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昨天还有这样!?」
    顾盼晴震惊中。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另一道不重不轻的语调,自微光中浮漂而至:「还有怎样。」四个字,微讽。
    楚年负手而立,佇在顾唐二人的十步开外。叶落翻飞,挟一簇浮光碎影,将他整个人印得堙堙曖曖,像抓着了什么小把柄,清冷的嗓音再次扬起:「校园并不允许早恋。」
    「……」默了片刻,顾盼晴才缓过神来,聚焦虚无中的目光倏地拉回,便是连忙要挣脱他的怀拥,可是一夜雨后,土壤过于松软,哪里抵挡得住那过分大的惊动。
    「小心。」唐文哲千钧一发攥住她的双臂,稳稳将她扶好后,又温温一笑,「你这样,不是正好对号入座了吗?」
    话音落,顾盼晴又愣了半晌,索性也不管楚年就站在那了,便直往他厉厉瞪去,再是一脸:都别吵,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再说。
    那气势,说有多磅礡就有多不可理喻。
    楚年高慢地瞇起眼,碎阳将他的神情印得阴阴惻惻。
    居然敢忽视他?
    唐文哲向来也就是秉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气场,遂也不遮掩,一双眼倾注她眼眸,明瞭她的意思,便摇了摇头,笑道:「刚刚是第一次。」算做回应了她的那句:你们昨天还有这样。
    顿了一顿,他又笑一笑,轻轻续道:「以后,也只对你这样。」
    「……」
    声音不大,楚年没听清,然而听清的顾盼晴却是一瞬红了脸。虽然后来,她还是欲盖弥彰,将这事推给当时阳光太烈、天气太盛,也推给那时浮泛的微光印着他的侧脸太过好看,才叫她一时懵了眼。
    可即便如此,当时这意料之外的答覆,却确实令她怔愣了许久许久。
    久到,兴许连岁月都忘记了要前行
    甚至好像这一刻就成了永恆。
    被漠视的楚年面色平淡瞅着这一幕,久久,方才一声叹息,两声轻咳,勉勉强抢算是挣回了自己的主导权。
    唉,该「爱校」了。
    他难得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得过且过了。
    末了,楚教官的爱校服务只延续了一个上午,然后这整个班级就来到了某个高级餐馆吃午餐去了,因为校园女神说,她请客。
    全员到齐,因为免费的不吃白不吃。当然,就魏蔓婉圆润的处事态度而论,一定也不会漏邀了楚年,然而对方也向来就不是太容易被收买的货,当面就拒绝,理由还一点都不委婉。
    楚年表示:他喜欢自己一个人。
    刚好,顾盼晴也是这个脾性,可是当她正要开口,却一瞬被宋星符给拦了下来。
    说起来,这个宋大小姐自从上回寒假的班游过后,对顾盼晴的态度似乎放软了许多。近日,甚至也没有再跟公主帮走得那么近了,反倒更偏向一直不对盘的顾盼晴这边。
    佟诗澄默默一旁观望了许久,最后篤定地说:这女人,肯定心怀鬼胎。可是时间一长,她才恍然发觉原来这个「鬼胎」不是别的,居然就是沉敬阳。
    佟诗澄呵呵一笑,并未张扬,只是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会用很诡异的眼神注视着沉敬阳,每每都盯得对方毛骨悚然,直呼遇到变态。
    于是最后,顾盼晴还是坐到了这家貌似很高档的西餐厅里头。
    中午时间,人潮正盛,三三两两的客人陆续入内,服务生来来回回忙碌穿梭。
    顾盼晴喝了一口桌上的水,不晓得魏蔓婉为什么坚持要与她同桌。望着她,便又想起生物课那让人无能为力的分组,内心深处没来由就涌上一团火。
    虽然她压抑成性,不过那气场还是杀气很重的。
    魏蔓婉确认同桌十人都选好了餐,便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招来的女服务生开始轮番问了他们的餐点。
    顾盼晴长睫微垂,透过落地窗折进来的阳光软软散在她眉睫,原先还百无聊赖晃着眼前的玻璃水杯,看里头翻涌的波涛起伏,既专注、也涣散。
    然,却在女服务生开口的瞬间,她整个人怔愣了片刻,方缓缓抬眼望去。
    然后,目光便再未移去。
    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人说,纪春花和顾盼晴这两个人,真的很像,都很高傲,也都很执着,认准了就死拽着不放手。
    那个时候,她们还时常走在一起,也因如此,便时常被拿来比较。一个虽然性格差,却是家世显赫。另一个,性格温婉,却没有身家背景。
    顾盼晴虽然不在意这些,却看出了她的在意,然而当时她并不张扬,只是默默选在了某个岁月静好,却容易让人遗忘的时光。如是,云淡风轻地对她说:我的家世就是你的家世,别人说的,你不必太过理会。
    当下,纪春花静默无语,就连从来掛在脸上的笑容顿时都是一僵。
    顾盼晴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但也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晓自己说这些话的实质意义。
    从前,她老是以实质的物件收买人心,而这是第一次,也是截至目前为止的唯一次,她给了一个人,如此虚幻的一件「东西」。
    却很可惜,那人似乎不太愿意收下呢。
    这餐厅离校区其实不算近,算是有些偏远。
    顾盼晴目光又纠缠又复杂凝视眼前人,久久不语。
    她知道,如此高傲的纪春花选在这处打工,必然是不愿意遇见熟人。
    思及此,她不禁偏头朝提议来此的校园女神望去,而对方只是一如往日朝她笑得十分大家闺秀。
    现场足足沉默了几十秒,纪春花才僵硬笑着开口,对她说:「好巧啊。」
    顾盼晴没有回头看她。那样好看的一双眼,此刻正挟一簇张牙舞爪的暗火,盯着魏蔓婉眼眸深处。
    半晌,她扯唇,霍地一笑,「我看过你的画作。」
    顿了一顿,又冷哼一声,再蔑道:「魏蔓婉,你究竟是有多痛苦?净做些无聊事,有趣吗?」
    当年全国美术展那张打倒秦阔,拿下金奖的的画作,主题为「深渊之光」。
    画工细緻,然而画面太过惊心动魄,彷彿让所有观画者都随它落入了无尽深渊。就连画纸上,天边映耀而来的光辉,给人的感觉都不是救赎,仿似……一种毁灭似的。
    很难解释的一抹情绪,都呈在了画中。
    画者给了这幅画灵魂,却如同撒旦的眼泪,其心机,深不可测。
    记得当时,顾盼晴看完只是凉凉对着秦阔说:他败之无愧,这幅画,别说是全国展,就连拿来参加世界赛都绰绰有馀。
    而秦阔只是叹了口气,如是意味深长回应她:早知道我打不赢,就应该让你出赛算了。是你的话,想输都难,是吧?
    那一年,秦阔说:痛苦成就艺术。莫大的痛苦、成就莫大的艺术。
    顾盼晴嘴上反驳,却是打心底无从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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