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怦——”
    方乾安分明感觉到自己胸口里有东西怦怦开始狂跳。
    就连昨天晚上在梦里这间教室留给他的严重心理阴影也瞬间淡去。
    “阿秀——”
    方乾安三步并做两步,深吸一口气,直接冲进了教室,然后一把拽住了李秀就往外拖。
    “方乾安?!你干什么?”
    李秀挣扎了一下,但这点挣扎的力道在方乾安的桎梏下跟小猫挠没什么两样,压根没起到任何作用。
    一路趔趄,方乾安直接把李秀拖到了年级休息室。
    一大早,休息室里压根没有别的人。
    李秀刚进去就被方乾安直接推到了休息室宽大得跟床没有什么两样的沙发上,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咔嚓”声,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方乾安,你发什么神经?!”
    李秀挣扎着撑起身体,冲着从门旁缓缓转身的高大男生骂道。
    就跟方乾安一样,李秀眼底也挂着浓浓的黑眼圈。虚弱的少年骂人时一点气势都没有,嗓音里还染着一丝淡淡的沙哑,像是哭过一样。
    方乾安深吸了一口气,他舔了舔嘴唇,目光炯炯地盯着李秀。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噩梦。”一步,两步,方乾安一下子就来到了李秀面前,像是一座山似的挡在了他的面前,“我本来以为我肯定会死在里头,幸好,我的梦里有你。”
    听到这句话,李秀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慢了半拍,休息室里才响起他僵硬的声音。
    “……神经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乾安眨了眨眼睛。
    他一手撑着沙发边缘,猛地俯身下来,直接凑到了李秀跟前。
    “你也梦到了我,对吧?”
    他说。
    这个姿势让两个人贴得很近,方乾安金色的双瞳愈发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而李秀看着那双眼睛里倒影出来的自己,莫名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锁定的可怜猎物。
    一阵心悸传来,李秀低下头避开了方乾安专注的视线。
    “梦,梦你个大头鬼,方乾安,我还有早自习要上,你到底要……”
    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乾安直接抓住了手腕。
    “看,这就是证据。”
    他说。
    李秀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手掌——在手掌边缘,留着一道残留着血迹的齿痕。
    那正是他在噩梦里,为了控制自己不要惨叫出声时留下的。
    李秀:“……我睡觉磨牙不行吗?”
    任谁都能看出李秀的极度回避,可方乾安却并没有放过他。
    “好,那么这个呢?”一边说着,方乾安一边起身,后退了两三步,当着李秀的面,他一把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咳……你干什么?!”
    看着直接脱衣服的方乾安,李秀一个猝不及防,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
    “给你看我的证据。”
    方乾安并没有听出李秀的慌张,男生急切地说道,急吼吼地将自己的背展现在李秀面前。
    在男生筋肉结实的背脊两侧,是好几道清晰可见的抓痕。
    从栏杆上一跃而下时,是不可能不害怕的,就算是再胆子大的人,抱紧另外一个人跳楼时,也会情不自禁地用力,将指甲深深地嵌入对方的皮肉之中。
    方乾安背上有许多淤青,可那几道微微红肿的抓痕,还是显得无比显眼。
    “今天早上醒来时,我一直想要说服我自己那只是梦。”
    男生回过身,他盯着李秀,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
    “可是我穿衣服时,发现了这个……这个位置,总不可能是我自己抓的吧?”
    第22章
    李秀瞪着方乾安身上的抓痕,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嘴唇翕合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一直到今天早上, 从硬邦邦的床上醒来的时候, 李秀都还抱着“一切都只是噩梦”的幻想。
    可是, 当他冷汗淋漓地翻身坐起,抬手时的刺痛,让这个幻想如同泡沫一般瞬间破碎。
    他盯着自己手掌边缘新鲜的齿痕, 看了很久。
    换衣服时, 李秀也并不意外地在自己的肋下看到了已经接近发青的勒痕。
    从高空坠落时,体型高大的男生一直死死地抱着他, 用力之大,仿佛恨不得把李秀整个人勒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因为这些勒痕的缘故, 哪怕是现在, 李秀呼吸稍稍用力一点, 都可以感觉到肋骨处传来的隐隐作痛。
    李秀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 他撞鬼了。
    可是,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 让他压根没有办法再继续逃避下去。
    “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过了多久,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少年才抱着头, 缩在沙发上发出了一丝充满了惊慌的低语。“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科学!”
    “但是, 我们就是遇到了。”
    方乾安不知不觉也坐到了李秀身边。
    偷偷汲取着李秀身上比常人稍低的体温,方乾安从昨夜一直到现在一直纷乱不休的心, 这才稍微平静一点。
    “这个世界本来就有鬼。”
    他喃喃道。
    “我早就知道。”
    *
    方乾安的母亲, 是个疯子。
    明明在方乾安幼年时, 女人还是一个温柔甜美的大家闺秀,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变得不正常起来。
    最开始只是会莫名其妙自言自语,以后或者是看到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到了后面竟然发展为狂暴伤人。而这种狂暴,在她见到方乾安时会显得尤为严重。每一次与母亲见面,方乾安得到的都只有女人的尖叫和谩骂,不然就是极度的恐惧。
    所以从记事后,方乾安基本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母亲。
    “……那个年纪的小孩一般都会吵着要妈妈,但我从来都不会。”
    方乾安低着头,他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道。
    顿了半晌,他看了身侧的李秀一眼。
    “你不问为什么吗?”
    李秀愣了一下,慢了半拍才平平开口:“哦,为什么?”
    方乾安听着对方毫无好奇心的询问,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当时的我觉得,每天晚上我妈其实都会跑到我房间看我……我就那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在半梦半醒中感受到她的到来。她的头发就那样搭在我脸上……”
    年幼的孩童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他可以感受到母亲的气息,以及对方用柔软的指尖不断描摹自己的面颊,那是一种很温柔,很小心翼翼地抚摸。
    无数次方乾安都想睁开眼睛,自己扑进妈妈的怀抱,但最后,他都忍住了。
    因为跟母亲寥寥几次白天的接触,让他深刻地意识到,妈妈不喜欢睁开眼睛的自己。
    【“眼睛……他眼睛里有东西呜呜呜,你们都没看到吗?他眼睛后面有东西!”】
    【“不行,我得把它挖出来,不然它就会跑出来的……乾安,别怕,只疼一下下,妈妈很快就好……”】
    【“别叫我疯子!你们只是不知道!那东西就在那里!它在看我,它在对着我笑!我看到了——”】
    ……
    有一次,如果不是苏阿姨及时赶到并且拦下女人,懵懂无知的方乾安险些就要被母亲用勺子直接挖出眼珠。所以,哪怕无数个夜晚,妈妈就在他的身边,他也不敢睁开眼睛,怕女人的温柔会跟白天一样瞬间离他而去。
    但是,他知道,母亲还是喜欢他的。
    “我一直这么想。”
    休息室里,方乾安脸上渐渐没有了别的表情。
    男生用一种奇异的平静语调叙述着:“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没有办法装睡。因为那天白天,那个女人差点掐死我。因为这件事,死老头再也无法容忍家里有这么一个疯子,所以他叫了精神疗养院的人过来,把她直接绑起来然后送走了。”
    “我很害怕,我本来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是晚上她又回来了。”
    “所以那天我睁开眼睛,然后……”
    然后,方乾安才发现,原来每晚,每晚坐在他床头的,压根就不是母亲。
    那个“东西”佝偻着身体,背高高的拱起,脖颈无力,只有一颗脑袋吊了下来。
    凌乱的发丝垂下来,几乎盖住了她整张脸。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脸。
    它的脸颊已经脱落,腐烂的舌头直接从白森森的齿间掉了下来,腥臭的血液从它的舌尖落下,而每一天,它都是用这样一根舌头,仔仔细细地舔着孩童的脸。
    “它脸上没有肌肉,没法带动牙齿进行咀嚼或者啃噬的动作,所以,它只能舔。”
    回想起过往,方乾安脸上愈发没了血色。
    李秀:“……听上去像是你因为白天受到了来自于亲生母亲的攻击导致产生了巨大压力,最后在睡眠时大脑自动将焦虑和恐惧转化为噩梦或者幻觉。”
    少年干巴巴地说道。
    方乾安:“心理医生也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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