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的时候,彤彤在学生餐厅问了我很多事件的后续发展,对于她的问题我都尽量鉅细靡遗地回答,除了和吴承翰有关的问题会清描淡写外,因为我不想她再介入其中,很多事还是顺其自然就好了,太过强求似乎也不会得到好的结果。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真的就这样拒绝了智峰学长。」彤彤把头整个埋在桌面上。
    「我之前也说过,我们并不适合那样的关係,所以还是早点把话说明白,对我们或许会比较好,再说……」我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汤匙,嘴里有些想说的话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讲出来。
    彤彤抬起头望向我扬着眉,「再说……?古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噢,没什么。」我继续把玩着手上的汤匙。
    「和吴承翰有关吧。你和吴承翰真的都没有新的进展吗?」
    「就……一样是朋友,顺其自然就好了。」我侧着脸把目光移向窗外。
    彤彤把身体往前倾紧盯着我的脸,「他昨天晚上还有传line的讯息给我喔。」
    我的目光迅速回到彤彤的身上,「他有说什么吗?」
    彤彤笑得一脸得意,「瞧你紧张成这样,明明就很在意嘛。」
    「只是有点在意他的状况,因为昨天在走廊上有看到血跡,我想说他是不是受伤了。」
    「这个他倒是没有提到,就只是问我最后公演进行的怎样,他说他临时还有些事情所以没跟我们一起谢幕,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彤彤摊开了双手摇了摇头,「唉,我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了?把原本很单纯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你如果真的这么担心他为什么不拨个电话给他呢?」
    「嗯,我会再打给他的。」我垂下了头,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会让我的心情更加沮丧,所以我并不打算延续这个话题。「对了,彤彤,昨天的话剧公演大家的评价怎么样?」
    「讨论度是很高,不过大家几乎都把焦点放在那段吻戏上,还说那桥段的安排真的是太有趣了,让人口味无穷。」彤彤用手扶着额头,「可是我明明想呈现的是感人肺腑的浪漫爱情故事,结果最后却变得这么搞笑。」
    我回想起吴承翰和狂恋b在舞台上嘴脣交缠且身体激情磨蹭的那一幕,真的让人难以忘怀。「或许这样的表演方式,也算是另类的表演艺术吧。」
    「你是认真的吗?」彤彤翻了个巴洛克式的白眼,「虽然穿插了意外的亮点,不过整体来说我们的表演受到了各方的肯定,学校还特别颁发了一笔奖金给我们。」
    「这样的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呢。」说出这句话时我想起的是吴承翰离开的背影。
    「是吗?」彤彤瞇着眼看着我,「我怎么觉得你很失落。」
    我垂下眸光,「也没什么,就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事情没来得及去完成。」
    「真的没来得及吗?」彤彤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是因为自己的胆怯?」
    我静静地喝完手上的饮料,讲不出任何反驳彤彤的话。
    往后的日子里我变得有些迷惘,也有些麻木,又更多了些对吴承翰的思念,但我并没有再主动联络他,因为我相信如果我们有缘的话,最终还是会再相遇的,而我由衷希望是在那天。
    十号这天刚好是星期六,我望着手机行事历里的註记,「前往领收跳越时空的信。」
    一大早我就搭着火车,前往两百公里外的童年故乡。今天出门时我刻意没化妆只戴上了口罩,因为总觉得那封信算是过去的一部分,而我现在要做的是——坦然地面对过去的自己。
    在火车快要到站时,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片片风景,都是童年里熟悉的景色,像一张张幻灯片在眼前回放,一闪即逝的是一幕幕童年回忆,里头虽然掺杂了很多悲伤,但也有着些许的欢乐,此刻回想起来特别有感触。
    下了火车,旅客熙来攘往,我从这些层层的人墙中不时的会去寻找吴承翰的背影。
    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们十年前的约定呢?
    我凭着记忆很快就找到当年的公园,里头的陈设没有太大的改变,唯一不同的是这公园的大小比记忆中来的小了许多。我再往里头走去,向四周张望了一下,马上就看到那棵巨大的松树,不过经过十年的增长,看上去似乎比以前大上许多。很难想像它就这么昂然挺拔、碧绿常青地守护着它身旁的这块土壤,一晃眼就这么过了十年。
    当时吴承翰为了方便记忆位置,还在掩埋点的上头压了一颗很大的石头。但如今放眼望去,却完全没看到那颗石头的踪跡。
    我轻轻地闭上双眼,让穿越时空的画面静静地在脑海里倒带,过往那些美好的身影渐渐浮现眼帘,彼此开心玩耍和相互嘻笑的画面彷彿触手可及。从脑海里,那些堆堆叠叠的画面中,我似乎看到了我们当初一同握着铲子的画面。
    我站在那个定点上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像是在等待着一个自己觉得不可能会出现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最终才下定决心从包包里拿出小铲子,朝着掩埋点开始挖掘。
    表面的土壤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松软,不断拨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土壤,也像是在拨开自己掩埋十年的尘封记忆。
    原本缓慢的挖掘动作,随着不断地向下挖空而变得急躁了起来。
    再过了十几分鐘后,我已经挖出了一个幽黑的窟窿,里头空荡荡的,就像是我现在的心情。
    会是我记错位置了吗?可是我明明记得是这里没有错,毕竟当初我们一起埋信的场景,这十年来不断地在我脑中浮现。
    我尝试着朝着附近的几个可能的位置开始挖掘,试了好几个位置,还是都没有挖到任何东西,或许这就是老天的指意,希望我能忘掉过去的一切,好好地过好现在的生活。
    脑海里浮现吴承翰离我越来越远的背影,且好像还能清晰地听见那叩叩的脚步声。
    我把泥土慢慢往刚挖出的窟窿里回填,一边在心中告诉自己,还是到此为止吧。看着回填的泥土慢慢淹没了窟窿,感觉自己像是埋葬了内心深处最真切的那份情感。
    此时有好几滴的雨水频频落在我的手背上,那个触觉有点温热,过了好几秒我才发现,那是我的眼泪。泪水像是溃堤般滚滚流下,让我不禁哽咽了起来。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隻手递出了一条手帕,抬起头时,阳光从他的身后洒在我的脸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黑影,接着对方垂下头来盯着快被我填平的那个窟窿。
    过了好几秒,对方才用亲切的嗓音说:「小芯,你不要太难过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没有永恆的陪伴。」
    我揉了揉自己溼润的双眼,那团黑影出现了轮廓,吴承翰正温柔地凝视着我。
    此时我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因为他会出现在这里,表示他还记得我们十年前的约定,但他说出的话却好像在跟我做最后的道别,难道是因为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别再对他存有那样的遐想吗?
    我拿起手帕擦乾了脸颊上的眼泪,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让眼眶里的泪珠不在滚落。
    我嚥了嚥口水想让自己噪音不要太乾涩,「曾经我以为……我们可以永远快乐的相处,虽然可能平淡,还是可以感到幸福,但后来我发现,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吴承翰伸出了手,原以为他要拍拍我的肩膀,但他的手却在快碰到我的前一秒停打住,「人都是这样,常错估了自己的情感世界,总以为自己可以很洒脱的看淡一切,结果却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害怕失去。」他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士缓缓地撒进窟窿里。
    「的确是这样,我总是戴着假面具假想着自己很坚强,而事实却是,我总是逃避着这样懦弱的自己。」我抬起眸光,看着吴承翰。
    「别这样苛责自己,很多事情是不可逆,也强求不来的,多半这时候,我们能做的,就只是好好地说再见。」吴承翰捡起身旁的小石子。
    听到这里,不知怎么,我的泪水又溢出了眼眶。我垂下了头,过了好一会才用沙哑的声音说:「如果我能试着不喜欢你,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四周因此而安静了,我没听到吴承翰的任何回话,抬起了头,才发现他刚转身走向了另一头,当他走回来时手里还拿着许多白色的小石子。
    他把那些小石头全按进了我前方的土壤里,排出了一个十字架的造型。
    「这是干嘛?」我张大了双眼望着他。
    「不就是,你宠物蟾蜍的墓园啊。」吴承翰用手指向那幽黑的窟窿,而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窟窿里有着半截蟾蜍的乾尸。
    我没好气地笑了出来,「噗,到底谁会养这么奇怪的东西当宠物啦!」
    吴承翰搔了搔头,「我也是觉得奇怪,但看你哭得这么伤心,我就想说那一定是你养了很久的宠物。」
    「你果然是个傻瓜。」
    「所以你刚才到底在哭什么?」
    我咬着下脣,顿时觉得有点彆扭,「我……找不到我们的信。」
    「你是说这个吗?」吴承翰从侧背包里拿出了那个熟悉的铁盒,「我今天一大早就来了,想说可能,或许,有机会,能遇到你。刚很不巧肚子突然很痛就去了厕所,回头就看到你蹲在这里。」
    我低着头,捲着自己的发尾,「那天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吴承翰继续挠着头,「我想说,尽可能不要打扰到你和高智峰。」
    「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我伸手抢过了他手上的铁盒。
    「所以……你们之后处得还好吧?」吴承翰的语调显得战战兢兢。
    「我们那天之后就没再联络过了。」
    「为什么?」吴承翰显得很讶异。
    「原因……我早在十年前就写在信里头囉。」
    吴承翰伸手想拿回我手中的铁盒。
    「在看信之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完我便脱下了口罩。
    「嗯?」
    「你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吴承翰在我全身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接着歪着头说:「没有耶。你该不会要跟我说你今天穿了新的袜子吧?」
    「厚唷,你再看仔细一点嘛。你这样,我的话很难接耶。」
    他把脸向我凑了过来,又端详着我的脸好一会。「如果硬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应该是你左脸颊上的腮红吧。感觉画得有点……不协调。」
    「那才不是腮红,而是……」我把目光垂了下来,「我小时候的那一个记号。」
    吴承翰的目光为之一亮,像突然想起什么。「真的是那块胎记吗?看上去变淡很多耶,其实不仔细看还不太会发现。」
    「是因为你是傻瓜才会看这么久才发现。」我把手背在后面边踢着脚边的沙子。「你老实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不好看?」
    「你才傻瓜呢,哪会不好看,我觉得有这个胎记才是我最熟悉的小芯。一开始我还因为这样觉得你很陌生。其实我觉得你平时也不用特意化妆遮瑕,你这个样子也很迷人的。」
    「这可不行,是因为是你,我才给你看的。你都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跨越这样的心理障碍。对于陌生人我还是想保有多一点的隐私。」
    「其实如果你觉得彆扭的话,不要告诉我就好了,我也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这也不行喔,我已经跟自己约定好了,今天如果能遇到你的话,要把所有心里的祕密都告诉你,有部份我写在那封信里。」
    「听完你这么说,让我更期待了。」
    吴承翰迫不及待地打开铁盒拿出信封,他先是取出信封里那颗心型的鹅卵石,细瞧了一下。「好漂亮的石头。」接着他低下了头,眼神专注地开始读着我写给他的信。
    我缓缓摊开信纸,心情有些兴奋,想像着凭藉这些文字,或许可以找到那一点童年时最纯真的情感。
    小芯:
    看到这封信时,表示我们都还活着,应该吧。也很庆幸我们都没有失智,还记得来这里看信。现在的我应该长得很帅,想必已经从其貌不扬变成了相貌堂堂;从尿尿乱洒也变成了英俊瀟洒了吧。如果我当下让你有种心动的感觉,我愿意在此跟你道歉。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其实我比较在意的是,你是否还会记得我们一起有过的回忆,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跟你一起玩游戏、一起吃东西、一起装呆和耍笨,不过要是不小心忘了也没有关係,但是一定要记得我们之间的友谊喔。
    希望现在的你充满着自信,不要再一直低着头走路,虽然这样比较不会踩到狗屎,但很可能会撞到电线桿,最重要的是会让人觉得你有心事。我曾经在一本书上读到,它说常常有心事的人会比较早死,如果你因为这样死翘翘,我想我会很难过的。
    最后跟你分享一个小祕密,就是我感觉好像有点喜欢上你,这种喜欢不太像是朋友上的喜欢,而是一种我也不太会形容的感觉。虽然你长得不是美若天仙又很爱哭,但大家都不知道,其实你笑起来很可爱。如果现在的你还是对自己没什么自信又单身了很久,甚至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嫁不出去,那你可以不用担心,因为你还有我,我想我愿意自告奋勇当你的男朋友。不过如果当下我还有很多女朋友,你可能就要等我一下,因为要一一打电话跟她们提分手,会花上一些时间。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很花心,因为学校里的女生看来看去,我还是比较喜欢你。
    祝你永远快乐平安,也愿我们的友谊能长长久久。
    吴承翰信里的字歪歪斜斜的,带有几分的俏皮,而信中的内容虽然有些古怪,但看了还是让我觉得感动。
    这时吴承翰也看完了我写的信,他默默地把信折好收进包包里。我们的眼神先是交会了一下,马上又尷尬地避开。
    「原来……」我们两个人同时异口同声地说。
    太阳光照射在巨大的松树上,树荫里透出了一道道细细的光,暖暖地洒落在吴承翰的身上,让此刻的他看起来闪闪发亮。
    他缓缓地走过来牵起了我的手。「原来我们的心一直靠得这么近,我想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而且眼看就快要无法自拔。看来我们的友情是时候可以变调成爱情了。」
    「你既然牵起了我的手,就不可以轻易放开喔。」
    「这是当然,就算你突然想上厕所,我也不会放开的。」
    「厚,真是的。原本不错的气氛都被你破坏光光了啦,亏我今天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不好意思,一时口误嘛,下次改进。」
    「不过坦白说我就是喜欢你说话的这种调调,毕竟有些话讲得太过正经只会显得矫情。」我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等一下要说的话会很感性吗?我怕我的面纸带不够。」
    「你还有穿袜子不是吗?」
    「小芯,我现在才发现你学坏了耶。」
    「这样我们才能更相配嘛。」
    我们就这样顺着以前每天一同回家的路走去,我沿路倾诉着这些年来对他的思念,一路上有着很多熟悉的景物,勾起了很多我们共同的回忆。这样的感觉像走入时光隧道,拾起了许多记忆里熟悉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种甜甜的幸福感。
    这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我相信我们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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