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说复仇什么都得不到,但……说实话我真得很快乐。”说完,他忍不住再度双手合十告饶:“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变态起来了。”
    他都觉得自己变态。
    一般人不是复仇结束之后心里会一片空虚么?
    为什么自己还觉得挺高兴的?
    这不太对啊……
    “变态倒是不至于,为复仇感到欣喜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么?”艾晴瞥了他一眼,“如果是我的话,恐怕会笑得眼泪都下来吧,说不定比你还不像话。”
    不等槐诗松了一口气,她就接着说道:“只不过,一支装备齐全的雇佣兵小队,一个二阶升华者,真是战绩惊人,不,应该说吓人才对啊……
    作为你如今的倒霉长官,我应该对你表现出的身手感觉到惊喜吗?”她着重于说出了那个称呼:“‘淮海路小佩奇’先生。”
    “……”
    槐诗哑口无言,不知道这次应不应该继续对不起,到最后,只能耸耸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无需为这种无聊的事情道歉,毕竟,我们彼此之间一直有所隐瞒,不是吗?”
    艾晴停顿了一下,忽然说:“不过,你确实应该为此感到可惜。”
    “嗯?”
    “戚问不过是一只用过即丢的手套而已,一条连咬谁都不能决定的狗。”
    艾晴深吸了一口气,直白地说道:“当年真正将槐家推进火坑里的人,应该就是如今的阴氏家主,我的曾祖父,阴形。
    换而言之,我也是害你家破人亡你的仇敌之一。”
    槐诗愣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许久,微微点头。
    看不出愤怒,也瞧不出震惊的样子。
    反而有些像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吗?”
    他挠了挠头,终于搞懂了一些事情,旋即,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等等,原来你真得不姓艾吗?”
    “……”
    所以说重点是这个么?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因为没有杀死我而感觉到可惜吗?”
    “那你现在会因为没有斩草除根而后悔么?”
    槐诗平静地反问:“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太懂,但现在的你和你曾祖父完全都不是一回事儿吧?
    况且,我才干掉一个boss,你就跟我说还有二周目,我也没什么实感啊。回头要不我们参详一下?”
    “……”
    艾晴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试图解释什么,只是在沉默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槐诗。”她缓缓摇头:“原本有天文会为你提供的便利,你可以变得更强的,强到足以清算这一切……如今看来,从一开始我可能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吧。我以为可以把控你的命运,实际上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现在看来,这种荒谬的妄想是时候结束了。”
    她不再去谈论刚刚的话题,而是回归了槐诗的自身,仿佛律师那样:“虽然具备血亲复仇的大义,但你之前的作为依旧是犯罪。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金陵分部还没有对这件事进行定性,社保局也没有进行严厉追究。恐怕在归净之民的事情结束之后,才会开始真正地进行审理吧?
    在这期间,我会努力帮你寰转减刑的。
    情况再不济你可以转投到社保局去,依照你的才能和潜力,想必他们也不会计较你犯下的过错吧。”
    就好像急着要离开,他一口气地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说完,“至于傅处长那里,虽然气得要命,但实际上也就是嘴上喊一喊。
    特事处对你同情的人不再少数,多数时候,都会适当地网开一面,让你在这一段时间保有部分自由,希望你也能够安心在这里休养吧。”
    “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么?”她问,“不过分的话,我可以帮你带过来。”
    “嗯……”
    槐诗沉思了许久,不好意思地问:“琴可以么?太久不练的话,我怕自己会手生。”
    “就这些?”
    “就这些。”
    于是,艾晴颔首。
    她该走了。
    只是在调转轮椅之前,她却忽然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天文会呢?”她看着槐诗的眼睛,郑重问道:“你心里多少应该清楚,就算没有我,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何必管天文会的一堆麻烦事儿呢?”
    “不知道。”
    槐诗直白地回答,可艾晴明显不接受这个答案,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挠头苦思许久之后终于得出结论。
    “如果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应该就是你吧。”
    “我?”艾晴几乎被这个回答逗笑了,“出生入死因为看上一个女瘸子?你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说,喜欢的玩法比较特殊?”
    “不不不……”
    槐诗慌忙摆手,“我只是……很羡慕你。”
    他看着牢笼之外的少女,认真地说,“因为你看上去很有勇气。”
    在寂静里,艾晴没有说话,像是愣住了一样。
    只是用一种复杂地眼神看着她。
    许久,缓缓摇头。
    “不,槐诗。”她转身离去,“我从没有过那么奢侈的东西。”
    ……
    ……
    当艾晴离开拘留管制室的时候,看到了门口抽烟的傅处长。
    看起来他的戒烟之路并不好走,总有坎坷。
    “那小王八蛋还活着吗?”他问。
    艾晴指了指身后:“他就被关在这儿,想看什么你可以随时去看。”
    “算了,免得我不小心拿枪把他扫死。”
    这两天写完几十份报告之后,傅处长熬到眼眶都红了:“上面现在也说暂时监管,估计等这事儿完了就会开始审理吧?天文会那边什么态度?”
    “在新海,我就代表天文会。”
    艾晴直白地回答:“他是我的雇员,这个态度怎么样?”
    傅处长愕然地看着她:“你疯了吗?难道你要跟他一起背锅?”
    “为什么不可以呢?”艾晴反问:“难道我在你们心里不正是个女疯子么?”
    “……”
    傅处长直愣愣地看了她许久,踩灭了烟头,叹息一声之后,转身离去。
    只有艾晴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凝视着远处映照在大地上的阳光。
    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过去的回忆。
    那些幸福的童年、突如其来地灾厄还有阴暗的病房,失去双腿的自己,还有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同游戏的少年。
    太久远了。
    记忆渐渐模糊,不复清晰。
    甚至已经无法区分哪些是真实,哪些又是自己逃避时所捏造的谎言……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和他就不曾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
    她推着轮椅离去。
    然后树丛中,鬼头鬼脑地乌鸦弹出了一个脑袋。
    第七十二章 独家情报
    当艾晴离去之后,鬼鬼祟祟的乌鸦就从角落里钻出来。
    “哎呀,终于走了吗?”
    乌鸦叹息:“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真是伤透了她的心啊。”
    “有吗?”槐诗愕然。
    “这种渣男口吻,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些啊。”
    乌鸦白了他一眼:“明明这时候只要温柔一点,稍微说一点表示理解的话,就可以开启了不得的线路呢。”
    她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这个家伙,该不会是故意不那么说的吧?”
    “……”
    槐诗沉默,并不是因为害怕别人发现自己跟一只乌鸦说话,反正不论怎么看都会看到他抱着一本书在发呆而已。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理解了一件事——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那种廉价的认同和善意了。
    这些东西和不具备任何实现效力的保证、毫无由来的亲近一样,都是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的产物。
    当你不理解一个人的苦痛和过去的时候,又如何对她所面对的问题和未来做出任何担保呢?与其到最后平添痛苦和愤怒,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互相尊重的距离。
    艾晴也并不需要我的怜悯和认同,她比其他人要强得多。如果我这时候说一些不值钱的话,讲一讲热血友情和胜利,也只会让她看不起我而已。”
    “也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咯?”
    乌鸦了然地颔首,“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个家伙,将来说不定会因为玩弄少女心而被人砍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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