披上。

    梁鬼见着夏倾城,脸色大变,神情不定地指着她,喝问:“你难道是狗吗?”

    夏倾城忽地抬头,目光带着恨。

    夏大夫:“她可不是一只狗,你不是一直把她当作一只狼饲养的?”

    栩栩同其余的人,被眼前的一幕,以及夏大夫方才的话,惊吓了。

    夏大夫又道,“我并非为徒弟而来。我是来找你的,梁鬼。”不等夏大夫说完,夏倾城突然抓起梁鬼的手,几近吼道:“柳湮被朝廷抓了,你快去救她!”

    梁鬼闻此愣了好会,笑道:“倾城,你这回诓我的理由可是糊涂了。柳姑娘只是一个平民百姓,朝廷抓她作什么?”

    “倾城没有说谎。昨晚我在楚知府无意看到了一封朝廷发下来的文件,文件上提及了这件事。”夏大夫接过栩栩递过来的干毛巾,边擦脸边道,“朝廷有人查出柳湮曾救过你,给柳湮定下了罪名,是死罪。一个月前,朝廷的人抓了柳湮,再过四天便要将她送上绞刑架。若是你还念着与她一段未报的恩情,便快去救她。”

    “是……是真的?”梁鬼喃喃着瞪大可眼睛,再不见不正经的神色,却是怒气大作。他忽地抓住了夏倾城的手腕,恶狠狠:“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我说?”

    夏倾城因着手腕被捏得疼了而露出痛苦的神色,有些委屈,“我这么千辛万苦地找你,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告诉你这个事。是你一直不给我说这件事的机会。”

    “……”梁鬼被反驳得哑口无言,放开夏倾城便闪身离开了众人视线,速度若风地消失在茫茫雨中。

    屋中,栩栩望着似有好些天不见的师父,忽然倍感亲切,甚至鼻子酸楚,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自然,眼下场景她是哭不出来的,只淡淡叫了一声:“师父……”

    ☆、蜡炬成灰泪始干(三)

    夏倾城出神地望着梁鬼消失的方向,口中呐呐:“梁鬼,求你不要怪我。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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