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过了一些日子。
    沉敬阳的告解显然没有起多大效用,顾盼晴身边除了浓雾瀰漫,还彷彿有一道墙,而这道墙随着越长越大的她,也被筑得越来越高。
    纪春花、谢嵐、沉敬阳三人是青梅竹马的邻居,他们之间的互称也很搞笑:老花、老谢、老阳。
    这里头原本跟顾盼晴最熟的应该是沉敬阳,可这一个多月以来,反而她跟刚认识的纪春花讲的话,已经超越沉敬阳这个从幼儿园到现在的同窗。
    纪春花是可爱型的女孩,个子不高也不矮,总是束着高马尾,额前覆盖的瀏海永远是刚好盖住眉毛的长度,数理方面很强,可文科就不行,所以这一个多月下来,顾盼晴跟她最多的对话大概就是互相请教彼此强项。
    她是个有趣的人,即使顾盼晴有时回应不出她的话,她也会自己转个话锋,再接着天南地北说下去,话题多到永远都不会有讲完的一天似的。
    而顾盼晴只是找不到人陪她说话,并不是真的不爱说话,一开始或许还有些戒心,所以几乎都只是用耳朵听,到后来纪春花终于突破她心防,顾盼晴也会开始跟她五四三起来,可是,也仅限纪春花。
    对于偶尔会来找的谢嵐,顾盼晴就会稍微沉静一点。
    谢嵐活脱脱是一个傻大姐的架势,落落大方、活泼外向,蓄着一头俏丽短发,学科都差,全都靠纪春花一把罩,而现在文科部分她有了新的小老师──老晴。
    顾盼晴一开始对这个绰号十分不满,可是久而久之发现自己的抗议浑然无济于事后,便也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虽然她还是不甚满意。
    谢嵐虽然不学无术,然而体能却是异常好,小小年纪,跆拳道、剑道、柔道样样精通,但学得最精湛的其实是中国武术,其他体育类的运动亦是无所不能。
    她人缘极好,好到很忙碌,所以实际总是跟顾盼晴溺在一起的是邻座的纪春花,相比于谢嵐,她沉静很多,虽然能够不着边际聊个不停,却也仅限于熟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这样敞开心扉。
    所以,顾盼晴反而觉得这样的纪春花更相似于她。
    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纪春花几乎成为她一切的心灵寄託。
    有纪春花陪伴左右的日子,顾盼晴还不太明白开心、以及快乐的定义,直到有朝一日,当痛苦来临,顾盼晴才终于发觉当时年少无知的懵懂有多难能可贵、有多值得被珍惜,可惜当下的自己却从来未觉。
    事情其实不大,可对顾盼晴来说却是不小。
    然而更糟的是,向来无论情况多艰鉅,总能排除万难的她,这一次却是不知所措、进退难为。
    已经忘记确切的时间点了,当她在不经意间,发现纪春花还有唐文哲愈走愈近的身影时,彷彿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唯有无数次问过自己,若真要比较这两人在心中佔据的分量,究竟哪一方才让她更加放不下,然而答案却每每都让她无言以对。
    理智与情感给她的解答,相互背驰。
    对于人,她从来能分辨的就只有讨厌,还有更强烈的讨厌,其他的情绪都是无以名状,就连唐文哲,向来也只是被她界定在一个「不是那么讨厌的讨厌的人」。两者相比,理论上来说,确实纪春花应该在她心中佔据更重要的分量,至少她对她目前为止毫无想法,甚至连「讨厌」都没有。
    可是,唐文哲却也始终让她难以放下。
    从这一刻开始,顾盼情似乎又更讨厌唐文哲了。只是目光,却还是难以停止地在他身上游走。
    着了魔似的,她难以解释、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
    六年级下学期,十一月中旬,这个冬天特别冷。
    天冷、人冷、心更冷。
    好不容易在纪春花、谢嵐、还有沉敬阳的带领下,稍稍走进人群的顾盼晴又开始逐渐地将自己孤立,毫无来由,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一个确切原因,原本话就不多,如今更加孤僻。
    六年孝班的教室在二楼的最末端,顾盼晴后来最常流连的地方便是走廊尽头。她总是眺望远方,背影孤独,像极一个被世界遗弃的人,却从来不让人觉得可怜。
    因为,是她遗弃了世界,并非世界遗弃她。
    她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倔傲得明目张胆,彷彿不管世界再如何对她温柔以待,在她身上都注定会碰壁似的。
    而且,还是铜墙铁壁。
    曾经有许多人无知撞上过几次,然后纷纷离去,然而唯有一人、也仅此一人,一撞再撞,誓不撞破不罢休似的。
    其实,只要顾盼晴愿意回头,就不难发现有一个人,即便一路跌跌撞撞,甚至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也未曾停止迈开的步伐,不曾停止要朝她迈进的决心。
    可惜,向来偏执、行事只知破釜沉舟的顾盼晴,却也从未回过头。
    一如那人一心一意,势必要将这铜墙铁壁凿出洞来的恆心与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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