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红了脸,狠狠低着头,“我……我不是灵儿……”

    如果这一刻,她承认她爱的人是夏大夫,那么这对师父不公平,对夏云欢不公平,对自己更不公平。所以,只能再次解释,她不是灵儿,真的不是灵儿。你们爱的那个灵儿,已经死了,在她穿越过来的时候,被她杀死了。若是让你们知道真相,你们会原谅她吗?

    夏大夫被她那句话呛住,目光微落,“我知道你不是灵儿,你早就不是我所爱的那个灵儿了。”

    栩栩心痛,点了点头,“嗯,我不是师父所爱的那个灵儿。”这一刻,她真恨啊,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先灵儿一步到这里,为什么不是身穿到这里,而是魂穿,弄得她人不人鬼不鬼,连爱都没了权利。

    “师父,你没有心可以活下去,夏云欢不能。你拿走了他的心,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你不可以杀他,不可以再继续杀人了,毕竟,他是你的亲兄弟!”

    夏大夫怔了会,微微颤抖的眼睛更加漆黑,漆黑得如同无底洞,把心中所有瞬间涌起的情感藏在了其中,藏得很深很深。

    “哈哈哈哈……”他踉跄着站起,笑得癫狂,“栩栩,你倒是与我说说,你方才的话是什么道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我不过取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呵,若是他因为还物而死了,与我有何干系!”

    栩栩听得打颤,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这俩兄弟之间的事好像也不该她来参合。算了,大不了陪他一起死。忽而想到了一直被忽视的问题,她问道:“师父曾经说过失去过一段记忆,现在应该已经恢复记忆了吧?”

    夏大夫本想离开,此刻顿下脚步,点头,“虽然很不想恢复那段记忆,但终究还是恢复了。”

    “师父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失忆?是因为吃了九霄吗?”

    “九霄?”夏大夫笑了笑,并不回答,摔门而出。

    栩栩望着面前方才夏大夫夹给她的菜,呆了又呆,直到有人过来把她接回夏云欢的房间。

    接她的官兵说:“皇帝希望由栩栩姑娘来好生照看这个人。”

    栩栩不知为何,突然一股气生来,闷怒道:“那你回头告诉他,不用他提醒,我也会好好照看他,然后和他一起死!”

    那官兵吓了一跳,悻悻地退了下去。

    夏云欢还在睡着。栩栩百无聊赖,拉着个板凳坐在床头,举着下巴,满是同情地望着床上的人,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才不是你们爱的那个人。要怪就全部怪我吧,是我害你们都爱错了人。”又忍不住抬手揉眼,“可是,我也不想的,我也爱恨不得不是吗?你们若是都怪我,那我又该怪谁呢?”

    夜深人静时,静到可以听到门外士兵因不堪困扰而打哈欠的声音,栩栩也要沉沉睡去时,却突然有一个人点了点她的鼻子,熟悉的声音道:“阿栩,醒一醒。”

    栩栩睁开眼,看到眼前一身夜行衣打扮的夏云欢,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眨巴眨巴眼睛,“你……你什么时候醒了?怎么这样的打扮?”

    夏云欢扶起栩栩,严肃得可怕道:“栩栩,我想了很多。我不想死,更不想你死。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很远的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再不问朝廷中事。不论你爱的人到底是谁,我都有把握让你开心让你幸福。”

    栩栩愣住,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夏云欢急道,“怎么?不愿意吗?”

    栩栩摇了摇头,愣是把我们逃不出这里的话咽下肚子,因为夏云欢的眼里闪烁着十分纯真的孩子光芒,她实在不忍再打击他,便与他一起尝试一下吧,不管结局如何了,反正她大不了一死,师父需要夏云欢的心脏,也必定不会伤害夏云欢。

    说到底,她还是不忍眼前这个纯纯得有点傻的夏云欢就这么被残忍地挖去心脏而死。是是非非,谁对谁错,她也辩不了了。眼下,她只想跟眼前的这个人走。

    打量了一番夏云欢身上的黑衣,栩栩缓缓道:“不是不愿意,只是你这一身的夜行衣,恐怕不方便逃跑,倒不如穿得普通些,扮作皇帝的样子,逃走成功的几率大一些。”

    夏云欢想一想,好像确是这么个理,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那栩栩觉得我应该穿什么衣服呢?”

    栩栩转身从房间里的衣柜里翻了一件与夏大夫经常穿的衣服相似的白衣,扔给夏云欢,“穿这个。”

    不久,一切准备完毕。

    栩栩携着夏云欢,从比较偏的窗子跳了出去。看着夏云欢手脚利索地从窗子里跳出来,栩栩很是吃惊,没想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子竟也有这么利索的手脚。

    一路走来,虽有士兵疑惑的目光望来,然而由于夏云欢扮成面瘫时的表情与当今皇帝一模一样,倒也无什么人人敢阻拦。

    如此,栩栩带着夏云欢,顺利地穿过了长廊,穿过各个大门小门。

    却不知,他们的这一举动,完完整整地被坐落在塔阁顶层三千双弓箭手的眼睛抓牢。只需一人的命令,便会有如雨的箭射来,教他二人即刻丧命。

    塔阁顶层,原本执掌阎罗殿的大巫人苏禄与老医仙千禺正在着手下一盘吃人棋。

    一黑子落,大巫人苏禄笑道:“一炷香时间后,如果千寻沐没有做出让我满意的决定,我将下令让弓箭手射杀那二人。”

    老医仙千禺放下了一个白子,叹道:“如今整个大夏国的朝野都已被你暗中操控,你的目的不过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何必一定要选择沐儿。比起太过聪明而难以控制的沐儿,什么都不懂的夏云欢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苏禄摇了摇头, “我以前只需要乖乖听话的皇帝,不过是为了方便研制长生不老药。如今长生不老药已经被研究到了一个极点,并且服下长生不老药的百人中,如今只有千寻沐一个还活着,并且还是在没有心脏的前提下活着,他可是已经成为了我的最好奇也是最有用的棋子。这么一枚好棋子不用,不是太可惜了吗?而且,你看,迄今为止,他都十分听话。”

    千禺看着已经几乎满盘黑子的棋局,漆黑的眼眸中闪过几丝光亮,继续放下一枚白子,抚胡道:“其实我很好奇,你把阎罗殿解散,并且杀了先帝,难道是不打算继续研究长生不老药了吗?”

    苏禄阴邪一笑,“自然不是。阎罗殿那么小的地方怎么可能满足我研究长生不老药的野心。我要整个大夏国都变成我研究长生不老药的阎罗殿!”

    原来,大巫人也并非是大禹国派来大夏国的奸细,而是一个痴迷于能够活到未来的疯子。

    十几年前,大巫人还是大禹国的国师时,便对世间各种奇闻怪事感兴趣,而最让他感兴趣的,便是时间和灵魂。

    “若是人可以长生不老,不就可以跨越时间了么!如果我能够永久地活着,见证这个世界的所有变化,直到世界灭亡,该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大巫人便是这般疯狂地想着,开始了对长生不老药的研制。冥冥之中,与大夏国先祖帝的长生不老的想法不谋而合。

    可惜,大禹国不是个信奉时间论的,也不信神佛,不信人可以长生不老,跨越时间。大禹国的皇帝甚至指责大巫人苏禄,怒斥他的行为是在浪费仅有的人生。

    苏禄便是一气之下离开了大禹国,当旅途的半路上听闻大夏国的当时即将退位的皇帝要用后半生的精力致力于研究长生不老药时,他便屁颠屁颠的来到了这个国家。

    出色的才华与能力,让他很快成为了退位后的先帝的心腹。并且他很快建立了阎罗殿。

    他所想的长生不老的方法,与之前负责研制长生不老药的千禺不同。千禺主攻药物之效,他则觉得可以通过改变人体里的某样东西,让其获得长生不老的能力。

    而最终,他也做到了。可是,没想到生生把自己的第一个试验品,大夏国的先帝变成了一个吸血鬼,而且需靠吸食极少数特殊女子的血液过活,否则便生不如死。

    那时候,他也害怕过,也想放弃继续研究。可是,他又转念一想,虽然让先帝变成了吸血鬼,可是这不也证明了他改变了人类的身体了么?只要再继续研究,一定可以找到让他长生不老永久活下去的法子。

    后来一天,老医仙千禺很是意外地抱着一个被挖了心脏的孩子给他,要求用这个孩子尝试最新的不老药。他很吃惊,都不抱有任何希望,但没想到这个孩子吃了他的不老药,又经过老医仙千禺的医术,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且活得比以前更好。

    夏大夫的复生,让苏禄和千禺都陷入了疯狂,二人一拍即合,决心共同研究不老药。只是,千禺依旧是报以济世救人的心态,而苏禄却依旧残忍无道,杀戮不断。千禺知道自己没法对付苏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胡来。苏禄知道千禺十分痛恶自己的行为,也知道千禺眼里心里都慢慢的恨不得将自己杀了,然而,他的研究确实需要千禺帮忙,所以不动声色地与他合作。

    如此,二人便是以明着合作愉快实则水火不容的关系,处到现在。

    ☆、爱意长留誓难收(九)

    此刻,千禺听着苏禄那狂妄的野心,虽然吃惊和痛恶,但也知道劝解不来,抚胡一笑,“要整个大夏国都变成你研究长生不老药的阎罗殿,你的这个目的也忒大了,但实现几率不大啊。”

    苏禄笑笑,“是么?确实是有点艰难,所以更要每一步都算好了。那个夏云欢虽然是个不错的傀儡,不是特别聪明,但也不是很蠢,只可惜痴情得有点过了,容易坏事。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如我这样绝情之人,杀多少人都不会眨一眼的,这样才能更好地助我完成大业。所以,怎么看,都是杀手千寻沐更适合啊。自然,若是让我知道他也过不了情这一关,那我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将他的肉身拿来研究用。总之,我不需要一个太过多情的棋子。”

    千禺拿出一副很是兴趣的模样,继续道:“哦?那若是今晚你将那夏云欢与千寻沐都杀了,还怎么掌控这个大夏国呢?”

    苏禄十分不担心,“如今大夏国上上下下文武百官都中了我的噬魂散,便是满皇宫的禁卫军、大大小小的将士也都在我的掌控者之中,听从我的调遣。如此,再找一个傀儡皇帝很难吗?”

    “不难,当然不难。”千禺脸色苍白地干笑,“但想沐儿他也不会让你失望,毕竟是老夫一手将他带大,老夫十分清楚他的冷血。”

    苏禄对千禺的这份自信,倒是有点惊讶,“哦?是吗?那我今晚倒是要睁大眼睛看一看这场好戏。”

    此时此刻,塔阁之中,栩栩与夏云欢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层,胜利近在眼前,二人互望,脸上都写满了情不自禁的喜悦。

    “出去的大门,在那边。”夏云欢指着左边道。

    栩栩点头,与他一起左拐。

    那扇门,那扇通往外面,通往自由,通往幸福的大门,近了,近了!

    正当栩栩激动地上前,想要推开那两扇大门时,门前的两个士兵却拔出了剑,阻止道:“皇上吩咐,栩栩小姐可以在汀楼塔阁内随意行走,但不能踏出这里半步。”

    栩栩有些心惊,连忙走到夏云欢的身边,努力冷静道:“皇帝就在这儿,我和皇帝一起离开这里,也不可以吗?”

    夏云欢这时也拿出了王者的气势,板着面孔道:“快快开门!”

    轰隆一声,门突然打开,却不是那两个士兵打开,而是外面的人推开的。

    栩栩与夏云欢一同望去,然后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门外,站着几十名举着火把与刀剑的将士,冷冷地望着他们,空气里杀意蔓延。

    那两个看门的士兵道:“栩栩姑娘,请你二人回去。”

    栩栩细数了一下士兵的数量,总共三十二个,她如果一个人闯出去的话,倒很容易,带着夏云欢的话,确有些艰难,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闯出去。不过,如果只是她一个人逃出去,那多没意思,此番还是夏云欢怂恿她逃跑的,她自然不能丢下夏云欢不管。

    如果就此放弃的话,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就好像打游戏打到最后一关,胜利近在眼前,却突然电脑卡住,岂不是太让人不甘心了。

    栩栩看向夏云欢,只见夏云欢竟然向自己点了点头,目光里写满了,我要活下去,我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那个眼神,那个神情,再联想到他即将迎来的下场,真的太可怜了。

    不管了,说到底是她这辈子欠他的,就当是还债了,努力救他一回又何妨!成败不论,无愧于心就好。

    栩栩毫不客气地拔出了剑,指着面前的一群士兵,吼道:“麻烦让开一下!”

    见这个女子竟向他们拔出了剑,士兵们面面相觑,领头的士兵万分为难道:“若是栩栩小姐执意要这么做,我们唯有用武力将你拦下。”

    下一刻,众士兵也拔出了剑。

    栩栩把夏云欢挡在身后,一手紧紧拉着他的手,一手挥剑便冲了过去,与那些士兵打了起来。

    她的武功其实已经可以了,快速地出击,迅速地防备,每一招,每一式,既酷又冷静,简直像一个久经战场的杀手,击退了一个又一个冲上来的敌人。

    那些士兵也都是挺讲义气的,只和她打,并没有特意去伤害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夏云欢,大抵是有命令在身吧。

    可是,即使如此,因为一面要应敌,一面要注意身后夏云欢的安全,一心两用,难免要吃亏几回。

    冰冷的刀剑,毫不客气地伤了她的肌肤,虽不是致命,却痛得惊心。血液在夜色里蔓延,散发着诡异的幽香。

    最终,她终于击败了那三十多个士兵,抓紧了夏云欢,不顾方向地想要往前跑,却因着身体多处伤口,流血过多,渐渐没有了拿剑的力气,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

    士兵虽然已经因为重伤倒地了二十多个,可还是有几个可以勉强站起,踉跄着要向他们杀来。

    栩栩急得满头大汗,松开了夏云欢的手,气喘吁吁道:“你快走,别管我,快走!”

    夏云欢却像是被之前的景象吓到了一般,脸色惨白,摇头,“不,我是因为你才想要活下去的,如果没了你,我宁愿死。”说着,他一咬牙,将栩栩抱起。

    栩栩简直气不打一处,挥舞着胳膊,“你个笨蛋,我又不爱你,你也不爱我,何苦这么执着!你真的想活下去的话,一个人也可以的。快走啊,快走!”

    她挣扎着从夏云欢的怀里挣脱,拿起血淋淋的剑,回身向那几个杀过来的士兵杀去!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另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一身不染凡尘,如孤月高冷,冰冷若鹰的目光看得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白衣男子挥了挥手,那些杀过来的士兵统统退了下去。

    栩栩一愣,回头看着站在夏云欢身边的人,那个和夏云欢一模一样,却可以明显分辨出来的人,因为无论是气场还是表情,这世上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他那样的,可怕慑人而又令人不由自主地敬仰。她几乎下意识地丢掉了手里的剑,一身鲜血淋漓,像个小丑,浑身发抖。

    “师……师父……”

    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不甘心做灵儿的替身,而无意说了那么多的气话,伤他的心,无论如何还有机会挽回。那么,这一刻,是让他的心彻底地碎掉,再无挽回的可能。

    她知道,他彻底地对她失望,彻底地恨了她,再也没有可能喜欢上她哪怕一丝一毫。

    夏大夫静静地看着这个浑身是血仍要拼命的女子。

    她终是为了她所谓的爱情,令他失望。

    目光渐渐上扬,看着塔阁之上,那隐藏在黑暗里的,三千个实力可堪无敌的弓箭手,以及那三千支蓄势待发的冰冷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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