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三伏天的夕阳,他们花了几个小时才找到落脚之处。
    路以秋带着十几个身着便装的警察率先推开门,进了间毫不起眼的乡下民宿,林沫和江承泽跟在一旁,手里还拖着厚重的行李箱,一张苍白的脸上掛满汗珠,小警员见状连忙替她接过重物,扶着她坐在柜台旁的藤椅上。
    破旧的电扇要转不转的在那晃动,还算整洁的内部除了装修过于老旧外,眉什么太大的缺点,从左侧的小窗口望出去,甚至能见到一片蔚蓝的海洋。
    这里是养育她的家乡,只要再走个几十公尺,就能看到那排用石板和铁皮搭建起的小村眷,最里面的那户,便是她将近五年没回过的家,父亲今日若是照常捕鱼,她甚至能一眼认出那辆返航的渔船。
    虽说,就她这怂脾气,连打个电话回去都没胆。
    路以秋一脸倦容的蹲坐到她身边的地上,抓来一份报纸,自以为十分有掩蔽性的挡在自己和林沫脸边,然后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你等等可以自由行动,不用跟着我们,有状况我会通知你......?
    ?那怎么行......??林沫心里惊诧,面上却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连忙追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梁副队刚刚传讯息来说了,说你可能会有想找的"东西"?再加上你又是伤患,别跟着我们去犯险也比较好,还是说让我派个人保护你??
    ?不、不用那么麻烦。?
    林沫听到这里只觉得一阵浑身舒畅,梁彦辰这货不愧是狐狸成精,比一般人都聪明,合作起来就是轻松,每一步都给她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不服气不行。
    江承泽从车上下来就没离开林沫半步,方才想着替她去楼上房间找找替换用的纱布和酒精,谁料东西没找着,一下来就见她和别的男人亲密耳语,醋意在胸口酝酿,最终还是忍着没当场发做出来,朝外头大步流星的走去。
    他抬腿晃悠到了外面,心存侥倖的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女孩预料之中的没有追上来,便一屁股坐在民宿门前的石梯上,头靠着金属栏杆,顶着火辣的阳光和海风,从兜里掏出一根菸,含到嘴里轻轻叼着。
    他不抽菸的,可高中时班上初显成熟的男同学总怂恿他试一试,说这样能像个大人,也能够吸引到漂亮妹子,于是,他点起了菸,吸第一次时只觉得自己咳得喘不过气来,肺里充满着噁心的气味,可周围的人都在鼓掌,笑容里没几分真城,对他来说却是难能可贵。
    他第一次因为自己决定一件事,得到了认可。
    于是他便一直留着那根只烧到头的劣质香菸,放在口袋里、放在床头柜上、放在手心里......放在嘴里。
    沮丧时拿出来叼着,他就会回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摆脱过某人加诸于他身上的主观桎梏,即便这不是他所想要的,可至少尝试过。
    ?草包......?他喃喃自语,装模作样的用食指与中指夹起菸,呼出一口"国王的烟",然后又耸了耸肩,嗤笑一声,语带讽刺的重复了一遍:?呵呵,草包。?
    第一次陷入爱情就滑铁卢的草包。
    这些媒体和民眾给他的评价还真是准确得不能再准确了,要是他知道自己现在会这么狼狈、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假装抽菸,他就该在第一时间给那些撰写新闻稿的人发个红包,然后再封个"大预言师"的头衔。
    ?你还真是一无所有,江承泽。?
    他自暴自弃的揉了把头毛,发出败犬似的低吼。
    林沫就是在这时候推开门的,屋外的阳光都傍晚了还不肯下山,她一点也不明白这傢伙为什么要在这种大热天出来折磨自己,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那句称不上褒意的极端言论。
    于是她瞇起眼来,停在原地。
    ?林沫啊......?江承泽突然把自己的脸埋入臂弯中,?你怎么就不懂呢??
    林沫愣在原地,以为他发现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等了两秒后才发现那只不过是对方的自言自语,连忙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可接下来这平时很闹腾的傢伙却像是拔了音源线,一点声都没再发出来,等到林沫觉得自己等待无望了,便也松懈下来,缓步走上前去。
    她其实有点想和他谈谈,不懂什么......还是,她该懂什么。
    这几十天下来,他们之间好像忽远又忽近,自己的个性也都挺瞭解,没什么太大得优点,说话时像是掺了冰碴子,冻的人生疼,可究竟江承泽怎看待她的,她还是有些小小的在意。
    林沫跟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无声无息的与他肩膀挨着,没什么传递的体温与心跳,没有言情小说里的情节,就是觉得心情不知为何得有些紧张。
    ?你......这是??她努力的撬开自己的嘴,有些生硬的开口,突然很后悔自己平时不多说点话,真正到了这种时后显得特别文盲,?耍自闭啊。?
    ?别贫,我现在没心情。?说完,江承泽抖了一下,没有抬起头来,像是闹彆扭的孩子,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毛球,?就当我是在耍自闭吧。?
    虽然林沫现在的脾气比以前好了个千倍百倍,可在自己自认非常恳切的态度下,热脸贴冷屁股是非常让人难堪的,就像把自己唯一的围巾带到人家脖子上了,还被一把扯掉扔地上一样。
    不爽。
    可江承泽的确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平时对自己虽然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傻话,可至少脸上笑嘻嘻得不至于太讨人厌。
    林沫正准备再多散发一点"善解人意"的气质,可路以秋这个没点眼力见的读书人却在这时推开了门,说民宿老闆煮好饭了,让她趁着还热乎多扒几口,别被局里的弟兄们全抢光了。
    林沫尷尬的点点头,瞥了眼明显更加消沉的江承泽,见路以秋不放心的看她两眼后,还是转身进了屋,这才凑到对方耳边细声道:?那啥,我要吃晚饭了,等等有事和你聊,心情好就进来吧。?
    她没想到江承泽会半句话都没捨得应,不自觉的咬住了后槽牙,心里一股火在那里腾腾的烧,烧的她脑子都有点晕。
    这傢伙敢情不是自闭,他妈是哑巴了才对!
    ?你哑的啊??她终于忍不住掐了下他的耳朵,结果这一出手明显重了,整个白嫩嫩的小耳朵迅速充血,一下子又烫又红,江承泽被这么糟蹋下来,疼的眼泪直流,好半晌才掐着嗓子阴阳怪气了句:?这么喜欢我耳朵,跩下来送你好不好??
    ?你今天早餐吃炸药吗?怎么一碰就炸啊。?林沫皱眉,收回手。
    ?也没有,你碰我才会炸,可能这炸药还挑人的。?江承泽正准备将菸收回口袋,可林沫在他面前,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寒磣,看着怪可怜的,于是又把菸夹回指间,想说起码得顾及点面子,?去,吃饭去,不然炸药又得炸了。?
    ?......赶我走??林沫仰起头来,双手抱胸,冷冷地笑了下:?放心,炸不死。?
    江承泽叹了口气,转头时瞥到一直叼着菸的自己,突然觉得比收回兜里还更加傻气,连忙拿下菸,胡乱塞了回去,故做轻松地挑起眉:?......生气了??
    ?还知道刚刚那样很蠢啊,我还以为你把智商一起留在那具身体里了。?林沫一生气起来,小嘴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暴风输出的同时还不忘多损个一两句,?我不知道你究竟什么状况,也不想知道,你若是想说,我洗耳恭听。?
    ?我说了要是你能懂,?江承泽呵呵一笑,?天就要下红雨了。?
    ?行,那我直接问了,路警官碍着你了??林沫毫不管弯抹角的问话方式让江承泽这种天天待在豪门,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富家公子哥儿挺新鲜的,有点大佬范,直白点,有点俗,可就是莫名的吸引人,相处起来也特别轻松。
    ?不,我看他是爱着你了。?江承泽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这么一顿互骂下来,心里已经没那么堵着难受,就单纯想玩点谐音梗,好让自己这个幼稚到不能再幼稚的小小心灵有点安慰。
    林沫愣住:?啊??
    ?看吧,你不懂。?
    说完,江承泽满足的"蹂躪"了把林沫的头,不是那种温柔的抚摸,而是那种能把任何一个脾气好的女生当场气到翻桌的直男手法。
    ?你说这话我能懂个屁??林沫又怒了,感觉再这么气下去,她能少活十年。
    ?那我再说一句,你若是懂,我就跟你进屋去。?江承泽说。
    ?那你别说,我现在特别想要你站在外头一晚上。?林沫扯掉头绳,把被弄乱的发丝重新扎好,?再见,吃饭去了。?
    江承泽见她真的转身要拉开门,便伸出手圈住了她的手腕,笑了着在她耳边说:?我对你特别有意思。?
    林沫眨了眨眼,没说话,就那么走了。
    江承泽深吸一口气,湿热的气息灌入肺部,他仰起头来,对着天空无奈的弯起嘴角,看啊,她懂个什么劲呢,她什么都不懂。
    老天爷,来给我下场红雨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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