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傅奎恩一出医院大门,就被一名女子以夸张的姿势熊抱住,对方哭哭啼啼、嚶嚶咽咽,眼睛的泪花如水龙头般,哗啦哗啦地倾泻,引来四周人的侧目及私议。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于采擷,此刻正坐在对街的轿车上,失笑碎唸憨厚老实的傅医师。
    「那个白痴,把人架开不就好了吗?一味地装绅士,对方只会变本加厉啦!」于采擷趴在方向盘上,继续笑个没完。半晌才觉得再不去营救,傅奎恩可能会被女人强推上一旁排班的计程车,然后扬长而去。
    思至此,她不顾车子还违停在红线上,趁着一波行人号志转小绿人,下车朝离谱的八点档现场走去。
    「呜呜呜……你怎么可以现在拋弃我,今天就是我生日,你什么时候不甩我,偏偏要在昨天──」
    「小姐,这里是医院,不是精神病院,这样子很难看你知道吗?」于采擷一个movement,把人从傅奎恩的身上拉离。
    理智断线的女人跟杀红眼的犯人,就某种程度而言,大概是差不多的情绪波动。只见她瞪大眼,一脸自己的男人被小三抢走的表情,接着不分青红皂白,一把攫住于采擷的头发,爆喊:「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女人去挑拨离间,我今天不教训你这隻狐狸精,我就不姓楚!」
    霎时,医院门前的车道上一阵鬼哭神号,然后上演两个女人的全武行。
    被人揪着头发已经够羞辱了,那名小姐甚至举起手上不知道贴了多少水鑽的晚宴包,失控地朝她脸上狂砸,搞得本来不想还手的于采擷,出脚勾住她的足踝,让她跌得狗吃屎。
    「真的是歹年冬搞萧郎,你不是在医院工作,为什么总是交到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啊?」于采擷抹去从嘴角渗出地血痕,忍不住向赶来探视自己伤口的傅奎恩抱怨。
    「她不是我女友。」傅奎恩冷静地从公事包掏出手帕,替她稍微擦拭。
    「她不是你女友?那上演这齣女鬼復仇记是干──喂!你敢拿包砸奎恩,信不信我立刻报警让你吃牢饭!」眼见那名小姐重拾硬壳晚宴包,正要出手往傅奎恩后脑打,于采擷即时斥喝对方,止住她的暴行。
    「呜呜呜……我都被她弄成这副狼狈,你还要包庇她吗……呜呜,你怎么可以这样心狠──」
    耳闻这段无凭的控诉,被傅奎恩护在身侧的于采擷,白眼简直要翻到尾椎骨。
    「欸,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应该没记错你的科别吧?还是其实……你最近转调精神科?」
    于采擷这种半正经半玩笑的语气,才真正激起傅奎恩内心的无奈。他捏捏鼻樑,兀自叹了口长气,最后朝那名披头散发、直指自己是负心汉的女人说:「楚小姐,关于您引產的事,我并没有违约。当天切结书是您亲手签的,至于事后您的同居人如何责怪,弄得您现在生不如死,都不是我傅奎恩的责任,况且──」
    他顺手将猛翻白眼的于采擷揽入怀中,神情一转阴冷:「您让我的妻子受到惊吓,已严重侵犯我的私生活,所以之前到诊间大闹的事,看来我是很难忍气吞声了。」
    女人见傅奎恩亲暱地拥护于采擷,下唇几乎快被上齿咬出血来,下一秒,她失控地扑了上去,张牙舞爪的模样让于采擷惊呆了。不过对方并没有得逞,因为候在一旁的守卫,从傅奎恩的字句中听出端睨,立即衝出来将人抓住。
    「呀啊啊啊──放手,给我放手,你不得好死!你会不得好死!」
    泼妇骂街的咒言响彻云霄,现场数十位民眾本来还在斜眼看好戏,见到这种崩坏场景纷纷走避。
    「你真的没有始乱终弃吧?这女的感觉像是被你玩过,然后──」
    「于采擷,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渣吗?」
    傅奎恩松放怀里的于采擷,有些不悦地别过脸。
    若是以往,她才不吃他生闷气的这套,可今日的傅奎恩脸色苍白如薄纸,让于采擷不敢再调侃下去。她尷笑两声,牵起那双垂在大腿旁的掌。
    「不要生气嘛,生气会老,老了会死。不过我还是要澄清一下,你要拒绝女人可以,别老用我是你女朋友、是你老婆当藉口,这样搞得我很没行情,感觉很掉价……」
    「嫁给我不就好了。」
    这什么逻辑?于采擷一听,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位先生,敢情您忘了我们是姊弟?」傅奎恩手掌的热气渐渐传至她的掌心,于采擷下意识瞥了眼两人交叠的手,赫然察觉他胡言乱语的主因。
    「我们没有血缘关係。」
    「唉,你还记得我帮你追唐絮乔,最后却败在你自己手上的那件事吗……」她帮他写情书、帮他约马子,结果正式告白的那天,这傢伙却因为发高烧,说话颠三倒四,被唐絮乔甩了一巴掌,从此拒他于千里之外。
    傅奎恩蹙起浓眉一脸困惑,不明白于采擷想表达什么。
    「发烧的时候最好不要乱说话,尤其是向女人告白,你都已经受过一次惨痛教训了,怎么还学不乖?」见原本走远的看戏民眾又回笼了,于采擷乾脆将人带到外边的人行道,等待号志小红人转绿。
    傅奎恩垂视被她牵着的手,努力忖度可以让于采擷一口答应的话,只是思来忖去,吐出来的字句仍与当年一样,毫无长进。
    「这不是告白,是求婚。」
    此言一出,于采擷瞬间死鱼眼貌。
    「我还在怀疑你这种黄金单身汉为何交不到女友,现在真相大白了,哪有人连『请跟我交往』都没讲,劈头就跳『我要跟你结婚』,这不管是谁都会被吓跑吧!」红灯转绿,她拉着呆头鹅踏上斑马线,朝停放在路边闪着黄灯的轿车走去。
    傅奎恩边走边看着于采擷一头摇曳的长发,最后喃喃照着她的要求复诵:「请跟我交往。」
    「傅奎恩,我再说一次。我是你姊,你是我弟,我们之间不可能。」
    「但我们没有血缘关係。」
    话又绕了回来,于采擷真的无语问苍天了。
    一到对街,她立刻把人塞进副驾驶座,自己则鑽进驾驶那方,关上车门、扣好安全带,动作一气呵成。
    「你真的烧得不轻。」于采擷不想陪他继续鬼打墙,决定快速驱车到他家,把人丢到床上,让他去找周公懺悔。
    「我很清醒。」傅奎恩坚决否认自己是因为头昏才告白。
    「对,不清醒的是我,当医生娘是多少女人的愿望,我却打死都不愿当,听起来就有病,对吧?」于采擷视线看向前方,打上信号灯,然后重重叹了口气:「虽然只有几十分的路程,你还是先睡一下,到了我会叫你。」
    「……我不想回家。」傅奎恩直盯着她的侧顏,接着伸手抹去她嘴角残留的血渍。
    「都发烧了,除了床以外的地方,我不晓得你还有哪里可以去。」车子缓缓切入慢车道,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
    傅奎恩系好安全带后坐正,过了下个路口才徐徐啟口:「你家也有床。」
    于采擷以为这话题早结束,没想到他发起烧来死缠烂打,还想一路蹭到她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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