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荷香13
    赶鸭子上架般进了听雨轩的书房,阿荷抿了抿嘴,不知道看哪好,一双手也无处安放似地悬着,还保持刚拎纸包的姿势。
    “阿荷......”听到阿荷过来看他,桓玠本来是很欢喜的,可她这副推三阻四的做派,实在又教人欢喜不起来了。她此举,说好听的是避人耳目,说难听的其实就是不情不愿,客气得像对待其他主子一样,大约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思及此,桓玠不免心生埋怨,语调也阴阳怪气起来,“你还知道来看我?”
    “奴婢与公子到底主仆一场,来看看也是应该的。”阿荷没敢去看桓玠的眼睛,又补充道:“原也答应了公子过来,只是这阵子瑛姑娘院里短不了人,这才耽搁了功夫,望公子见谅。”
    真是漂亮的场面话,桓玠轻嗤一声,又想起早先阿荷混在婢女队伍里瞧都不瞧他一眼的事,气不打一处来,“哼,你倒是会说话。”
    “多谢公子夸奖。”由于没看到桓玠的表情,阿荷还真以为他在夸自己。
    桓玠搁下笔,心想自己可能真有一天会被阿荷气死。
    “行了,这图我刚画完了,也不要你侍候,过来瞧一眼吧。”桓玠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压下火气唤人过来。
    阿荷还是僵在原地,漂亮话她是会说的,这品鉴画卷可非她所长,“公子,奴婢......见识浅薄,不会赏画。”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赏画的,我让你过来瞧一眼,自然有我的打算。”桓玠很期待阿荷看到画上荷叶的反应。
    阿荷点点头,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慢慢走到桌案前,飞快扫了一眼那张铺开的绘卷。
    “你看到了什么?”桓玠根本没考虑到阿荷是反着看的画,一脸期待地问道。
    “嗯...画得很好,有山,有水,还有......”阿荷也不想这样敷衍,但她毕竟是个俗人,哪里能品得出里面的神韵意境?
    桓玠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将卷轴有向上摊平了些,生怕阿荷看不到下方的荷叶,“还有,还有什么?”
    公子这是在考她什么?阿荷垂了眼眸,又从上到下将那图扫了一遍,十分老实地回答:“还有房子,山上有房子。”
    “不对,阿荷,你过来,到我这来看。”桓玠还没有放弃,非要阿荷看出他藏在画里的玄机。
    阿荷无法,只得遵了命,与桓玠并肩立在桌案后。
    “看到了吗?”桓玠的手撑着桌面,就差给阿荷指出来了。
    “公子,到底要奴婢看什么?”阿荷就像个不解其意的学生,越是这样越犯了糊涂。
    桓玠心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他突然伸手圈住阿荷,站在人身后拉住她的手指了指小溪边的荷叶,“你看这是什么?”
    “荷,荷叶?”感知到公子从面贴了过来,阿荷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答道。
    “这不是能看出来吗?”桓玠松开了阿荷的手,但还是撑着桌案圈住她,“我还以为,是我画技不工,描摹得不像呢。”
    “咳咳,公子画得,画得极好。”阿荷收回了手,却不知公子为何还不放开她,眼睛瞟向别处道:“只是,公子,为何溪水边会长荷叶呢?”
    终于发现了吗?桓玠心中一喜,画中的破绽其实还不止这一处,那叶小舟也在溪上飘着,其中的用意不言而明。不过,他并不想说出自己的心思,于是装作苦恼的样子道:“是了,溪水边不会长荷叶,阿荷你倒是细心。那你说,荷叶应该长在哪里?”
    “那当然是,水塘里,湖里。”荷叶只会生在静水中,阿荷不相信桓玠会不知道这些。
    见阿荷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桓玠又问:“那府里有吗?”
    “自是有的,水塘里夏天还有荷花。”阿荷想起上回放魂灯的水塘,不由失神想起锦娘。
    荷叶在哪里,桓玠并不关心,他只知道,他的阿荷在这里,离他这样近,一伸手就可以抱在怀里。
    “夏天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里了,想来是看不到了。”桓玠慢慢收紧自己的手,圈着人往自己怀里带,“我现在想看,可以吗?”
    阿荷回神过来,不知道如何回答,还被桓玠压着向前曲了身子,“嗯?”
    “你不专心,阿荷。”桓玠见阿荷心不在焉,干脆握住了她的手,“其实,我是想见你。”
    “别这样,公子…”阿荷的手都给捏痛了,“您那晚说过的,会放过我。”没错,那晚之后,他们不应该再这样了。
    桓玠还以为那晚阿荷主动吻他是存了几分喜欢的,如今这一盆冷水又浇了下来,原来还是他在一厢情愿吗?
    “可是,我不想了,阿荷,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有一点中意我?”桓玠的声音这样卑微,倒好像主仆关系对调了一样。
    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阿荷叹了一口气,侧身寻了空隙转了过来,抬眼看桓玠道:“公子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有女子不喜欢呢?”
    桓玠挑眉,一双桃花眼里映出了她的影子,嘴角也勾起了弧度,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公子生得这样好。”阿荷久违地露出了笑颜,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用指尖触摸他的脸颊,只一下又很快远离,像是摸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别…”桓玠果断捉住那只逃离的手,按着它摸上  了自己的脸颊,又吻了吻道:“那你喜欢吗?”
    阿荷怎么会不喜欢桓玠呢?她分明爱极了他风流多情的皮相,而且只要一想到他的手、他的嘴唇都曾开垦过自己的身体,阿荷就会感到面红心热,羞赧不已。
    “我,奴婢喜欢,但又不敢…”阿荷扑闪着睫毛,组织着措辞,“是不能喜欢的。”
    “为什么?”桓玠眼里的光暗了下来。
    “因为公子是贵人,奴婢不配。”阿荷想收回手,却被桓玠抓得很紧,于是直视他的眼睛继续说:“公子还年轻,等您行了加冠礼,一定会由长辈做主定一门好亲事,到那时大概会把奴婢忘了吧。”
    “奴婢,奴婢还是胡人,本就不为高门显贵所喜,哪里敢妄图肖想公子呢?”说到这里,阿荷已经是有点自嘲的意思了,在她的想象里,就算能跟了公子,也注定不为主母所喜,等到年华老去,又该如何自处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阿荷,荷娘,我绝不会这样对你的,我,我…”桓玠不知道阿荷对他误会至此,逼得他就要指着天发誓。
    阿荷忙捂了桓玠的嘴,怕他陷得深了说些什么海枯石烂的誓言,“公子,别说了,奴婢受不起的。”
    “荷娘,你信我一次好不好?我绝不负你。”桓玠直把人搂进怀里,不知道怎样才能改变她的看法。
    “……嗯。”明明是在摇头,阿荷却还是说了这么一个字,她不敢信,也不会去信。
    “等我回府报了父亲,就来接你过去,如果不成,我们就走得远远的,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人。”桓玠还在畅想未来,他其实没几分能说服父亲的把握,若非要落得出走的下场,那他也绝不留恋桓家的一切。
    情爱中人大抵多如此,以为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便能克服一切阻挠。
    公子居然想同她私奔?阿荷惊得说不出话来,瞪着大大的眼睛看他,既感动又害怕。
    “你说好不好?”桓玠在等阿荷的回答,他的嘴唇凑得很近,每说一个字都好像要亲上了一样。
    阿荷也不想被牵着鼻子走,可她此时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像是中了什么情爱的毒,满脑子都是桓玠那句“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人”,嘴里稀里糊涂吐出了个字:“好。”
    确实,人若时时保持理性,那还叫人吗?
    “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桓玠抱着阿荷咬耳朵,呼出的热气惹得她耳根子都红了。
    阿荷被他缠得紧了,偏头极小声地“嗯”了一句。
    桓玠却没有就此放过她,摆正她的脸就这么亲了下去,不过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大约是起到一个“盖印”的作用。
    阿荷是闭紧了眼睛的,想的都是之前夜里的唇齿交缠,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感觉到什么,于是尴尬地睁开眼睛,对上了桓玠看好戏的眸子。
    “你在期待些什么,荷娘?”桓玠的话中带着笑意,却并非真心要取笑阿荷。
    “咳咳,没,没有。”阿荷摸了摸唇瓣,还咬了一下,只为确认刚刚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桓玠就着阿荷的手背摸了上去,覆上她还带着温热的唇瓣,存了捉弄的心思道:“荷娘,可以亲亲我吗?”
    “诶?”阿荷的嘴唇一张一合,短促的气息像线一样缠绕着桓玠的手指。
    明明早已共赴巫山,阿荷却表现得格外纯情,两个人就这样大眼对小眼的相持着,谁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最后,还是屋外的元珂敲门打断了一切。
    “公子,事情都办妥了。”
    桓玠松了手,了无生趣道:“真是扫兴啊,元珂。”
    阿荷顺势推开桓玠,羞得不敢看人道:“公子,奴婢,奴婢该回去了。”
    还欠着他一个吻呢,就想着跑路了?桓玠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可在这事上却较真了起来,按着人道:“别走,荷娘,在这待着,我去去就回。”
    说着,桓玠卷了那幅画,迈着阔步去开门,“元珂,你来得正好,这画帮我拿去装裱,要找城里最好的师傅,价钱不要去克扣人家的,弄多久也都没事,知道吗?”
    “是,公子。”元珂点点头,又好奇似地往屋里探了一眼,“公子,阿荷呢?桐花院里正寻她呢!”
    “她?早回去了,半盏茶功夫没有就告退了。”桓玠煞有其事地诓人。
    元珂应了一声,领了命便走了,半点疑心也没起。
    阿荷是躲在帘帐后面的,不知怎地想起了姑娘先前把她配了元珂的安排,若真如那样,公子怕是也会这样支开元珂,然后拉她行不轨之事吧。
    思及此,阿荷忙摇摇头,耻于自己想法之大胆,竟还要把无辜的元珂搅进局里。
    “荷娘,出来吧。”桓玠笑着看阿荷出神,“在想什么?”
    “想...咳咳咳,没什么,没什么!”这样的心思,阿荷是绝对不会告诉桓玠的,想做些什么遮掩过去,最后还是吻了他脸颊一下。
    桓玠大大方方接受了美人的香吻,这点程度,他还嫌不够,于是又拉着人跑到桌案前,想着动笔画点什么,毕竟没了画卷的桌案,太空了。
    “荷娘,我给你画眉吧。”阿荷的眉毛形状饱满颜色浓密,桓玠这么说,当然不只是单纯的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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