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链、脚链我各要十二对。”

    “这……”掌柜面露难色。

    “掌柜可有什么难处?”

    “姑娘说对了,沈家前面有人来看过,对这镯子满意,吩咐着让人留一些。”

    沈家?阿瑶下意识地想到沈墨慈,脸色微微有变。

    青霜则表现得更直接:“我家姑娘直接出银子要,难道还比不得他沈家一句不确定的话?”

    胡家可是大主顾,惹不起。再者沈家行径的确为人不齿,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掌柜的虽明面上不会说人坏话,但心里自由一杆称。见青霜动怒,他忙改了口:“十二对是吧,我马上派人去取。”

    “不,我全要了,不仅如此,日后这款首饰不能卖给其他任何人,掌柜的开个价。”轻摇铃铛,阿瑶尽量学着阿爹与人谈生意时的坚定,耳濡目染之下她学得还真有几分像,这会就成功唬住了掌柜。

    这可是他十分看好的一批新样式,可胡家姑娘又实在惹不起,掌柜的陷入犹豫。

    在两人就首饰专利讨价还价时,隐入暗巷内的陆景渊也已联系上了暗卫。方才他收到消息,就如他预料中一般,为稳住平王,沈金山将沈墨慈送了出去。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沈墨慈非但没有就此消沉,反倒想尽方法说服了平王,让他暗中重新向众绸缎商征募军饷。

    虽然皇帝舅舅这些年地位渐稳,但太上皇积威尤存。平王甚至不需要露出马脚直说要银两,只需亮出王爷名号宴请诸位绸缎商,这些无权无势的商户就鲜少有人敢违命。到时沈墨慈再用点什么阴谋诡计,还真有可能让他们成功。

    留着沈墨慈,是为了让她引出藏在幕后的人。其他的,不说为别的,就算为了那丫头,他也不能让她舒舒服服过日子。

    这事必须得搅和了。

    “你,去找个抽阿芙蓉的,修理得狼狈点带到大师跟前。”

    “你,去找空海大师,让他这样……”

    几位藏蓝色袍服的暗卫领命后,很快消失在街头巷尾。没过多久,正在诊脉的空海大师跟前就来了一位骨瘦如柴、疯疯癫癫的病人,不少人认得此人,正因认得他们才更加惊讶。

    怎么去年晚秋蚕那阵身子骨还壮实的二牛,现在都快瘦成个骷髅架子了,这才过去多久。

    “大师,求求您救救我吧。”

    在二牛的痛哭流涕中,空海大师诊脉一番,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施主可是年前犯病,为了止疼用了阿芙蓉?”

    “大师怎么知道?”

    “施主并非身有顽疾,如今身体虚弱、精神不济、骨瘦如柴,全因这阿芙蓉而起。”

    阿芙蓉还会害人?青城富庶、百姓们吃得精致,对阿芙蓉也不算陌生。炖汤时放点进去,只需那么一点,炖出来的汤香味能传出去一里地,这等省时省力的法子受到不少人家推崇。吃得好了牙容易坏,不论大人孩子都扛不住那疼,疼到不行了含点,全身轻飘飘的疼痛立马全消。

    用处多多,不少人家日常都备着,就连百草堂这等大店也对其持无所谓态度。

    “这阿芙蓉用少点没什么,一旦上瘾便彻底离不开,瘾头上来手边没有,便如百爪挠心。”

    空海大师说完,二牛就连连点头:“大师说得好像亲眼看过似得,可那不是我在犯病?”

    对啊,难道不是犯羊癫疯?

    “不是病,只是阿芙蓉成瘾。你这病无须药,只需半月不用阿芙蓉,自可不药而愈,只是这其中难免要吃些苦头。”笃定地说完,空海大师环顾四周:“贫僧在青城游走多日,街头巷尾常闻到阿芙蓉炖汤的味道。此物虽好用,但容易上瘾。这些时日贫僧为多人诊治,本是自愿之事也不该邀功,但此刻贫僧还是想以此功劳,恳求诸位百姓莫要再用此物。”

    空海大师将姿态放得很低,可正是这样才感动了许多人。

    大师医术自不必说,这些时日他走街串巷,甚至连积年的疑难杂症都能找出医治良方。这会他说阿芙蓉不好,肯定确有其事。

    不少人想起来,自己先前误以为的羊角风,似乎多多少少都与阿芙蓉有关,只是用完阿芙蓉后就好,他们误把□□当成解药。

    还好大师指点迷津,不然整个青城还不知要误解多久。明明是在救他们,大师却将姿态放得如此之地,就这样他们还有什么脸去贪那点口腹之欲。

    众人下定了决心,回家就把阿芙蓉全都烧了,然后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刚过中午便已传遍青城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在扔阿芙蓉?”

    昏暗的厢房中,一身淡青色袍服,头发用纶巾扎起的贵公子口中传出独有的温柔女声,这正是发现自己被当个东西送给平王后,对沈家彻底心凉进而恨上,说服平王跟其乔装打扮回青城的沈墨慈。

    再次回来,她目标无比明确。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现在不行,可打着平王名义征集一笔钱,她便能东山再起、徐徐图之。

    偏偏平王名不正言不顺,有小侯爷在前,那帮无利不起早的绸缎商肯定不会出银子。这时候就需要点特殊的方法,她本来想得是想在菜肴中多添点阿芙蓉迷惑人心智,让他们迷迷糊糊在契书上画押。等众人想明白过来,埋怨的也只会是沈金山,这样她也算狠狠报复沈家一把。

    可如今空海大师这样说,所有人都信了,她再想用这一招显然已经不成。

    “既然不能用,那便从舞姬身上下点功夫。走,去首饰铺。”

    换上不起眼的马车,绕小路到达首饰铺。想到方才别院中丫鬟回来说,首饰铺子中新出了铃铛首饰,她隐约记得以前学过西域一种舞蹈,韵律极为独特。若是单跳只是好看,可若是加上铃声,那就能迷惑人的心智。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有?可刚刚你不是预定过!”

    传话的丫鬟有些着急,“姑娘,刚才还有,可店家说已经被全部被胡家姑娘买走。而且……她连图纸都买走了,这种首饰日后只能卖给胡家。”

    胡瑶!怎么又是胡瑶!

    气急之下沈墨慈攥紧手心,直到攥出血来都浑然未觉。

    找不到铃铛镯子,那舞也就白费了。阿芙蓉的味道大家都熟悉,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放,眼见着日落后别院便要上演征募宴,她还有什么办法?

    思索的太过入神,直到手心流血处结痂,直到外面传来妇人的议论声。

    “赶紧把这害人的东西扔了,仍远远的,听说不小心吸进去还能上瘾。”

    吸进去?一筹莫展的沈墨慈突然眼前一亮,她有办法了!

    ☆、第56章

    对于沈墨慈的咬牙切齿,阿瑶全然不知,此刻她正在云来楼内忙活着布置明日征募军饷宴所用场地。

    每年青城绸市开市,大夏东南西北的商客都会沿水路云集于此。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当然也是为了从这些不差钱的商人身上捞钱,城中建起了各式各样的客栈、酒肆。京城的大气、大漠的粗犷、南诏的神秘,各种服饰、摆设以及器皿应有尽有,只要你有银子,便能得到一切。

    而几路商客中,出手最为阔绰的当属盛产珠宝的西域前来的商客。为了伺候好这些金-主,城内商家关于西域的各种物品总是极尽华美。

    现如今这些东西全被陆平搬了过来,三层高的屋顶上原先吊着的华丽六边形宫灯被摘下来,换成水晶吊灯,周围墙壁上挂上各色绘制有飞天的彩绘。

    “哇。”

    站在开阔的一楼大厅内,阿瑶仰直脖子,看着头顶上藏蓝色袍服的暗卫飞来飞去。原先需要架梯爬墙、兴师动众才能换好的宫灯,这会只需轻轻一跳把旧的摘下来,再轻轻一跳把新的挂上去。

    “陆平大哥好厉害。”

    方才进来时,景哥哥已经给她介绍过陆平,几次递东西时说话后,两人也熟悉起来。

    仰起的脖子顺着他下落的动作低下来,微微仰头盯着陆平,阿瑶双眼在发光。

    被如邻家妹妹般可爱的姑娘看着,陆平下意识地瞥向二楼小侯爷。他并非蠢笨之人,先前一个月没发现端倪,只不过是太过沉浸于对小侯爷的敬佩中。可方才小侯爷要他日后保护胡家姑娘,他也回过味来。

    胡家后院之事事无巨细回报,这哪是为了完成皇命,分明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毕竟小侯爷,在接近人家姑娘的同时打开局面,追媳妇忙任务两不误,果然是高。想起指挥司那些因为常年忙于任务,后院起火的暗卫,陆平对小侯爷的敬仰之情非但没有丝毫降低,反而又升高一大截。

    简直是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

    被胡家姑娘热切的目光看着,虽然心里升起一股男儿自豪感,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看向小侯爷。二楼阴暗处的小侯爷神色晦暗不明,但跟随多年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出其不悦。

    “不过是一点轻功,我这算不了什么,侯爷那才是真的厉害。”

    “景哥哥也会武功?”

    “当然,侯爷与我对决,只需要一只手便能取胜。”

    边说着陆平边心下感叹,虽说长江前浪推后浪,但为什么那些前辈都是普通浪潮,轮到他这就成了钱塘江大潮,不带这样的啊。

    明明两个月前比武两人不相上下,甚至他略胜一筹,可短短两个月过后,小侯爷就跟被隐世高手灌顶传送一甲子内力似得,单手打得他落花流水。

    深不可测!

    “也对,那天去城南铺子……”那会眼见着惊马撞上来,是景哥哥伸手抱住她,然后还带她在树林中穿梭,“景哥哥也很厉害。”

    “侯爷真的很厉害。”

    两人有志一同地点头,然后弯腰开始铺地毯。虽然明日才是宴会,但提前一日云来楼已经清场。先前一楼的方桌条凳暂时被清到后院,露出毫无阻隔的开阔空间。

    “一共多少桌?”

    阿瑶声音不大不小地问着,抱着地毯进来的陆平开口:“连带侯爷一共是二十四桌,刚我走一圈大致丈量过厅大小,侯爷和最主要的八位绸缎商围坐在里面,剩余十五家依次围在外面,左边门口空出来的位置做签名、募捐记录之用。”

    指着位置大体比划下,说完后他看向阿瑶:“胡姑娘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

    都已经做得这么好了她还有什么需要去想的。

    “这就是得力的下属,”一直在二楼居高临下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轻声在她耳边说完,他仰头朝对面说道:“安排得不错。”

    陆平皂靴脚后跟一磕,双脚并拢站得笔直,躬身道:“谢侯爷夸奖。”

    这样就行了?扭头看向少年,阿瑶满脸问号。

    不这样还能怎样?点头,他眼神无声地表达出这种意思。揉揉她小脑袋,手顺势下滑,慢慢靠近她的腰。

    “景哥哥,你……”察觉到腰被人搂起来,阿瑶有些难为情。然后下一刻她的腰被牢牢箍住,双脚离地,整个人被带上了二楼。

    “站在高处看得比较清楚。”

    脚落到实处,顺着他的话,阿瑶手巴在围栏上,居高临下看过去。开阔的一楼,陆平正在领着其余几人打线。滑石从木头上滚过,原本一整片的地面被分成均匀的三块,正对着门的中心位置摆上一块最大最华丽的地毯。

    “明天景哥哥坐那?”

    不等他有反应,一块块相似的地毯铺上去,阿瑶一块块指着。阿爹该坐哪、沈金山该坐哪,还有管码头的黄伯伯、城西负责提供染料的李伯伯,自幼长在青城这些人的名号她也听说过,根据势力大小、与自家关系的亲疏远近、甚至还有前世阿爹死后的反应,她自己先默默排了遍位置。

    等她说完地毯也差不多摆完,陆平抱着一摞木雕的身份铭牌进来,其余人则往里面放矮桌。

    “就按阿瑶方才说得来。”

    抱铭牌的陆平手一顿,先将小侯爷牌子放好,然后看向阿瑶。

    “属下记性不好,能不能劳烦胡姑娘再说一遍。”

    阿瑶一愣,“可我就是随口一说,而且掺杂了许多私心,难免有失公允,这样不好吧?”

    人要脸树要皮,有钱的商贾吃喝不愁,对脸面更为在意。若是全按她的想法来,沈家以及依附于沈家的多数商家都得坐到犄角旮旯。虽然她乐见其成,可若是那些被拂了脸面的人心生不满,耽误了景哥哥大事可就不好了。

    这丫头在关心他,心下熨帖,藏于内心许久的话脱口而出:“你是本候的人,自然可以肆意些。”

    小侯爷表白了!抱着铭牌的陆平手下一僵,上面刻着“沈金山”名号的牌子摔下去,连接处木榫松动、摔得七零八落。

    景哥哥怎么能这么说,阿瑶脸上一阵火烧。下面响声传来,陆平呆滞的神色映入眼帘,热意再度升腾,“原本如羊脂玉般白皙的小脸瞬间染成一块上好的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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