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一道裂谷再度从大地之上绽开,向着外道王笔直延伸而出。
    外道王回眸,那一只抬起的脚掌再度踏在地上,沉闷的声音里,裂谷的扩展在践踏之下戛然而止。
    “您在看哪儿啊,前辈,咱俩还没打完呢——”
    裂谷的另一端,那个染血的身影从尘埃里浮现,咧嘴微笑:“还是说,要大发慈悲,饶我一命么?”
    竟然还没死?
    好烦。
    外道王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的对手。
    不同于曾经年轻的模样,略显苍老的面孔已经双鬓斑白,微微的皱纹的从眼角浮现。
    但脸上所带着的笑容却越发的轻浮和浪荡,身披着往日混迹吉原和酒肆时的彩衣。散落的长发之间甚至还别着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漆花黑梳。
    而如此潇洒的风姿,却被胸前那个贯穿的裂口破坏了。
    断裂的裂口内,血色不断溢出,内脏已经彻底被打成了乱七八糟的样子,位置都完全错位。在里面,却唯独缺少了那个会不断跳动的东西。
    心脏。
    被捏碎了。
    在半个小时之前。
    可他看上去却依旧活蹦乱跳,浑然无事一般,仿佛只是掉了两根头发一般,如今正惬意的瞥着外道王的脖颈。
    那一道险些贯穿咽喉的浅浅伤痕。
    “不愧是老前辈,真是棘手。”
    上泉遗憾的轻叹:“我还以为咱们棋逢对手,如胶似漆,已经加入佳境了。没想到感情如此经不起考验,只是稍微出了点事情,前辈就要弃我而去嘛?未免太过于薄情了一些吧?”
    “你想死的话,随时都可以。”
    外道王没有理会那话语中的调侃和戏谑,只是冷漠警告:“不要碍事。”
    “啊,放心,正所谓缘为天定,既然前辈要走,在下也不至于如同怨妇一般哭泣挽留,您大可抽身而去。”
    上泉捏着下巴上的胡须,似是沉吟,忽然笑起来,满是期待:“只是……前辈您会放心将后背露给我这样的家伙么?
    哪怕只是一个瞬间……”
    在他的腰间,明明已经被收入鞘中,可剑刃却在饥渴鸣叫,无止境的凶戾气息被束缚在黑暗中,不断的向上攀升。
    早已经,迫不及待!
    远方,星空摇曳。
    一缕流光飞落,黄金黎明的催促再至,被外道王面无表情的捏碎。
    “瞧啊,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快请吧,前辈。”
    上泉伸手,按住了剑柄,期盼的笑意就变得扭曲又狰狞,展露出恶鬼的本质:“在下已经等不及,送您一程——”
    死寂之中,外道王没有说话。
    只是轻轻的吐出了肺腑中的气息。
    再度,握紧的右拳,抬起,宛如持杵一般,握紧了无形的天地巨力,遥遥,对准了那一张嬉笑的面孔。
    在他们头顶的黑暗夜空中,骤然传来巨响。
    那是来自地狱的统治者疾驰而过,风暴图腾的力量一闪而逝,万丈雷光笔直的飞向远方的群星,毫无停留。
    只留下了扩散的巨响,还有一闪而逝的烈光。
    照亮了两人的眼瞳。
    还有如出一辙的残酷神情。
    沦为荒漠的大地再度发出哀鸣,在灵魂和意志的碰撞之下,寸寸龟裂,波澜扩散。
    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一瞬间,死斗再一次开始!
    而这样的斗争,现在已经遍布了整个现境的领域!
    一切都笼罩在深渊的反扑之中。
    烈度在以恐怖的速度攀升,死亡和牺牲已经无法统计,而是变成了一连串不断膨胀的数字,在双方的棋手眼前浮现。
    哪怕如今只是赌局,只是如同军演一般的较量,这不断攀升的折损率,依旧让人打心底毛骨悚然。
    甚至,还有人在庆幸。
    这只是事象记录之间的演化,倘若是真实的话,又有多少灵魂能够承担这牺牲和战损数字背后的重量呢?
    此刻斗争的重心,现在已经从棋手的手中滑落,落入了棋子们的肩上。
    渐渐升向星空的王座之上,槐诗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膨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
    闭上眼睛,依旧能够明见万里,俯瞰数之不尽的斗争和厮杀。
    不去倾听,风中的哀嚎和咆哮却不曾停歇,万物动荡的哀鸣回荡在耳边。
    双掌十指,所过之处,一切便好像在反掌之间。
    无需踏步,一切都已经在他的脚下渐远。
    无穷的辉光渐渐拥抱着他,轻柔的挽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往星辰之海。
    在他的头顶,群星运转,无需他的命令,辉光不断的降下,框架和定律覆盖在现境的大地之上,降下风暴和陨石,更改河流和湖泊的位置,填平裂谷,隆起山川,在友军的头顶洒下甘霖,又向着地狱泼出熔岩和烈火。
    整个现境领域已经变成了一座货真价实的战争堡垒。
    而此刻,运转的星辰之间骤然一滞,风暴和潮声突如其来,地狱的雷霆扩散,风暴图腾的巨柱自天穹之上显现。
    侏儒王·霜月降诞者宛如陨石那样砸入了星海之中,撞破了重重防御,突入核心。
    二十四节气的压制,地面的炮击阵地,其他升空而起的升华者,一应反击和防御措施所激发的攻击,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雨水一样密集,也像是雨水一样,只能徒劳在那一具遍布无数荣耀之伤的躯体前方滑落。
    根本,毫发无伤!
    而统治者,已经突入到王座的外重领域。
    手中染血的长戟上的霜色和月光浮现,脱手飞出,笔直的贯向槐诗!
    在如此接近的距离,看到槐诗的面孔,霜月的眉毛竟然也微微挑起,浮现出遗憾的神情。
    “可惜——”
    可惜这并非是真实之中的搏杀,可惜,这样的头颅和尸骨无法作为自己在酒宴之上用来炫耀的收藏。
    否则的话,如此好颜色,定然能制出一副传世的酒器吧!
    可紧接着,就在她和她所中意的‘现境好颜色’中间,骤然浮现出一张乞人憎厌的面孔——古铜的肤色,粗糙的皮肤,壮硕的身躯,一块块棱角分明的肌肉,一双瞪大的牛眼,还有嘴角那不知为啥的兴奋笑容。
    “放下那个槐诗,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夸父!
    不逊色于侏儒王的魁梧巨人从半空中唐突出现,手中的钓竿甩出,一线细丝轻而易举的缠绕在长戟之上,绷紧了,在首阳山铜所打造的长杆拖曳之下甩出,投向了霜月的所在。
    只可惜,没那么简单。
    就好像拿铁筷子去捅插座一样,寄托在其上的恐怖电光爆发而出,逆着引线将夸父整个人吞没了。
    瞬间,笼罩在毁灭里。
    霜月冷哼一声,接住了归来的长戟,再度向着槐诗冲出。
    可在那一片消散的电光中,却有一只粗壮的臂膀猛然伸出,所过之处,一切雷光尽数被撕裂,再然后,那一张憨厚又讨嫌的笑容再度从霜月的面前出现。
    “大妹子,你坐下,咱俩说说心里话~”
    热情奔放的歌声和钓竿的穿刺,以及,还有某种无法言喻的油腻感,一同扑面而来!
    妈的,好烦!
    霜月怒吼,手中的大戟轰鸣中斩下。
    “滚开!”
    三分钟后,霜月就开始后悔了。
    自己招惹这玩意儿干嘛!
    论攻击的话,对方根本不能和雷霆之海的灾厄相比,但防御却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之硬,尤其浑身还套了一层木壳,随灭随生,越来越坚韧。
    简直就好像一颗牛皮糖,还是被嚼过带着口水的那种。
    一旦黏上之后就再甩不掉,如果纯粹的难缠也就算了,偏偏好好一个人还长了一张嘴,不停的bulabulabula。
    “伽拉,你们还要傻楞到什么时候!”霜月咆哮。
    “老子忙着呢,别烦我!”
    回应她的是比她更不耐烦的怒吼。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今夕何夕?
    就在另一头,涌动的血河之中,一具具骸骨不断的浮现,源自亡国的大群,威名赫赫的埋骨军团于此出现。
    那些数之不尽的骸骨从血和里爬出,汇聚在一处,堆砌成山,便形成了诡异又畸形的巨大骷髅。
    宛如楼宇一般的颅骨上戴着璀璨的宝冠,数十条手臂杂乱无章的伸出,而一条条畸形的腿在地上毫无规律的践踏,匍匐,爬行。
    毫无任何的防御,任由敌人们耗费力量,去进行不自量力的攻击。
    它只是向前,冷漠的从万军之中走过,穿过如林的军团,和大群的阵列,一切就在扩散的瘴气和猛毒之下腐烂成泥。
    在它所过之处,沉重的身体挤压着泥土和大地,便开掘出了一条条深邃的鸿沟,血色涌动在其中,随着那巨大的骷髅一同向前延伸。
    笔直的突进。
    向着现境核心!
    丝毫不在意其他的对手,只是一心一意的寻觅着天国谱系的踪迹。
    可现在,那如堡垒一般的血河骸骨,却被一双粗大的臂膀唐突的拦腰抱住,抱紧了,双臂向内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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