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又不想戳破这个懂事沉稳,唯独在谢道一事上放不下的师侄子,就唉声叹气了一会,干脆往木栏上一坐:“也不知道大师兄他有没有办法。”

    荆淼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低声道:“师尊这样,怕是要叫宗里为难呢。”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苍乌嘿了一声道,“傻小子那时候是因为秦胜那混账东西明目张胆的上了咱们宗道谢,搞得人尽皆知,把师兄他带回去,谁又知道了。”

    荆淼一听倒也是,见有了希望,不由喜笑颜开起来。苍乌却闷闷不乐的呆坐了一会,忽然道:“师兄他真的谁都不认得了吗?”

    “连我也不认得了。”荆淼微微一叹,“他似是还记得一点点,待我还是十分温柔和善的,可却也不记得我是他的徒弟了。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咱们现在找到他,岂不就是最好了,至于记忆,总会一点点起来,他……他还会是师尊的。”

    这个年轻的紫云峰峰主面孔在天光里显出一种莫名的可信与坚毅来,双眸好似点漆一般,亮亮的,几乎叫人瞬间就信服了。苍乌心下动容,不自觉便应了一声,然后苦中作乐道:“好罢,反正也不止是我一个人被忘掉,大家伙都是这样,要是叫你师祖知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气跳脚了。”

    谢道倒是没有什么所谓,他第一次叫人护在身后,不觉有些稀奇,但是他看着苍乌的眼神,却一丝一毫的和缓都没有,依旧满目冰冷,满含杀意。他心里虽然觉得荆淼是截然不同的,但那也只有荆淼,不包括荆淼所认识的任何人与不相干的其他人。

    特权只有在稀少时才被称为特权,若多了,就一点儿也都不稀罕了。

    所以谢道吝啬无比的,将自己仅存的唯一一点柔软,全放在了荆淼身上。

    苍乌到底已经活得有些年头了,自然是不会为这种事而过多的悲伤痛苦,他心中在这会儿,反而已经开始为满怀期待的荆淼隐隐约约的担忧了起来。但再怎样的铁石心肠,一起长大的师兄如今成了这般模样,甚至对自己满怀杀意,苍乌也确实不愿意再多留下受罪,便叹了口气,与荆淼道别后离开了。

    荆淼看着苍乌离开,这转过身,他瞧了瞧谢道的手,神色忽然冷漠了下来。

    他的脸本来是很清俊端正的,适合那种淡淡的,毫无波澜的笑意;但是他冷下脸的时候,却有一种霰雪般的寒意,像是一把森冷无比的剑出鞘时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碰,却又怕受伤。

    谢道不怕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  不,我不想给你们花二十点六十点乃至一百点的机会→ →

    昨天被你们秀了一脸的壕,但我不是那种屈服于钱的人【不,我就是……

    有钱多看点书嘛,不要老是盯着我让我多更啊。

    三千字,我就只有这么多,╭(╯^╰)╮

    顺便唠唠嗑,我只会写谈恋爱,剧情对我来讲没什么存在感。

    希望大家不要介意,爱你哟。

    其实我感觉我还是比较适合高冷

    ☆、第65章

    一块方形的蓝色手帕,没有一点绣纹,洗得微微有些发白,朴素无华,只有一点似有若无的香气。

    谢道已经看着这块手帕好几天了,他把这块手帕轻飘飘的盖在脸上,像是入了梦一般,悄无声息的坐着,微微仰着头,灰白色的长发从椅的靠背上零零散散的垂落下来,像是一具尚未失去温度的尸体。

    常丹姬跟殷仲春一块儿挤在后头瞧了两眼,啧啧有声,但不敢到前面去,生怕谢道一个不高兴就抽出剑把他们俩给捅了,那真是找谁都没地儿说理去了。谢道的脾气不大好,打从他出名那一刻起,他的脾气就没怎么好过,常丹姬跟殷仲春虽然觉得有些在意,却也不是很敢去惹他。

    呆了好一会儿,常丹姬实在是憋不住了,她推了一把殷仲春,压低了嗓音问他:“什么玩意,那帕子哪儿来的?老大他本来就疯得糊里糊涂的了,你可别害他。”

    “我能害他?!”殷仲春要不是顾忌着谢道还在休息,他能跳上天去,急急道,“我也得有这个本事啊!我倒是想呢,我行吗?”

    常丹姬啧了一声,瞄瞄他的小身板,冲殷仲春胸口一拍,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儿?那帕子是哪个姑娘给的,你说一声,就是卿龙君的女儿咱们也给他抢过来!生米煮成熟饭,叫老大日后再也别想那个什么荆淼了!”

    卿龙君是望川界现如今势力最大的修士。

    “晚了。”殷仲春翻了个白眼,“就是大嫂给的。”

    常丹姬“噢”了很长的一声,问了个特别现实的问题:“长得怎么样?”

    “反正都没有老大这么有特色。”殷仲春叹气道,“他为人脾性好像很冷淡,不好接近的很,说话规规矩矩的,没意思透了。不过老大见着他就不发疯了,你还真别说,对症下药,嫂子就是老大那贴药。”

    “那老大吃了药怎么看起来好像不但疯,而且傻了?”常丹姬又问道。

    殷仲春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脸上却是没好气的道:“停药了呗,他现在不肯去那瞎子家里,你又敢去绑那贴药来了?要是一个落不好,老大病是好了,咱们命也直接见阎王去了。”

    常丹姬啐了他一口,但也有这个担心,可实在是憋不住了,就慢悠悠的自桌椅后头站起来,隔着一大段距离问谢道:“老大啊,你这几天心情不好吗?要不咱们出去杀个人放松放松心情?让你开心开心?今天你想杀谁,秋八剑?道天旅?要不……”

    “不杀。”谢道翻了个身,闷闷不乐的说道。

    完了,疯老大连人都不杀了,情况看来很严重。

    常丹姬跟殷仲春神情凝重的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殷仲春在常丹姬的眼神攻势下清了清嗓,开口道:“老大啊……你都闷在屋里好几天了,你说,你想干点什么,咱们去放火抢劫也可以,杀杀排榜,抢抢灵石,砸了卿龙君的地盘?”

    谢道很长很长的叹了口气,特别疲惫的说了句话:“再废话我就扭断你们俩的脖子。”

    两人一听这才放心,这才是疯老大嘛。

    常丹姬性子比较急,沉闷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就扒过去问谢道:“哎呀!我这会儿也不管了,老大,你倒是给我个痛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整日的瞧着这帕子有什么用,喜欢便抢来双修就是了,非要婆婆妈妈的做什么睹物思人。”

    她虽然喊得凶,但却始终离着谢道老远,更别说把那帕子揭下来了。

    “红鸟儿。”谢道唤她的外号。

    常丹姬脸都绿了,这世上除了谢道能这么喊,旁人要是这么喊她,早被她一掌打也打死了,打完了还不够,还要刨出元婴或是金丹来泄愤。然而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谢道会这么喊她了,常丹姬再是憋屈愤怒,也都只能受着。

    不过她这样的性子,仍是忍不住嘀咕了两句:“难也难听死了。”

    殷仲春忍不住笑,溜到常丹姬身旁拍她的肩,小声同她玩笑道:“哎哟喂,总比叫我‘那个谁’,‘喂’,好多了吧。”

    常丹姬冷笑了两声道:“我宁愿叫我‘那个谁’呢。”

    谢道慢慢将脸上的帕子拿了下来,他望着梁顶扶住了椅子的把手,手中还攥着那一条浅蓝的手帕。他神情有种少见的忧愁与郁色,与往日里那种嚣张与狂傲的不可一世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常丹姬心里头一颤,往后倒退了两步,不大清楚这种状态下的谢道会不会突然暴起杀人。

    “他不喜欢我杀人。”谢道慢慢将那条手帕展了开来,透过浅蓝的巾面,他脑海里倏然浮现出了那张清俊端正的面孔,含着微微的笑意,然而下一刻便变成了崖上终年不化的雪,寒冷凛冽的伤人。

    “他不说,我也知道。”

    谢道轻轻的念叨着:“他不喜欢我做什么,与我说就是了,偏偏他什么都不说,我知道,我对他师叔拔剑,他心里一定是很伤心的。其实我心里只不过是烦他师叔打扰我们俩说话罢了,他要是生气也就罢了,偏偏他也不肯生气,只是难过。”

    “红鸟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常丹姬古里古怪的嘿嘿笑了两声,只是道:“大概是他喜欢你吧,所以既舍不得骂你怪你,又不能不怪你骂你,老大,这人世间纷扰多的很,你要是喜欢上一个重规矩的人,少不得要收敛性子,再不能像这会儿这样快活自在了。”

    “那又怎样。”

    谢道静静松了手,帕子慢慢飘落下来,覆在脸上,他的嘴唇露在帕子外头,仿佛尝到了那点苦香,舌尖微微发涩道:“他要是肯管着我,我就是再快活自在不过了。”

    然后谢道低低的,像只受伤的狼一样,呜声道:“但是在他心里,别人比我重要。”

    常丹姬一听就冒火,这还得了,我家老大掏心掏肺的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居然对他爱答不理的,这不是下自己的面子吗?!天知道这跟她的面子有什么瓜葛,殷仲春摸了一碟瓜子嗑了会儿,含糊道:“别听老大瞎说,人家根本没想赶他,是老大自己做错了事,怕人家不高兴,转头就跑……呃——”

    殷仲春看见谢道像看着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急忙咳嗽两声,立刻转了口风:“但是!的确是大嫂他这人对老大他……”

    谢道的眼神愈发恐怖了起来。

    殷仲春瘪了一下嘴,端着他的瓜子碟跑门外头去了:“我去杀人放火了!你们聊!”

    常丹姬瞧着谢道的模样,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苦笑道:“要是他肯像老大你这么待我,我就是舍了这身道行也愿意陪他过一辈子。哪怕就在二十多年前跟他死在一块儿,葬在一个坟头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那点破事儿,谢道跟殷仲春早就听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谢道鄙夷的看了看她,摇了摇头道:“你都不说一声就把人家村里人宰了,他不要你纯属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之前想杀了人家师叔的人有资格说我吗?”

    “我只是想,而你已经干了。”

    “……”常丹姬瞪了谢道好一会儿,半晌才泄气道,“是啊,不然我儿子也不会死了。”

    他们俩也算是半个“同病相怜”,都是心有戚戚,常丹姬说起自己的往事就有些惆怅,她现如今是望川界响当当的人物,生得半妖之体,修为也高得很,又有美貌又有地位,不要说是凡人,便是修士邪道拜在她石榴裙下的也比比皆是。

    只是她心里只是一心一意的想着那个二十多年前便死了的凡人,她曾愿意作为一个凡人同他一起生儿育女,偏生性子急躁,结果天伦惨变。后来终于生了悔意,回去再寻故人时,也只剩下一座旧坟了。

    人生最苦痛的莫过错过,最思恋的莫过是得不到,常丹姬心里再也是容不下其他人了。

    她说起了这件旧事来,心情便不见得多好,抛下谢道就自顾自的走了,她要去做些快活的事,饮酒也好,杀人也好,总之不要像现在这样,一点儿也不开心。

    谢道也不管她,他自己一个人本就是独来独往的,也很自在,便只是睁开眼睛,帕子蒙着他的眼睫,朦朦胧胧的光覆盖着,眼睛里便映着十分纯净的浅蓝。

    “我好想你。”

    谢道轻轻的说道,他的嗓音倏然沉了下来,带着一点沙哑的柔情万千,听起来有一种被大漠风沙磨砺后的干涩与柔软,叫人很容易想到风沙茫茫的夜空里那一轮明亮圆润的月亮。

    “我这就去找你。”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l=标题就是这么浅显易懂。

    ☆、第66章

    自从谢道不告而别之后,荆淼虽然很担心他,但大概知道他眼下过得非常悠哉自在,并不是如自己所想那样正在受苦,也暂且算是放下了心。

    段春浮虽说被逐出师门了,然而在他心里依旧是把自己当做天鉴宗的一份子,秦楼月与凌紫舒与他关系都极好。因而寻找君侯这件事,苍乌并未要求段春浮做些什么,他却热切十分,为此四处奔走。

    白凰他们似乎猜出了段春浮的身份,但张阳羽为人聪明的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门儿清;白凰与刀浩然则是万事不挂心,白凰性情冷若冰霜,不愿意管他人的闲事,自然全不在意,刀浩然更不必提。

    望川界的消息说不清打哪儿来,然而但凡想问的,却应有尽有,甚至连一些无稽至极的问题都有。

    比如说死人如何复生?其中一个答案是做成活傀儡。

    再比如说生得丑陋如何叫别人喜欢上我?答案是刺瞎别人的眼睛。

    之类种种,荆淼一直挺奇怪这些答案被人买走了之后不会有人过来砍这些不靠谱的情报贩子吗?

    君侯尽管隐藏的颇深,然而蛛丝马迹却是在所难免的,众人追踪了数日,到底是寻到一点儿疑是君侯的线索。

    荆淼修为不深,段春浮又是盲眼,他们俩暂且留在宅子里等候消息,苍乌与白凰等人听段春浮说了说望川界的规矩,便按着消息追踪而去了。

    段春浮对他的宅子很熟悉,似乎也很习惯一个人生活了,荆淼留在宅子里,反倒觉得有些外来人的生疏。

    他们的确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见过面了。

    “你这些年还好吗?师尊说你随天残老人修行,都学了些什么?”荆淼接过段春浮手中的坛子,刚刚段春浮打树下挖出来的,入手只觉得奇冷无比,便问道,“这里面装得是何物?”

    段春浮面容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来,摇头笑道:“以前是我问你这么多问题,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听小猫儿你问我这么多的问题。”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竹筒的春茶,忽然神秘兮兮的说道,“别的先不说,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荆淼也乐得跟他胡闹,微微笑着问道。

    “是云山碧叶,坛子里装得是九龙山的初雪,我埋了一年呢,本来是想拿来酿酒的,不过现在拿来烹茶给你喝也不错。”段春浮嘿嘿一笑,“说来真是奇怪,小猫儿许久不见,脾气好像好了很多,这么温柔,我还有点儿不习惯。”

    荆淼忍俊不禁道:“怎么说得好似我待你很差似得。”

    “没有啊。”段春浮沉重的拍了拍胸脯,深沉道:“我知道你嫌我是假,爱我是真。”

    荆淼摇头一笑,也不去理他那趣话,烧上水,将茶叶往两个杯子里分了分,水还未烧开,忽听得段春浮说道:“小猫儿,你有没有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什么……”荆淼一抬头,只见谢道阴森森的站在廊下,天气不算太好,他的脸色更是难看,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师尊!”荆淼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他心里见到谢道是十分欢喜的,但见着谢道神情不对,却又有些忐忑。前些日子谢道想对苍乌拔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谢道入魔,情况并不是十分稳定,荆淼纵然有心亲近,可是又怕他性情反复,喜怒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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