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头读到珍珍,他愣了一下,其他人也跟着愣了一下,默契地看了珍珍一眼。
    珍珍也是愣了好一会,然后耳根忍不住热起来,脸蛋也发烫。
    李书记继续读信。
    信的内容寻常,但读到红纱巾的那两句时,珍珍的脸则更烫了。
    其他人也都往珍珍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李书记读完整封信,侍丹玲也刚好缓过了气来。
    她从书包里掏出红纱巾,送到珍珍面前说:“三婶,这就是三叔给你买的红纱巾,你戴起来看看,肯定特别漂亮。”
    红纱巾一掏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乡下人没见过这种好东西,没有人不觉得洋气漂亮的。
    珍珍愣着眨了好一会眼,都没敢伸出手去接,怕碰一下就给碰坏了。
    陈青梅在旁边笑着蹭她一下,小声道:“珍珍,你傻掉啦?”
    珍珍回过神,只觉得脸蛋上烧起了两团火。
    是的,她是傻掉了。
    她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又懵了一会,她才看着侍丹玲开口说:“婶子没洗手,你帮婶子先收着好不好?”
    “好啊。”侍丹玲笑笑,把纱巾又小心装回到书包里面。
    任务完成,她收了纱巾收了信,跟着同桌小姑娘再一起跑回家。
    河岸上的社员们散了,坐回火堆旁又是好一通议论。
    珍珍坐在火堆边吃红薯,只觉得今天的红薯格外甜糯,甜到心坎里,以至于她眼睛里和嘴角边的笑意,怎么努力都收不下去。
    明明不想这么高兴,但完全抑制不住。
    她这副表情,让别人看着都觉得甜,于是翠兰和秀竹也跟着笑。
    翠兰又故意逗旁边的红梅,用肩膀碰一下红梅说:“看见没?我就说淮铭他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当了干部,就不要珍珍了。”
    红梅吃红薯像在吃酸果子。
    她拖着声音,“信里啥也没说啊,不就是捎回来一条纱巾嘛。古时候把人推出去杀头,那还得给人吃顿好的呢。人啊,不能太得意,高兴过头了一般都不是好事。”
    红梅惯会给人泼冷水。
    但今天珍珍脸上和心里的小火苗都没被她泼下去。
    她软声轻语说:“高兴一阵是一阵吧。”
    红梅:“……”
    还真是有够心大的。
    ***
    信件起头的缀的一句“珍珍”,和一条鲜艳的红纱巾,让珍珍开心了半天。
    埋头认真干活的时候,她脸上和眼底也铺满了灿灿的笑意。
    和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清脆如黄莺。
    傍晚收工回家。
    霞光艳丽如薄纱,披在身上。
    叠在细细卷卷的睫毛上。
    这一天的侍家又像是过年一样。
    晚饭的时候,钟敏芬在餐桌上加了一份香味扑鼻的牛肉罐头。
    吃完晚饭以后,她又给家里人每人发了三颗糖——两颗硬的一颗软的。
    发完糖钟敏芬还郑重地说:“淮铭寄了不少好吃的回来,剩下的我就收起来了,咱们省着吃。想吃还有,所以谁也不准把自己的糖给别人吃。”
    这意思是不准侍淮钟、陈青梅和珍珍把糖省给两个孩子吃。
    大人也是人,大人也有嘴,也要吃糖。
    本来侍淮钟、陈青梅和珍珍是要把糖给侍丹玲和侍兴国的。
    钟敏芬这么一说,侍丹玲和侍兴国应得最响,珍珍三个人也就把糖各自收下了。
    一家六口人又坐在一起吃糖。
    剥了糖纸,把糖果小心送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上蔓开,一点点甜到心里去,甜到笑容里。
    在油灯下交换眼神和笑容,甜味似乎也在舌尖和心上浓了五六倍。
    灰暗狭窄的小屋里,弥漫着甜滋滋的味道。
    ***
    洗漱完躺在床上,侍丹玲还在回味今晚吃的牛肉罐头,还有糖果的味道。
    牛肉罐头和满是奶香的软糖,她都是第一次吃,那味道太美妙了。
    回味一会,她抱着珍珍的胳膊说:“三婶,我感觉好幸福啊。”
    珍珍笑出来,轻轻应一声:“嗯,是好幸福呢。”
    侍丹玲用脸蛋蹭她胳膊,“有三叔在,以后都会这么幸福的吧?”
    珍珍看着房梁慢慢眨眼睛,说话声音还是轻,“嗯,会的。”
    侍丹玲很满足,抱着珍珍的胳膊很快就睡着了。
    而珍珍一直没什么困意,脑子里想很多事。
    一会开心,一会又感觉涩涩的。
    窗外夜深露重。
    偶尔能听到鸡窝里老母鸡扑翅膀的声音。
    珍珍把胳膊从侍丹玲怀里轻轻抽出来,又轻着动作掀开被子起身。
    披上棉衣外套,帮侍丹玲盖好被子,她趿上鞋摸到火柴,擦出火苗点燃油灯。
    在油灯的浅浅光晕中,珍珍去到自己的樟木箱子边。
    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那条艳红的纱巾,到灯下坐下来,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然后她小心把纱巾围到脖子上,对着印着牡丹的镜子照起来。
    镜子中的她,脸庞上笼着浅浅的烛光。
    在这样朦胧的光晕中,她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脖子上的红纱巾格外鲜正醒目,衬得她整个人十分明艳漂亮。
    眼睛映着摇曳的烛火,光点闪烁。
    她的侍三哥哥,应该早忘了她长什么样了吧。
    他从来也没喜欢过她的样子。
    第004章
    对着镜子又看一会,珍珍小心拿下脖子上的红纱巾。
    她把红纱巾铺开在写字桌台面上,动作轻慢地捏着方角反复对折。
    折成了手帕大小,仍拿回樟木箱子里收起来。
    吹了灯回到床上躺下。
    如墨的夜色在脸蛋上流淌,凉意微微浸在皮肤里。
    珍珍躺着眨眨眼,又深深吸口气,随后便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这一夜梦里都是香甜的味道。
    珍珍梦到小时候,侍淮铭给她摘树上的槐花吃。
    槐花又白又香,她拿在手里一直舍不得吃。
    次日醒来,梦散了。
    空气里没有槐花的香味,只有冬日清晨该有的清冷。
    完全醒过神来,珍珍穿好衣服起床,到灶房去准备做早饭。
    她刚掀开水缸上的木头盖子,钟敏芬又进来了。
    珍珍把盖子放一边,带着些鼻音说:“娘,你怎么不多睡会?”
    钟敏芬说话也带着鼻音,“年纪大了,睡不着了。”
    婆媳俩都起来了,便搭着手一起做饭喂鸡。
    钟敏芬拌鸡食的时候跟珍珍说:“珍珍,今天你就别去生产队干活了。”
    珍珍坐在灶后拉几下风箱,转头看向钟敏芬,“准备卖炒货了吗?”
    钟敏芬点头,“这不是快过年了嘛。”
    入冬快过年的时候,钟敏芬都会弄点炒货去街上卖。
    土改以后,家里都是侍淮钟和陈青梅夫妻俩去生产队干活,珍珍大部分时候帮着钟敏芬做小生意,天气暖的时候卖豆芽,冷了就卖炒货。
    在珍珍眼里,婆婆钟敏芬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今天珍珍没出门,和钟敏芬在家炒了一天的花生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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