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哄好两个喧闹的游魂,秦瑟费了一番口舌,茶壶最后空荡荡一滴不剩,全灌在她的肚子里了。
    应钟从一开始的悲愤到震惊,再到怀疑,最终走向崩溃。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是琴瑟,琴瑟乖巧可爱、天真无邪、热情开朗,而你,你丧心病狂、目中无人、疯疯疯颠颠,你们完全是两个人!”应钟绝望地嘶吼。
    秦瑟不置可否,视线转向看起来快要晕倒的应月。
    应月:“怪不得,琴瑟资质不佳,剑术却极为了得。怪不得,琴瑟分明有机会向昆仑证明实力,却一再藏拙。原来,是害怕被人认出身份吗?可是,小师叔你跟琴瑟接触这么多年,一丝一毫也没察觉吗?”
    哪里会无所发现呢?酷似玉澜道君的剑式、偶尔不加掩喻的残暴、明面尊敬背地讥讽的虚伪,一桩桩一件件,细数下来,足以一一比对到无故失踪的死敌身上去。只不过对她,楚戎的一厢情愿尽数掩埋了可疑的蛛丝马迹。
    楚戎淡淡笑道:“权且当我失了智吧。”
    应钟不允许自己的小师叔兼偶像说这种话,他替楚戎找补:“小师叔,你哪里失智了?玉澜道君能设下如此有效的美人计,自然是仔细钻研过的。小师叔这种不通情爱之人,一时落入陷阱,也是情有可原。”
    “怎么可能?”秦瑟不允许应钟羞辱自己高贵的品格,“我就算再无耻都不会用美人计。而且我要用美人计干嘛还要拜师,直接学学那些女修抛媚眼、递情书不方便一些。我肯定是为了偷师。”
    偷师她承认得很坦诚,她打过那么多次架,就数楚戎的招式始终琢磨不透。他必然有什么心法秘籍,与修真大陆传承于世的都不同。她拜师后说不定也学到了,毕竟她苦修多年求而不得的本命剑在那段时间炼化,模样还十分和她的心意。
    应钟应月:……
    玉澜道君是个诚实的人。
    诚实的不要脸。
    楚戎捏了捏秦瑟的后颈肉:“辛苦我们瑟瑟放下身段求学了。”
    应钟应月:……
    他们就是万般不信也要信了。能让楚戎放下底线的人,非琴瑟莫属。
    应月决定缓冲一下,兀自转了话题:“小师叔,为何今日……今日不给我们留话,我和应钟很是担心。”
    楚戎下意识看了秦瑟一眼,秦瑟眼巴巴盯着他,微微翘起嘴角。
    楚戎垂首低笑:“我的心魔并未死去。”
    修士但凡生心魔,无非两种结果。一种彻底堕魔,沦为嗜血好斗、丧失理智的行尸走肉。另一种凭借强大的意志或者领悟机缘,剥离杀死心魔。后一种历经心魔,心性会更加坚定纯粹,是飞升上界的中流砥柱。
    上次心魔劫来势汹汹,却又猝然消散,知情人皆认为他已平安渡劫,未曾设想过心魔仍残留在他体内。
    应月登时脸色煞白:“心魔……什么时候发作的?发作时可有魔气外溢,神智不清之举?又是怎么把魔气压下来的?”
    心魔发作……楚戎其实并不清楚,也许是在秦瑟提出分居那日,也许是遇见霄云剑尊那日。他的意识很清醒,只是欲望放大了数倍。至于压制心魔……楚戎意味深长觑了一眼秦瑟。
    他当然不可能告知应月具体过程,只道:“我已无大碍。匪仪仙子说,休养两日便好。”
    应钟应月同徐萌萌交好,对她的医术颇有信心,既然她发话了,证明楚戎确实没什么毛病。
    应钟迎来了全盘溃败后的冷静,面无表情叮嘱秦瑟:“好生照顾小师叔。除了我们,莫要向外界暴露身份。”
    “还有。”他停顿少顷,又道:“既然你失去了过往十几年的记忆,那么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们的恩怨暂且一笔勾销。你现在要好好待小师叔,否则,昆仑不会放过你。”
    桀骜不驯的少年抿着嘴,是一板一眼的诚挚。
    秦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道:“我以为你们恨不得杀了我呢。”
    应月接话很快:“小师叔这个最应该动手的人都没说什么,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语气拐了弯的埋怨。
    秦瑟不自觉摸了摸藏在发丝间的耳朵,极小声道:“他动没动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夜风穿山越岭,山谷呜呼吹拂寂静树丛,沙沙叶声覆盖了虫声流水声,也覆盖了秦瑟的喃语。
    应月:“啊?你说什么?”
    秦瑟面露疲惫,道:“没什么。现在更深露重,冷得厉害,有事儿我们明日再说吧。”
    故意装扮出的疲惫很有信服力,应月望向高悬圆月,深知来日方长,拽着还有千百个问题的应钟告辞。
    两人的衣角逐渐消失在墙角,秦瑟长吁一口气,靠到楚戎肩膀,道:“好难对付的两个小孩儿,问题好多,我以前真的跟他们是好朋友吗?我应该没有这么聒噪的朋友才对。”
    楚戎:“你以前挺喜欢他们的,记得他们每个人的生辰,还会特意给他们送生辰礼。”
    他们不仅指应钟应月,还有十几个第七峰内门弟子。“秦瑟”初来乍到便跟他们打成一块儿,感情极好。只不过物是人非,最初的十几个人各自走散,现在仅剩两个。秦瑟丢失了关于他们的记忆,说不清是好是坏。
    但如果让楚戎来选,他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来。
    秦瑟愈发觉得楚戎口中的自己过分虚假,笑道:“这完全不像我。”
    楚戎揉了把她的毛茸茸耳朵:“瑟瑟,这就是你。哪怕有弄虚作假的成分在,这也是你。”
    秦瑟:“为什么有弄虚作假的成分还是我?”
    楚戎:“因为但凡你不愿做一件事,会表现得很敷衍。可你为他们挑选生辰礼既热情又动脑子。”
    秦瑟:……
    秦瑟:“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个做事从来不动脑子的笨蛋?”
    楚戎:“瑟瑟,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秦瑟:“你今晚别上床睡了。”
    秦瑟说到做到,硬是霸占了床一脚把楚戎踹下地,任凭楚戎怎么哄都不为所动。
    睡前,秦瑟眯眼盯着床帘上摇曳的穗子,困顿道:“我宽宏大度,才不会为了句笨蛋生气。我不让你上床,是因为徐萌萌说不可以双修。我信我自己,不信你。”
    楚戎手枕脑袋,侧头看向秦瑟垂在床帘外的手,朗声笑笑,不知不觉睡意朦胧。
    翌日一早,一团明亮晨光穿过层层纱帐直射楚戎的眼帘。睡梦在一片斑斓的红中戛然而止,他揉了揉眼,下意识伸手想要揽过旁边的人。
    一手摸了个空。
    楚戎慌忙睁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挪到了床上,炎热的夏季,身上竟搭了两床褥子。
    楚戎掀开被褥起身,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并未看见熟悉的身影,昨晚打的地铺也不见踪迹。
    好似做了一场幻梦,而今梦醒,所有的所有,烟消云散。
    楚戎的头隐隐作痛,这是一种绵长无止境的痛,轻如鸟儿振翅的扑打,出现在他每一场无望幻梦以后。
    “瑟瑟。”他喊道。
    “瑟瑟。”
    “你去哪儿了?”
    “回来……”
    他吃力地从床上爬下来,缓慢踉跄着往外走。
    巨大的恐惧掏空他的心脏,使他仿佛成为了一具空壳,机械僵硬,暗无天日。
    秦瑟提着一篮子新鲜果子哼着小曲儿欢快地翻墙进园,脚尖还未沾地,人就被抱了个满怀。
    颠簸中有几个果子掉到了地上,啪叽溅了楚戎半身汁水。秦瑟有些可惜自己大清早摘的果子,瘪嘴道:“你忽然窜出来吓我一跳!害得果子都吓掉了。知不知道这是净心阁种的最好的灵果啊。我跟那些臭乐修、臭器修抢了好久才抢到的。”
    她说着抬眸,瞬间对上一双爬满黑咒的眼。
    秦瑟:……
    “你怎么……”秦瑟欲哭无泪,“我……唉……”
    楚戎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她,一遍遍重复:“瑟瑟,别走。”

章节目录

当我成为死对头徒弟又失忆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文屋只为原作者尿尿要挑好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尿尿要挑好坑并收藏当我成为死对头徒弟又失忆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