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晨露凝珠的清晨。
    安无忧栽种的花圃迎来了一群色彩斑斓、美丽闪耀的蝴蝶。
    秦瑟左看右看,做贼心虚似的抓了一只最漂亮的,然后一把塞进了嘴里。
    她最喜欢没事嚼这种漂亮闪闪发光的玩意儿啦。
    这让她平淡如水的心情好了一整天。
    等到了晚上,事情就不同了。
    因为她准备睡觉时看见了亵裤上沾染的血。
    秦瑟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半人半兽压根不懂女子怀孕的那些事,尽管安无忧临走前嘱咐了一些事项,但这并不涉及流血。秦瑟恍然想起话本子里描写的那些东西,流血……流血……
    硕大的“小产”两个字蹦入脑海,秦瑟慌得不行,两腿都在打颤,她惨白着脸坐了一会儿,各种预想接踵而来。
    不能坐以待毙,她咬着手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首先,她要找别人帮忙。其次,她要找自己认识且不会伤害她的人帮忙。最后,这个人要离得近,能够快速帮自己找一个医修。
    ……
    “笃笃笃。”
    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夜色中的寂静。
    静心打坐的应月骤然睁眼,惊疑地看向院落。
    这个时辰,谁会来拜访她?
    她打开门,看见了月色下脸色煞白的女子。
    女子无助地捂着肚子,攥紧她的衣襟,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
    秦瑟的流血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应月小心翼翼地连夜搀扶着她跑了一趟净心阁,听了匪仪仙子的话,正笨拙地给秦瑟煎一副凡世用以安胎的药。
    她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思考人生。
    玉澜道君怀孕了!
    在昆仑养胎!
    这是两个简短而庞大的信息。
    这说明,孩子父亲,一定是昆仑的某个修士。
    她不动声色地撇了眼坐在门槛边发呆的秦瑟,默默在心里给这个修士插了两把刀子。
    秦瑟瘪着嘴咽下药,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得寸进尺道:“我可以在你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应月当然不可能拒绝,为了给秦瑟找点乐子,她甚至贡献了自己珍藏多年的藏本。
    接下来的几天,秦瑟有事儿没事儿都来找应月玩。
    褪去一身桀骜气质的秦瑟,轻易就叫应月卸下了心房。
    关于楚戎,以及他的居所的禁制,秦瑟很快便打听得一清二楚。
    挑了一个天高气爽,楚戎和应月都不在第七峰的日子,秦瑟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楚戎的居所。
    应月说,他正掘地三尺地找人,老实说,她还是有点怕的。
    不过……
    怕归怕,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
    最近秦瑟的孕期反应愈发强烈,已经到了吃不下睡不着的地步。由里及外的空虚让她像一头真正发情的野兽,再深厚的修为也压制不下。
    她就……偷偷地拿一件衣服,受情欲折磨时抱着闻一闻,纾解一下。
    秦瑟拖着沉重的身子,五指翻飞掐了个决,踮着脚尖尽量安静地步入内室。
    内室点燃的熏香正如楚戎一般霜雪风寒,给人以一股平缓刻骨的冷意。
    秦瑟砰砰乱跳的心脏因此逐渐恢复正常频率。
    她撩开隔绝书桌和床榻的帷幔,直奔角落的衣柜而去。
    得找一件他不常穿,但是又留有味道的衣服。
    她谨慎着手脚打开衣柜,对着一柜子玄衣犯难。
    绣金丝的、莲花纹的、昆仑印记的,到底哪一件才是他不常穿又能有味道的?
    秦瑟瞅了大半天,愣是没动手拿任何一件。她的视线落到床榻上,不经意就看见了过去林间树屋里她给他挑选的一件水绿色外袍。
    它凌乱地方放在一边,与堆迭整齐的床铺格格不入。
    是为了提醒自己那段不堪的时光吗?秦瑟自嘲着想,她走近,食指将那件外袍挑起来。
    熟悉的、腥臊的气息迎头直上。
    水绿外袍上,是一道道触目的精斑,将水绿色侵染成了墨绿色。
    没想到,当时那个必须得她主动或是下药的人,也不全然是高岭之花嘛。他自己动手的时候,看来是很热情的。
    秦瑟心绪复杂地复原了绿袍原本的摆放方式。
    她不知不觉就像主人翁一样闲逛完了整个卧室,随口点评了一句。
    “呆板僵硬。”
    她踱步到书案前,木桌上放了一张摊开的战帖,秦瑟认出了她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是她几个月前给他下的战帖。
    不过应钟不是已经回帖了吗?还留着干嘛?
    秦瑟抚过战帖上那几道可疑的水渍。突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睹物思人?
    怎么可能,下一瞬秦瑟就否决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也是为了提醒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吧。
    秦瑟不愿再深想,她怕她没忍住把这些东西毁掉,于是转回身随便拿了件衣服。
    再次踏出门,秦瑟发觉了不对劲。
    她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揽月阁。
    显然,她已身处阵法之中。
    设阵者——楚戎。
    按理他绝无可能发现她的,唯一的变动,便是应月。
    是她告诉楚戎,他的死敌玉澜道君在此吗?
    秦瑟警惕地环视四周,思索着如何在不伤到腹中胎儿的情形下打败楚戎。
    “秦瑟。”
    熟悉的呼喊自身后响起,秦瑟掌中凝结的灵力骤然迸发,毫不犹豫袭向后方之人。
    一击声势浩大,掀起漫漫飞沙,秦瑟趁着这间隙,捂着肚子开溜。
    可还没走两步,脚下便一轻,整个人被拦腰抱起。
    “唉唉唉。”秦瑟猝不及防腾空,慌乱地伸出手臂搂住楚戎的脖颈。
    目光所及是略微憔悴但依旧不掩俊美的侧脸,下巴生了些青灰色的胡茬,嘴唇干燥得起了皮,瞧着像是去昆仑之巅苦修了十年。
    秦瑟从没见过他这样颓废的模样,心里头那点小九九偃旗息鼓,转而有些心虚。
    他好恨她!
    “对不起。”秦瑟呐呐道,“我不该对你做那样的事的。”
    楚戎并不因她的话表现有丝毫波澜,抿紧的嘴唇依旧是那个弧度,沉默地抱着她往里走。
    一路上秦瑟都在道歉,可是楚戎不为所动。
    他把她放到榻上,用捆仙锁绑住了她的手脚,然后夺过怀里藏着的衣物,匆忙走了。
    不说话,不拔剑,也不生气。
    他这是在干嘛?
    ……
    应钟把那封战帖递来时,楚戎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栗。
    在他翻天覆地地找她,悬着一颗心担忧她是不是遇到危险时,她曾给他下过战帖。
    她邀他前往槐木台一战,可是应钟替他拒绝了她。
    于是他失去了与她相见的机会。
    他不甘心,往返与四荒山和槐木台,期盼着她像往常一般提着剑来找他。
    有一次,他遇见了一只自称隔壁山头山主的狼。
    那只狼让他不要抱有幻想,秦瑟贯是个四处留情的浪子,玩够了,就一拂袖走人,徒留一众痴情种为她伤心。
    楚戎当然知道,每次秦瑟出去又回来,身上总是沾着别的男人的气味。
    他起初觉得跟这样一个浪荡的女人欢爱,屈辱又恶心,可后来,看着身下那张汗津津的脸,他只想独占她。
    但他的自尊和骄傲绝无可能使他对秦瑟摇尾乞怜。于是隐秘的妒火和占有欲在床底之间倾泻,每一次交合都是一场厮杀,他拥着她,试图将她永远禁锢在身侧。
    她离开的那段日子去见了谁?她发丝沾染的气味出自哪里?她温暖湿润的身体在向谁展开?她除了对他还对谁说喜欢?
    为什么不能只有他一个?
    也许,秦瑟看出来了,她识破了他的嫉妒,他的独占欲,他极力掩饰的爱意。
    所以这一场游戏,她赢了,他输了,她毫不留恋地抛弃了他。
    别抛弃我。
    我爱你。
    楚戎在梦里哀求。
    ……
    应钟发现,小师叔逃出生天以来,总是怪怪的。
    常人自死敌之手逃出生天,不应该庆幸吗?可小师叔表现得就跟第五峰妻子跟别人跑了的峰主一样,头顶的那股幽怨厚如乌云。
    他把自己的忧虑说给姐姐听。
    姐姐却浑不在意,转头问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霄云剑尊那位神秘莫测的夫人是……玉澜道君,该怎么办呢?”
    应钟觉得应月的脑袋被驴踢了。
    “怎么可能?霄云剑尊跟他夫人在一起多少年?玉澜道君才多少岁?”
    应月呆滞的表情瞬间五彩缤纷,她颤着声问:“那如果……大着肚子的玉澜道君……住在霄云剑尊那里呢?”
    应钟:……
    应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着重强调有天她看见秦瑟堂而皇之地出入霄云殿一事。
    应钟:……
    他的脑子被驴踹成了浆糊,唯一浮现的想法,就是找小师叔。
    小师叔听闻霄云剑尊可能金屋藏娇,只说让他们自己去询问霄云剑尊。听闻金屋藏娇的对象是玉澜道君,小师叔手里的茶杯掉了。
    “看吧,小师叔也很惊讶呢。”应钟说。
    应月死盯着楚戎刹那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我怎么感觉……他好想赶着去杀人呢?”
    “我去。”应月蹦起来,“玉澜道君怀着孕呢,不能让小师叔平添杀孽!”
    ……
    楚戎换了身衣裳,对着镜子妥帖地打理好自己,以整洁清爽的模样回到内室。
    秦瑟已经靠着床沿睡着了。
    她不带一丝防备,睡得香甜,凑近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
    是笃定他不会伤害她吗?
    楚戎解开捆仙锁,捧着她的脸,珍重地啄吻她的唇。
    真好,他终于找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敲黑板:已知秦瑟上文提到先前在四荒山设的禁制楚戎是破不开的,由此可见秦瑟的能力高于楚戎。那么为什么,楚戎悄咪咪设阵法秦瑟一点儿没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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