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一声,他从河水里冒出头。
    就在刚刚,他解开那具骷髅脚下绑的石头,箍在脚上的力量瞬间消失。
    他浮上水面,爬回岸上。
    在劫后余生里大口喘着粗气。
    随后他站起来,朝警察局去了。
    “你好,我想报个案。我刚刚掉到河里去了,结果在水底发现一具骷髅架。”
    誓洇这话一出,警察局里还打瞌睡的人都醒了。
    紧急出警的车子拉响了警报。
    搜救队轻易地在誓洇刚刚上岸的不远处发现这具骷髅架。
    没有了绳子和石头,轻易地就浮出水面,又被水花拍到岸上。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警察同志,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誓洇陈述了一下经过,一个小警察现场做着笔录。
    “我们将死者身份确认过以后会再联系你的,麻烦你将自己的姓名电话留一下。”
    誓洇接过笔,在纸上写下,誓洇。
    法医正蹲在骷髅架面前,仔细地检查。
    “这种程度的完整骨架也不多见了,哪里都没有散架,好像有无形的东西牵连着一样。”
    法医说这话是,誓洇刚好从旁边经过,在他低头路过的那一瞬间,整个骨架咔嚓一声断开。
    那法医赶紧招呼周围的警察把骨架快点抬上车。
    “哎呀真是乌鸦嘴!”
    一群人急急忙忙地上了车。
    誓洇目光从车子那里收回来。
    他回到住处,给卡换了个手机。
    他坐到沙发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一切……都是真的……”
    当他死了第二次睁开眼,才觉得整件事情有多不可思议。
    那水底的几分钟,他去了另一个世界,走完了那个世界他剩下的十年。
    简直就是一场梦。
    真实到不可思议。
    可他又切切实实还活着。
    不过大梦一场,他还是想通了一些事。
    无论是放不下的初恋,还是另有心思的哥哥。
    他决定了,还是继续留在云南独居。
    过着现在这样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够了。
    梦里的那一切,也许就是另一种可能。
    如果是那样,他就更得好好活着。
    替誓洇,好好地,活下去。
    半个月后,警察局来了电话。
    “誓先生吗?是这样的,麻烦您来一趟警察局,我们有些事情要同您商量。”
    这个电话内容很不寻常,誓洇也觉得不对劲,于是赶紧去了警察局。
    才一进门,大家的眼神就很诡异。
    誓洇想到那具骷髅架。
    警察将他带去了法医办公室。
    那具骷髅架已经被修复好。
    “誓先生,是这样的,我们调查到死者身份信息,需要同您确认一下。”
    誓洇接过了警察手里的档案,翻开第一页,愣住了。
    怎么会?!
    资料显示,死者与他同名同姓,连资料上贴的照片,都一模一样。
    这一切也太玄幻了。
    誓洇不止是愣住了,他甚至有些错乱。
    他进入的,是平行时空。
    这具躺着的骷髅架,就是平行时空的誓洇。
    警察看他也一副恍惚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整件事情。
    “警察同志,我能否申请把他火化,我想把他带去安葬。”
    警察们短暂地开了个小会,这种情况就是干了三十年警察也没有遇到过。
    有种鬼打墙的诡异感。
    誓洇守着火化场火化,将骨灰都好好地装在罐子里。
    “我之前在老家已经买好了墓地,就把那个位置让你吧,我确实签了遗体捐赠。这下子,我们都在一个世界里了。你是不是等了我好久好久啊,真抱歉,我是不是来晚了。没关系,你还有我,我和你说啊,那个墓地位置风水很好的,风水先生都说,葬在那里,下辈子衣食无忧。”
    誓洇抱着骨灰盒慢慢远去,一阵风吹来,扬起他的发。
    “我知道了,你同意了对不对。我们就葬在那里,早上起来吹风,中午晒太阳,晚上晒月亮。我会经常去看你的,我在云南这边待久了,要是烦了腻了我就回去,闲得没事我就去公墓看看你,陪你说说话。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开了,没事的,我也想开了。”
    誓洇回老家暂住了一段时间。
    首先干的是去公墓,给自己竖碑。
    然后将骨灰盒下葬,瓜果点心蜡烛纸钱摆满,酒也喝了一瓶,一半当然是倒在地上了。
    醉意阑珊的时候,他又做梦了。
    梦里没有别人,只有他。
    “谢谢你,我现在有个住的地方了。其实我还是有遗憾,不曾听谁说过爱我。替我,也替你自己,去找回这份爱吧。别留遗憾,誓洇。”
    他抬起头来,笑着,眼里蓄满悲伤。
    醒来时,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重新取出点上。
    他踉跄着站起来,低声说了句。
    “我会的,你休息吧。”
    回了老家,自然是要四处走走,和朋友见面。
    在酒店办理了一个月的入住,打开通讯录,他划到谢淮光的号码,拨通。
    “是淮光吗?我是誓洇,我回来了,最近忙吗?想约你聚一聚……”
    絮絮叨叨聊了许久,约定了今晚。
    誓洇挂了电话,拉开行李箱找衣服。
    和淮光吃饭不用太正式,就简单地卫衣长裤好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誓洇不知该发出如何的感叹。
    他好像……托他的福,又年轻了一些。
    至少,看不出二十八岁的影子。
    也许这就是独居的好处,不知岁月流逝是何物。
    下了车,进了餐厅。
    谢淮光几乎是在他一进门时就认出了他。
    “誓洇!这里!”
    谢淮光如今已经是两个十来岁孩子的爹了,锻炼肯定是经常锻炼的,可惜经历经商运筹家庭的磋磨,岁月是不会饶人的。
    誓洇坐下时,谢淮光都愣了一下。
    “誓洇啊,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变。”
    誓洇看着谢淮光有了岁月痕迹的面容,那双眼睛里也不复少年甚至青年时期的热切,多了的是成熟稳重和老练。
    誓洇摇摇头,他这一梦便是三生,何其苍老啊,只是无法与他人提起半句。
    “不过是没什么拖累,过几年要是生病了,也许就老得快些了。”
    谢淮光倒上酒,举杯和他对碰。
    “你放心,家里两个孩子,肯定是能给你我养老送终的。”
    又听他提起这茬,誓洇也笑起来。
    “不是和你说过,帮忙扶个灵就好了吗?”
    将酒一饮而尽,低头的瞬间,心又短暂地抽痛了一下。
    “誓洇啊,你去云南的这几年,发生了不少事,我猜你也不知道吧。”
    誓洇正了正神色,不自觉将手里的杯子攥紧。
    “我哥,谢惟燃,你知道的吧,他们一家三口出门旅游,出了车祸,一车人,只活下来他一个。已经两三年了吧,他现在也是一个人。葬礼的时候,你哥好像也来了,带着老婆孩子来的。”
    其实后面还有话,他忍了忍没有说出口。
    谢惟燃悲痛欲绝,看看誓涟来了,仿佛看到救命稻草。
    他们在后堂接吻时不慎叫谢淮光撞见了。
    谢淮光知道他俩年轻时肯定有过一段。
    谁知道,这情,没有断过。
    这事他谁也没有说。
    看着誓洇的眼睛,他更加说不出口了。
    誓洇见他欲言又止,尤其说到谢惟燃和誓涟两人。
    他心里头其实清楚得很,大概就是知道了些什么,当着他的面,不方便说罢了。
    “你哥我虽然不太熟,婚礼和满月酒上我至少是见过的。挺优秀一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惜了。我哥嘛,我已经快十年没回来了,也没有联系过他,算起来,真是看起来熟,又不太熟。”
    自嘲地笑笑,他吃了口菜。
    “这鱼不错啊,好久没吃到这味道了。”
    谢淮光给他满上酒。
    “哪天我们去钓鱼吧,最近我也不是很忙,吊上来的鱼拿来烤,味道更鲜!”
    “这个没问题!我这一个月都待在这里,你想找我玩,随时都有时间。”
    两人又碰了一杯,约定了一起玩。
    “誓洇啊,当年你一毕业就留在了云南,云南就那么好啊,还有你家里……是因为什么事情,你才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啊?我不是八卦啊,我时常会想起这件事情,实在想不通,手机上问又觉得不礼貌。”
    谢淮光放下筷子,难得表情严肃下来。
    誓洇也放下酒杯。
    “也是,藏了这么久,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喜欢男人,可惜不能在一起。家里也不允许,我就自己出去一个人过了,除了按时打钱给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谢淮光听得沉默不语,他似乎有点理解谢惟燃的做法了,虽然不赞同。
    不过誓洇的做法,就像牺牲他一人,保全了所有人,他不能理解,却不得不赞同。
    “那你……有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誓洇倒满酒。
    “自然是没有的,我又不在圈子里,也没有那么多娱乐,都是自己过自己的,也没有什么烦恼。”
    谢淮光听得叹气,感情是去当和尚了,清心寡欲的。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
    誓洇好像听到什么很有趣的东西,笑起来。
    “哈哈哈,谢淮光你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啊,我现在真的没想法。”
    谢淮光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尴尬地闷了口酒。
    “嗨呀,我就说说嘛,你呢多来和我坐一坐喝喝酒喝喝茶,我朋友多,人品相貌都不差,总有你看得上的。”
    誓洇笑着点头,“好啦,我知道你的好意,要是真有合适的,我会告诉你的。”
    两个人继续吃吃喝喝,都喝得七荤八素。
    好在谢淮光是有家庭司机的,上了车,司机先问了他的地址,将他先送了回去。
    临下车的时候,谢淮光还拉着他不放手。
    “誓洇啊,你别走啊,咱俩继续说,我跟你说啊,就这个事啊,它就是这么回事……”
    誓洇笑了笑,拍拍他的手。
    “淮光,你喝醉了,快回去吧,你不是说后天约我钓鱼吗?回去早点休息,后天见。”
    关上车门,和司机打了和招呼,誓洇晃晃悠悠地准备进酒店。
    谁知道没走稳,撞上了人。
    那人个子很高,也很瘦,反应也很快,一把拉住了他。
    那人看清他的脸的时候,不确定地唤了声,“誓洇?”
    誓洇晃晃脑袋,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你认识我?那太好了,可以请你帮忙送我上去吗?我在808号房,劳驾您了。”
    说完就歪在他身上,颇为安心地睡着了。
    谢惟燃抬头看了看酒店,低头扶着人,小心翼翼地带他上了楼。
    房卡他就放在钱夹里,拿出来刷开门,取好电,他将人扶上床。
    钱夹还在手里,正要合上,侧包里的合照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合照上的两个人,青涩里透着稚气。
    这大概,是十来岁拍的。
    他们兄弟俩,确实很相像。
    但又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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