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还在岛上耗着,一接到他妈电话就说自己在孤山上信号不好,听不清挂了啊。
    沈趋庭听得直发笑,“孤山上”,还真敢说。
    雷卡听说江何有意做冲浪酒吧,兴冲冲要加入,他全靠爹妈养活,手头没有多少现金,但热血一上头,趁江何出趟海的功夫,转手把自个儿车卖了。
    江何骑摩托艇溅了一身水,半湿着不舒服,索性直接在沙滩上的冲凉处,脱了上衣简单冲个澡。
    十月初的天儿,虽不至于冷,但就这么在沙滩上冲凉,看着也让人牙齿打颤。
    他带着一身寒气回别墅,雷卡把卡往他面前一伸,“钱在这,你不让我入股,我当场亏三十万。”
    江何反应过来缘由,一点儿不受威胁,事不关己地问:“车卖了?多少出的?”
    雷卡没想到他这么淡定,愣了一下说:“…六十万。”
    那确实是自刀三十万了。
    江何看笑话似的嗤一声,一边擦头发上的水一边道:“入了股,可能六十万都没有。想舍三十万赚一辈子钱摆脱你爹妈,找江序临没准还有戏。我这纯属玩票性质,我亏得起,你别到时候没车没房,还得回家嫁人填窟窿。”
    相亲这事是雷卡的雷区,他抱怨几个月了,一喝多就嚎,没想到爸妈把他养成如此风流倜傥阳光正直的少年,居然只是为了瞄准时机待价出售!
    嚎得又心酸又好笑,把自己讲成旧时代受封建礼教压迫的宅门少女一般,很有碰瓷嫌疑。
    每当这时江何就很嫌弃,抽走被他抱着蹭鼻涕的胳膊,“不然呢?他们能指望你继承家业?”
    雷卡年纪小,瞪着眼,“那你不也是!”
    江何坦坦荡荡,“我有江序临赚钱给我花,谁让你当年没有远见催你爹妈生二胎?”
    “……”
    雷卡被揭伤疤,这次没想着反驳,反正就认定了要抱江何这条大腿。
    江何嘴上说着玩票,但他这段时间也是了解过了的,江河这几年做的生意不多,但仅有的几个如马场酒吧和潮牌,每一年进账都不少。
    “反正钱就在这了!我就押你这个项目!”小孩子耍横最无赖,撂下卡就这么定了。
    江何没搭理他,要玩就一起玩呗,反正这点儿数,他也兜得住。
    他拿了杯橙汁坐沙发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盘着自己的人际网,他以前天南海北地玩,认识过几个很不错的冲浪教练。
    沈趋庭在阳台上和胡开尔打完腻歪电话回来,见他想得认真,在便签纸上写写画画,好笑地问:“怎么突然想着开冲浪酒吧?”
    江何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海景,“你不觉得这岛挺好?”
    沈趋庭莫名地四周扫一圈,很好么?也就中规中矩吧,他们这帮人什么好地方没去过?
    “还行吧。”
    江何笑笑,“我觉得很好。以后等我老了,在这岛上盖个房子住着好像也不错。”
    沈趋庭只觉得他今天老神在在,江何什么时候是能在一个岛上待得住的人?他大概七老八十了也要全世界去浪吧。
    “老了住海边容易得风湿。”他耸耸肩,这么说了句。
    “……”
    *
    孟杳带林继芳回东城,晚上先住自己家。
    原本她一路上还在担心,林继芳要是发现她在家里准备便于老年人生活的设施,会不会当场翻脸。
    可林继芳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只是问:“明天去哪个医院?”
    孟杳从手机里抬头,刚预约好,“东大附属医院。”
    林继芳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我睡你床上?”
    “嗯,我待会儿把弹簧床拿出来睡书房。”孟杳说。
    “你还有没有东西要拿?”林继芳问。
    “没有,需要的东西都在书房和卫生间。”
    林继芳再没说什么,转身进卧室,啪嗒锁了门。
    孟杳无奈苦笑,喊了一句有事找我,继续跟项主任斗智斗勇。
    她又要额外请一天假,项主任不太高兴。
    [这才刚开学!]那根在孟杳额头上戳戳戳的手指又从手机屏幕里钻出来。
    孟杳解释说是长辈生病,项主任就更不信了。这种理由本来就像胡诌,再加上孟杳厌世形象深入人心,项主任直觉认为是她又想摆烂。
    孟杳没办法,只好保证明天把所有病例和检查报告拍照发给她看。
    项主任终于同意,却还跟着一句:[要是明天发现你是糊弄我骗一天假,我下学期就多给你加五个学生!]
    孟杳:“……”她这都是什么形象。
    再说了,那五个学生的家长能不能答应还不一定呢。
    第二天,孟杳又被林继芳早早地喊起来,载着她去了东大附属医院。
    林继芳这回太配合,一直乖乖地跟在孟杳身后。中途被一个心急的小伙子不小心撞到,甚至也没发脾气,只是默默地又朝孟杳贴近一步,抓住了她的衣袖。
    感觉到一只颤巍巍的手挤到自己的臂弯里,孟杳忽然僵了一下。
    她一直忙着盯头顶 led 屏幕上的报号系统,这会儿才发现林继芳安静得有些反常。
    一夫当关挡得住整个长岚拆迁队的老太太,什么时候这样安分过?
    她心里顿时涌起极强烈的不安。
    正好,叫号到了她们,她扶起林继芳,一边往诊室走,一边叮嘱:“待会儿医生要是问题多,你不要不耐烦。”
    林继芳这时候也没γiんuā不耐烦,甚至像个小孩儿,乖乖地点了个头。
    孟杳进入诊室后就把之前慈济的报告给医生看,医生翻了翻,搁在一旁,“三个月前的体检,这么大年纪的人,参考价值不大。”
    孟杳心里没底,只好点点头,又跟医生讲了讲林继芳晕倒过一次的事。
    医生皱皱眉,细细询问林继芳本人。
    一连串问题问下来,又听了心音、测了血压,似乎都没有太大异常。医生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保险起见,做个心电图和彩超吧。”
    孟杳总放心不下,看着电脑上令她稀里糊涂的表格,“…是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对这种毫无指向也无法回答的问题见怪不怪,耐心地说:“目前看没有,但老年人的身体,查清楚才放心。”
    孟杳心里不上不下的,“我奶奶一直身体很好,很有力气,也能跟人吵架……”
    话没絮叨完,被林继芳警告地拽一下袖子。
    医生也笑了,把单子递给她,“小姑娘,带你奶奶去做检查吧。别跟人吵架。”
    孟杳赧然,接过单子扶着林继芳走了。
    排队做完检查出来,已经到了中午。孟杳就近带林继芳去东大食堂吃饭,顺便等结果。
    东大有两个食堂是校外游客也可以消费的,只是需要购卡充值。孟杳在前台交押金买卡,林继芳看见,嘟囔道:“…你不是这里的学生吗,怎么还要交钱。”
    “早就毕业了嘛。”
    林继芳脸色不虞,“那你这个学校对学生也不怎么样。”
    孟杳浑不在意,“那我就只考得上这个学校嘛。”
    林继芳瞪她一眼,又变了说法,“一张嘴巴天天瞎讲!你哪里考得不好?!”
    孟杳笑了,带她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看过去,问她想吃什么。林继芳倒也不客气,排骨蹄花油焖虾,摆满餐盘。
    “用你这点钱,你不要不舍得啊!”她又凶巴巴地说。
    孟杳发现自己也挺欠的,林继芳越是凶神恶煞,她越能放心。
    见她啃排骨啃得起劲儿,她更放心,心理暗示也变得积极,觉得林继芳这次检查肯定也没有大事。
    她冲林继芳笑笑,低头喝蹄花汤,余光却瞥见近来最不想看见的人。
    钟牧原西装革履,和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两人餐盘中间还摆了一沓文件,几乎顾不上吃,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讨论些什么。
    孟杳看见钟牧原一口饭刚送进嘴里,听见对面的男人说什么,眼皮一抬,撂下筷子在那纸上唰唰地写。
    嘴角还粘着一粒饭。
    这模样太少见,重逢以来她就没见过,却又莫名地熟悉。
    很像高中的时候,他自己做题目时永远是端端君子不急不躁,一给她看题目,就总得喝点儿什么或啃个面包压压火。
    偶尔面包屑也会沾嘴上,特别滑稽。
    孟杳轻轻笑了一下,却正好对上钟牧原的目光。
    他亮起的眼神让孟杳全无回忆趣事的兴致,立刻在心里措辞要怎样跟他寒暄最省事。
    可钟牧原竟然只是笑了笑,冲她点了点头,没有走过来。
    孟杳能感觉到他的克制和尊重,钟牧原就是钟牧原,他到底是个懂得尊重又很有同理心的绅士,偶尔的失控改变不了这一点。
    孟杳对此很感激。
    她的心情一直到陪着林继芳取到检查结果、回到诊室之前都很舒畅。
    直到医生看完片子,皱着眉说:“…无症状心肌缺血。”
    第23章 .“输赢不论,我今天肯定陪胡开尔打个痛快!”
    无症状心肌缺血,又称隐匿型冠心病,患者没有临床症状,有时候甚至心电图也看不出来异常,所以林继芳这几个月都能正常生活。两次晕倒,也很难说一定是这个病导致的,有可能是单纯的中暑或劳累过度。这病有轻有重,轻则心律失常,重则心肌梗死。
    医生说林继芳的情况不算严重,暂时吃药控制即可。
    孟杳却很难平常心对待,换个普通老人她也许不担心,但林继芳这种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干仗的个性,这几个月跟拆迁队都不知道闹了多少场了,真的会没事吗?
    万一今天查着不严重,明天突然就严重了呢?
    就像上次体检医生还说老太太健康得很,这次心脏突然就有毛病了。
    她这样追问医生,医生也没法回答,倒是林继芳眼睛一横,“你咒老子死?!”
    孟杳这几个月被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惊吓,一会儿晕倒一会儿拆迁,她还极不配合,问题越积越多始终没得到解决,憋了几个月的无力感和疲惫感顷刻爆发,对着林继芳吼回去:“你不好好治才真的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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