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歷宫中,今天异常热闹。嫦笙星君在庭院中设下宴席,请了消凡和梧翊一同来共饮赏月。桌上摆满了红烧肉,糖醋鱼等大菜,让人垂涎欲滴。
    消凡一口乾了那嫦笙星君私藏的桂花酿,问道:「你这个人平常最讨厌喧哗,怎么今天转性了?竟然还设宴赏月?」
    嫦笙星君还是一脸高冷,说道:「箜淇上仙昇为上神指日可待,我开心!」
    消凡又斟了一杯桂花酿,说道:「你跟他认识吗?庆祝什么啊?」
    嫦笙星君回答:「久闻箜淇上仙翩翩君子,少年菁英。此次见他在凡间也是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更是崇拜。这种朋友,就应结交,近朱者赤。」
    消凡笑道:「看你说得文诌诌的。人都不在,你说给谁听啊?」
    嫦笙星君依然嘴硬道:「字字肺腑,在谁面前说都一样。」
    只见橘纺这时正好佈劫归来,看见司歷宫里又是酒又是菜的,眼睛都亮了。
    消凡见着,心里懂了一大半,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唷!」,接着又乾了一杯。
    橘纺一边擦着口水,一边问:「怎么这么多好吃的?我也能吃吗?」
    嫦笙星君笑道:「算你运气好!我正好今天宴请消凡上仙,感谢他平常对司歷宫的照顾。」
    梧翊一听,忙问:「不对啊!刚刚不是说庆祝箜淇...」,可话说到一半,站在身后的逆严就塞了个栗子进梧翊嘴中,小声在耳边说:「嫦笙星君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梧翊差点没被那栗子给噎死,只能作罢。而消凡看见梧翊差点被噎死,也不敢作声,默默喝酒。
    橘纺才刚坐下,又急忙站了起来对嫦笙星君说:「等等!吃的可以等。你的观尘镜呢?我想瞧瞧黄淬有没有好好对待李千云。」
    嫦笙星君略为不爽地说:「当然有,一诺千金不是?」
    说归说,他还是把观尘镜拿了出来给橘纺。
    这时的黄淬成婚已有一年。虽尚未有子嗣,却与夫人相敬如宾,人人称羡。
    橘纺开心地笑了,眼里似乎有点湿润。
    嫦笙星君说:「没骗你吧!」
    橘纺吸了一口气,说道:「千云看起来真幸福。」
    看着橘纺那悲喜参半的表情,嫦笙星君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
    正想琢磨到底是哪里不对,只见橘纺一屁股坐了下来,把嫦笙星君面前的荤菜全都换成素的,自己则把红烧肉啊清蒸鹅啊等大菜挪到了自己面前,准备大快朵颐。
    这举动看得消凡跟梧翊目瞪口呆,嫦笙星君却若无其事地吃起了眼前的素菜,一脸淡然。消凡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是看看身后的逆严以及眼前那盘栗子,想想还是算了。
    等菜吃得差不多了,消凡也醉得要站不起来了。
    梧翊说要扶消凡回宫,可嫦笙星君见他那小身板,还是叫人高马大的逆严帮着一起去了。
    霎时间,司歷宫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静。
    平常都有逆严在,突然意识到此刻是孤男寡女的嫦笙星君,感觉不自在了起来。正想起身起身逃离现场,只听见橘纺道:「喂!」
    嫦笙星君只好佯装镇定回答:「干嘛?」
    橘纺微微笑道:「你常说掌管歷劫是苦差事,招怨引恨。可是我两次佈劫归来,怎么都有种助人为乐的满足感啊?」
    嫦笙星君哼了一声,回道:「可能你自虐吧?被逐月打的都忘啦?」
    橘纺:「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我的苦心!要是我有机会跟她解释,她也会没事的!」
    嫦笙星君不以为然,说道:「我看未必!逐月可是天界有名的刁蛮啊!」
    想起之前自己还威风凛凛地去给了逐月个下马威,嫦笙星君不由得自我感觉良好了起来,一口乾了杯中的酒。
    看见上司酒杯空了,橘纺识相地拿起酒壶给嫦笙星君斟酒。这让嫦笙星君想起了之前李千雾与黄淬在旅店,因为无意间指尖的碰触而满脸羞涩的样子。或许是还想再看一次吧,又或许是刚刚那杯乾得太快有点上头了,嫦笙星君也把自己的酒杯往橘纺移动,企图再来个『意外』。
    哪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刻意的。你这么一故意,岂止是指尖,嫦笙星君整个手背就是贴着橘纺的手背。别说曖昧了,根本就像是已经醉了,杯子拿不稳。
    橘纺当然是若无其事地把酒给斟了。上司爱喝多醉,哪里轮得到下属多嘴呢?可嫦笙星君见这小猫丝毫没有娇羞神色,竟然小不爽了起来。
    「好歹我也是个男的!第一次跟我肌肤之亲也来点反应好吧!」嫦笙星君心想,完全都忘了之前他还给人家上过药。
    这嫦笙星君什么都没有,就是傲气特别多。不服输的他竟然用手沾了点酱汁,硬是往自己唇上点去,想逼橘纺给自己来个抹唇杀。
    当然,我们都知道嫦笙星君除了傲气,还有很大的脑洞。这人不走运的时候,祸事可是会接二连三地来的。这么多盘菜,他偏偏就挑了糖醋鱼的酱来抹。
    橘纺真身是猫,最爱的就是鱼了。老早就在等大家都散了之后,可以不顾形象抓盘子来舔。嫦笙星君一沾那酱汁,她就闻到了味道,她现在的脑细胞都去控制自己不要跳到嫦笙星君脸上去舔了,哪还有心思给你抹唇杀?
    就在一秒后,橘纺的食慾战胜了意志力。她伸出了食指,直接沾走了嫦笙星君唇上的酱汁,然后一口舔掉。
    嫦笙星君就这样默默起身,二话不说呆滞地回房了。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跟黄淬置气了,他现在只想跳进冰水里冷静。
    【那个让他牵肠掛肚的地方】
    这天,橘纺又主动提出想看观尘镜。嫦笙星君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拿了出来给她。
    凡间还是一样,人人为了权势,各怀鬼胎。现在战况燃烧到了离黄淬非常遥远的番邦,那个李千雾嫁去的外国。黄淬尽可能地充耳不闻,可是,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呢?
    就在他收到了那国被灭的消息之后,再也坐不住了。
    不顾皇命,黄淬带了三百信得过的精兵,连夜打去了那个让他牵肠掛肚的地方。
    麾下三百将士,每一个都心甘情愿为了黄淬肝脑涂地,也都相信自己将军是绝对不会让兄弟们做无谓的牺牲,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此行的目的。
    这样无坚不摧的向心力,竟然在抵达李千雾躲藏的帐篷外时,全军都还站着。肩上中了一箭的黄淬,背对着帐篷,站得直挺挺的,坚持要等到李千雾上了备好的马匹,安全离开时,才肯转身。
    一路,黄淬垫后,忍住了无数次想将马驱前瞧一眼的念头,忍到握着韁绳的手都握出血了。直至护送她进了李淳贵府里,才因力竭而摔下马。
    事后,李淳贵感谢黄淬入敌阵救爱女,在皇上面前力保,让黄淬逃过违抗军令的惩罚。
    李千雾被救回之后,终生未再嫁,一直住在娘家。而黄淬,也坚守了他的诺言,终生再无与李千雾见过一面。仅仅在李千云因病过世之后的某一天,一个人在李府门口站了通宵。
    又过了几年,一直没有续絃的黄淬,就这样,过完了这大将军轰轰烈烈的一生。
    看到这里,橘纺早已泣不成声。
    照理说,在橘纺离去之后,李千雾其实是对黄淬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的。当然,再无见面的黄淬,是至死都没有发现这个祕密。
    嫦笙星君想说些什么安慰橘纺,可是此刻似乎是无声胜有声。
    「就让她好好发洩吧!」嫦笙星君心想,然后离开了自己的书房。
    【该忘的,都忘了吧】
    箜淇歷劫成功,飞昇上神。嫦笙星君照旧去了灵霄宝殿跟天帝匯报结果以及领功。不同以往,他完全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整副心思都记掛着那哭成泪人儿的橘纺。
    在回宫的路上,恰巧遇上了歷劫归来的箜淇。
    箜淇不改一贯的优雅,恭恭敬敬地朝嫦笙星君行了个大礼,说道:「嫦笙星君助箜淇歷劫成功,大恩难言谢。」
    嫦笙星君礼貌地回道:「箜淇上神客气了。在下职责所在,不敢言恩。」
    箜淇:「箜淇心中尚有一事,斗胆请教嫦笙星君。」
    嫦笙星君:「说斗胆是折煞在下了。上神有话,但说无妨,在下必知无不言。」
    箜淇似乎在想该如何开口较恰当,逆严见了,便退后几步,方便他们说话。
    见逆严走开,箜淇感到自己的举动似乎让人误会了,颇为失礼。正想去留逆严,嫦笙星君笑道:「无妨,上神不必多礼。在下掌管歷劫多年,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
    在职司歷宫快万年了,嫦笙星君见多了神仙担心自己下凡的所作所为有辱顏面,心想箜淇大概也是想说什么「不要把我在凡间的蠢事说出去」之类的。
    只见箜淇挣扎了几秒,问道:「那凡间女子李千雾,后来,过得可还算安好?」
    嫦笙星君一听,很是意外。
    以往神仙歷劫归来,都必须经过返元门洗去凡缘,爱恨不留。凡间的一切,就像睡醒就忘了的梦一般,隐约觉得哭过笑过,却记不清到底是为何了。
    箜淇不但记得有个凡人女子,还连名字都记得,实在是头一遭。
    嫦笙星君狐疑道:「箜淇上神,凡间的爱恨牵掛,皆应在通过返元门时就留在凡间,切勿如此掛念。」
    箜淇汗顏道:「想必是箜淇修为不够,唯独记得她。就..就是想知道她可一切安好...」
    嫦笙星君听出箜淇最后那句话中,快要掩饰不住的情绪,叹气道:「歷完的劫,不放下就是执念了。该忘的,都忘了吧。」
    箜淇再次朝嫦笙星君行了个大礼,转身离去。
    看着箜淇越走越远的背影,嫦笙星君于心不忍,大喊道:「她很好!也很感谢你信守诺言。我想她从未后悔遇见过你。」
    只见箜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一向得体风度翩翩的他竟然连鼻子都红了,含泪哽咽道:「这诺言,我守得好苦啊。」
    微微作揖,箜淇转身离去。
    这时消凡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笑嘻嘻道:「这下有趣了。李千雾本该是个被遗忘之人,可我看箜淇上神记得可清楚啦!」
    嫦笙星君正色道:「万万不能让他看见橘纺。箜淇绝顶聪明,我担心他会发现情劫本的秘密,节外生枝。」
    消凡却高深莫测地说:「你觉得要是箜淇发现了橘纺就是李千雾,还会有心思去想什么情劫本吗?两个仙,男未婚,女未嫁,谁还理什么情劫本啊?亏你掌管生死情劫这么久,却还是参不透情字啊!」
    嫦笙星君道:「他通过了返元门,凡间一切迟早会忘的。」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消凡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消凡一听大怒道:「你又自欺欺人!我话放这儿啦,箜淇就算把他亲妈忘了也忘不了李千雾的!你现在躲一个箜淇,之后呢?再过几年那小猫是不是出门头上还要罩着布袋才行?嫦笙星君你这是在玩火啊!迟早引火焚身!」
    嫦笙星君心虚转怒道:「橘纺下凡佈劫怎么了?从来就没有明文规定司歷宫的人不能以身作劫啊!」
    消凡哈的一声,反问:「橘纺是司歷宫的人吗?」
    嫦笙星君怒回:「我把她写进我宫里总行了吧!」
    消凡见嫦笙星君上鉤,继续道:「行!写什么身分啊?司歷宫夫人?」
    只见嫦笙星君红着脸说:「什..胡闹!司歷宫是栋建筑!怎么能有夫人呢?」
    消凡恢復到了往常的嘻皮笑脸,说道:「司歷宫不就是你一个人吗?」
    嫦笙星君气到懒得理他,自行回宫了。而跟在身后的逆严,则在想自己为什么不算是司歷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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