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千年来本君最雀跃的时刻。
    比帝座三千三百年前为庆祝本君诞辰,自广寒宫讨来玉兔让本君追着玩儿还要喜悦。我恨不得立刻下凡奔到帝座身边,但怀瑾阻止了我,她恭敬道:「殿下,您既无身份,也无帮手,现下出现,怕是扰了命数,命格星君那发现是小事,要是耽搁了帝座飞昇才是大事。」
    本君听了觉得甚是有理。
    这事便由怀瑾安排,怀瑾替王母娘娘办事多年,功力自是不在话下。本君稍事等待即可,果然,不多时怀瑾便传信来道。
    不久前,现世一名神医功德圆满,魂归西天。他生前云游四方,名号响遍天下,但无人知晓他有位亲传医女,继承神医名号,在深山开设医馆,名唤——百药堂。
    而这医女正是本君要唱的角儿。
    狐仙一向擅医,更遑论本君已晋升上神,医术更是炉火纯青,怀瑾知我许久无行医,这次让本君干回老本行,不错不错。挑的位置也贴心,这百药堂坐落的深山恰是本君与帝座相遇的瑯琊山。
    下界前晚,本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到景辰宫外的栏杆上吹风。忽然,后面有个声音唤师父。非离穿着白色中衣站在门槛后,个子尚不及柱上的雕龙,本君飞下栏杆携起他的手,「怎么起了?本君吵醒你了?」
    他清脆的声音朗朗道:「师父不在,非离不习惯。」
    我微笑,牵着他的手走回寝殿,在云床上盘腿坐下,「不习惯也得习惯,明日本君就不在这宫里了,交办你的功课要好好完成,若有何事便找握瑜,知道吗?」
    「非离就不能和师父一起去吗?」
    我想了想,「也不是不能,只是你年纪尚小,心志不坚,该当全力修行。本君去去就回,不妨事。」
    非离低下头,眉头皱起。
    这表情本君见过许多次,这孩子若有话想说却不知应不应当说,便会摆出这副模样,「有何事想问?」
    「师父为何为我取名非离呢?是因我不如苍黎帝座?」
    本君拉近他,「苍黎帝座天生仙根,驍勇善战,能文能武,年纪轻轻就同父神讨伐魔族,平定四海,使三界安然。你年纪尚小,日子还长,以后成就犹未可知。哪有什么如不如的?」
    「那您失望吗?」
    我伸出指尖,抬起他的下巴,「本君看起来像是失望的脸色吗?」
    「不是。」
    本君灿然而笑,戳了戳他的额头,「那就对了。本君在文笔造诣上不如帝座,本君才想先取个小名,将来再让帝座为你想个正式的名号。」
    「那非离的意思是?」
    本君手撑下巴,「你一向聪慧过人,难道领悟不出?」
    「非离,非离。」他眉眼舒展开来,「永不分离。」
    「是了,」本君握紧他的手,「非离,非离,永不分离。若不是得着你,本君这些日子不知该有多无趣?」
    他展颜笑道:「师父其实就是想找人嗑瓜子说个两句,顺便做些您不惯做的杂事吧。」
    我轻轻拧拧他的脸蛋,到底还是这跟在身边的小兔崽子最懂本君。
    非离爬上云床,本君替他盖上被褥,斜躺在他身边哼歌。非离忽然道:「非离喜欢师父取的名字,不想改成帝座取的名字。」
    我失笑,「好,不改就不改,咱们非离喜欢就好。」
    「师父,帝座会喜欢非离吗?」
    「那当然了,帝座是八荒六合中最好的,当然会喜欢你了。记不记得师父说过的,帝座心怀怜悯大义,仙界安稳后仍以身救世,下凡歷劫五次——」
    「直到第六次。」
    本君敛下神色,抚了抚非离的额头:「是。」
    待到明日,这两千多年的谜题终于能有个结果了。
    可如今想来,是本君想的简单了。
    早知今日,说什么也该把非离带下界来,这命格老头的本没一个靠谱,枉费本君在崖边守候大半天不说,怀瑾底下的侍女一个跪在地上不敢动手,一个传令结结巴巴。现下帝座的凡身居然还受了伤?
    差点没让本君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银柳一派天真烂漫的问:「殿下,这下咱们救还是不救?」
    「不救你乾脆现在去堂上耍花枪,顺便砸了本君百药堂的招牌!」
    本君指尖凭空画阵,将我们仨带到百药堂后院的厢房,一落地,我提起裙摆直奔大堂。一见不得了,大堂上乱得像一团糨糊,侍女们捧着水盆和染红的巾帕进进出出,几个彪形大汉吆喝声此起彼落。本君拂袖,四两拨千金,直捣中心,啪嚓一声撕开那人的衣襟,两道十字疤痕映入眼帘,仔细触摸还有些起伏不平,就如过去本君每夜蜷缩在帝座怀里入睡时感受到的肌肤如出一辙。
    本君忍不住湿了眼眶,没注意到对面的小廝朝我大喊:「哪来的野女人竟敢非礼我们公子?当我们兰河温家吃素的吗?还不快找百药堂的神医来!」
    本君收起情绪,清清喉咙,「本君??在下就是你要找的神医,刚刚我已经确认过伤口了,你们公子无事。」
    「无事个屁!你个庸医,咱们家公子伤的是腿啊!」
    「??」
    ?
    帝座所言甚是,凡事惟熟能生巧尔,「因此应日日修炼,一刻都不可懈怠。」
    今日,本君算是领教到了。
    不过本君也不是被吓大的,面无表情唤来莲花、桃花和辛夷几个人把公子抬到里头的厢房里,银柳杏花递上剪子、布带,顺势挡住本君的身影,本君念了个诀,缠上绷带,放下剪子,一气呵成。
    甫对本君嚷嚷的小廝愁容满面,不管桃花、辛夷怎么挡,硬是扑到床榻边,「咱们公子怎么样了?这腿还有救吗?兰河温家就剩咱们二公子一个传人,可不能有个万一啊!」
    本君神色肃穆:「你这乌鸦嘴再继续叨念,就算你们公子无事,迟早也会被你咒死。」
    那廝立刻闭上嘴巴。本君在银柳服侍下坐下,「其他无关人等滚出去,你,留下来。」本君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一哄而散,只剩那小廝囁嚅的站在我跟前,「说,你们公子怎么受的伤?」
    那小廝欲言又止,刚刚的气势在本君面前一息全无。
    我沏了沏茶,「说吧,你不说,我就缝了你的嘴,让你再也说不了。」
    那小廝大起胆子,「不、不是思源不说,是怕我说了,姑、姑娘您不信。」
    「我信不信,也要听你先说了才能下决断。你们在路上发生了什么?」
    思源吞了口唾沫,壮士断腕般道:「我、我们在路上遇到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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