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杀伤力之下,没多久密密麻麻的水匪就已经溃不成军。

    陆景渊和陆平从胡家船阵中出来时,远远地就看到这一幕。不仅他们看到了,围在船阵周围,负责打前哨的沈墨慈人手以及几队水匪也瞧得真切。

    “老窝被人端了。”

    这等现实引起了所有人的绝望。

    “陆平。”

    小侯爷一声令下,跟在他后面的陆平瞬间明白其意思。扫一眼尚算完整的水匪,隐约估摸下人数,他抱拳坚定道:“属下定不辱命。”

    这句话说完他已飞到外面船阵上,因着抵挡先前箭-雨,船外面插着不少箭-矢。虽无草船借箭那般多,但现下只有陆平一人使用,自然是绰绰有余。

    拉过背上弓箭,躲在船舷内,他顺手拔出箭-矢,向着对面稍显慌乱的水匪射去。经过专门训练的暗卫,水平与一般护院压根不在一个层面上。每射出一箭,对面小船上就有一名水匪应声倒下。

    接连死人终于引起了对面注意,生命威胁下他们终于暂时收起慌乱,开始捕捉隐藏在暗夜中的猎手。

    这么多双眼睛看过来,饶是陆平艺高人胆大,也不得不小心防备。

    他用防备,可另外一个人不用。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比一般人多活一辈子,小侯爷于武功的领悟远比常人要深厚。背着从金线软甲上抖落下来的一把箭矢,冲天火光下他运起轻功凌空飞起。

    方才在绣床上躺了会,抱着那丫头他气血旺盛,内力舒展得更快,短短一会已经恢复了不少。蕴含内力的箭-矢破空袭向小船,冲向掌船之人面门,力道之大直接将他脑袋穿个糖葫芦。

    掌船之人应声倒下,虎老峡湍急的河水中,原本便不甚牢固的小船开始风雨飘摇。剧烈晃动中传来种种惨叫声,自然难保之下再也无人去瞄准对面陆平。

    一把箭-矢全部用光,陆景渊成功解决掉对面所有掌船之人。水匪仅存的人手这下彻底陷入慌乱,被陆平击杀只是时间问题。

    冷冷地看一眼横七竖八的小船,刚准备转身回楼船,视线一转,陆景渊看向江心某处的暗礁。

    在暗卫掌管弓-弩后,沈墨慈便敏锐地察觉到形势不对。虽然她不明白上次在山谷中,为何小侯爷那般折磨都没要她性命,可这次她却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杀意。

    小侯爷想要她性命。

    再呆在船上肯定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生路便是跳下这素有鬼见愁之称,难倒无数英雄好汉的虎牢峡。

    虽然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但总比留在船上被射成筛子要好。

    这样想着沈墨慈咬咬牙,毅然决然地跳下船。她很幸运,跳下去的地方,下游没多远便是一整块礁石。游几下巴住礁石爬上去,拧拧衣摆上水,她呆在上面,等待自己人手来救援。

    前面她恼恨吴有良用自己人手做马前卒,这会看到船队上的大杀器,她反倒庆幸起来。若是呆在后方,她那点人手还不是被当成挡箭牌的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很快她连这点庆幸都没了,月色下,虎老峡上空升腾起来的那抹人影如杀神临世,转瞬间便将她人手打得溃不成军。

    “定、北、侯!”

    再也顾不得心中那点若有似无的旖旎念头,她咬牙切齿道,声音中的愤恨,恨不得吃其肉啖其血。

    声音回荡在峡谷内,太过心疼之下,她已经开始麻木。

    这可是她最后的人手,也是她翻盘的全部指望。眼见着他们一个个折损在这,她心里最后希望的光芒也慢慢湮灭。

    在小侯爷凌空飞来,停在礁石上时,她心中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是解脱。

    “侯爷竟能为阿瑶做到这地步。”

    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即便心里这样想,求生本能尚在,她哀怨地开口:“阿慈虽已经毁容,但先前自问并不比阿瑶差。”

    居高临下看着趴在礁石上的沈墨慈,陆景渊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听出她话语中的思慕之意,一直沉默的他突然开口:

    “你哪点比得上她?”

    肯定而坚决的口气如尖针般刺入沈墨慈心脏,原来在他心中,她竟是丁点都比不得胡瑶。

    聪明而貌美,虽然生为庶女,但自幼沈墨慈便心气高。她曾幻想过自己将来所嫁之人当时何等伟丈夫,而小侯爷无论容貌、地位亦或是个人能力,都完美符合她心中预期。若是能嫁予此人,以她的聪明才智襄佐,他定会更上一层楼,到时夫荣妻贵不在话下。

    虽然屡次被他破坏好事,但她依旧不可抑制地生起别样心思。

    可如今命在旦夕,她却听到了他毫不留情的拒绝。心碎的声音传来,苦涩的意味传遍四肢百骸。

    “原来在侯爷心中,阿慈竟是如此不堪。”

    “不,”陆景渊摇头,在沈墨慈陡然升起的期冀目光中,他毫不掩饰自身鄙夷,“不堪二字,还不足以形容你的卑劣。”

    举目眺望远方,小船上人手已被陆平收拾得一个都不剩,而峡谷中起火处,暗卫也已收拾好局面,主导此事的吴有良被当场活捉,五花大绑。

    几艘簇新的楼船从上□□来,威风凛凛的定北侯旗帜挂在船头,赫然是钦差船队该有的规模。

    “那日烧得……”沈墨慈和吴有良同时升起一股念头,他们好像烧错了船。

    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算是承认她说法。原来她押上最后底牌,甚至连真正的船队都没碰着。铺天盖地的绝望淹没了她,沈墨慈几欲癫狂。

    没再管她神色,陆景渊抬起皂靴,一个窝心脚踹过去,直接将她踹入虎牢峡中。湍急的江水裹夹着她,直冲向旁边暗礁,一个浪花过后,江面上再也不见了沈墨慈踪影。

    做完这一切的小侯爷眼皮都没眨一下,再次运起轻功飞回胡家船阵中央,直接从三楼窗户跳进去。

    解开衣裳运起内力将身子捂热乎,躺在床上团抱住床上熟睡的阿瑶,闭上眼他安心睡去。

    ☆、第117章

    这一觉阿瑶睡得很不安稳,窝在景哥哥怀中,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睡去后,没多久她便开始做恶梦:景哥哥对上外面那些水匪。

    心中两个小人剧烈挣扎,黑脸小人笑得阴险:你当小侯爷是铁打的,那么多张弓还不得被射成刺猬;白脸小人护住面条泪的她,宽慰道:阿瑶放心,小侯爷武艺高强,定能平安归来。

    黑脸小人还欲再反驳,身后一股热烘烘的气息传来,瞬间他灰飞烟灭。感觉到熟悉的安心气息,朦胧间阿瑶终于想起来:景哥哥早已经回来了,这会正抱着她睡觉。

    抱着她睡?心下一股羞涩传来,阿瑶想要挣扎,可这股念头刚升起来,马上被白脸小人拍飞:你傻啊,反正又没外人看到。

    对啊,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将“慎独”两个字扔到一边,阿瑶往热源靠靠,似乎听到一声低沉悦耳的笑声,倦意袭来她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早上,看到环在腰间的结实手臂,脸红地扭过头,她便看到外首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年。

    “景哥哥,你怎么了?”

    羞涩什么的瞬间丢到九霄云外,整个人紧张到极点,衣裳都来不及整理,她光脚跑到门边喊郎中。

    在她下床的一刹那,陆景渊已经醒了。他没有睁眼,而是绷紧嘴唇默默运转内力,将旺盛的气血逼到郎中惯常诊脉的那侧手腕。

    在隔壁待命的郎中很快过来,凝神号脉,刚搭上手腕他便大惊失色。

    “侯爷气血旺盛……”

    昨晚听到这话时阿瑶还很高兴,气血旺盛证明景哥哥无事。可这会瞅着他苍白的脸色,无论如何她都没法再保持乐观。

    “气血旺盛怎么可能面色苍白,而且他到现在还没醒。”

    郎中也正纳闷此点,“侯爷气血旺盛如岩浆沸腾,脉象便是如此。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无法弄清个中究竟。”

    他无法弄清楚的事有人却是明白。听郎中连最基本的病灶之因都诊不出来,阿瑶正陷入急躁,青霜便引着空海大师进来。

    灰袍驼背老僧刚跨进门槛,阿瑶便急匆匆迎上去,直接拽住他胳膊:“师傅,你快看看景哥哥,他脸色白的吓人。”

    隔着衣袖轻拍她胳膊,空海大师面露宽慰。看小徒弟这样,明显是对大徒弟上心了。一双徒弟凑作堆,他终于不用再担心冷冰冰的大徒弟孤独一生,或者过分善良的小徒弟遇人不淑。

    至于病情,一手带大小侯爷,他还能不了解他?

    怀抱这种自信,空海大师开始号脉。刚搭上去,他的反应也跟郎中一样——这不可能。

    郎中纠结的是气血旺盛脸色苍白这一悖论,而他纠结的点则完全不同:这才多久,怎么臭小子武功又有精进,马上到了突破关头。

    他从来都知道小侯爷天纵奇才,只是没想到他能奇才成这样。常人终其一生无法达到的境界,未及弱冠的他却达到了。

    “师傅,怎么样,有没有办法?”

    当然有,让他在这躺几天就好了。余光看到旁边忐忑的郎中,空海大师理智回笼。不能这么直接,得给他圆过去。

    “物极必反,气血太过旺盛导致面色苍白,好生修养几日便是。”

    气血旺盛到都快要逆流了,不论他出于何等目的强逼成这幅脉象,这个当口总归是不宜再上路颠簸。

    看来押运良饷之事,最终还是要落到他个老人家头上。刚升起这股念头,绣床上的小侯爷已经“幽幽转醒”。看到旁边空海大师,他二话没说先拜托他船队进京之事。

    “暗卫太过稚嫩,如今我能拜托的只有师傅,劳烦您进京走一趟。”

    臭小子,还真没拿他这师傅当外人,向来心静如水的空海大师气结。

    更让他生气的还在后面,在接下来的半天内,他亲眼见证了向来冷冰冰的小侯爷如何变得温润如玉。虽然“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但对那丫头他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养了他十几年,别说这么一天了,他就连一刻温柔的笑容都没给过自己,一瞬间他有种儿子给别人养的辛酸。再见贴心的小徒弟被大徒弟耍得团团转,忙前忙后活像个小丫鬟,他又开始为小徒弟不值。

    手心手背都是肉,然而到空海大师这,想到自己即将孤零零进京,悲凉之下他开始忍不住左右手互搏。

    用完午膳的他驼着背慢悠悠离开,那悲凉的模样,还真有点像离开小龟独自游回大海的老龟。

    “师傅。”

    阿瑶于心不忍,刚想跟上去送他一程,背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收住脚步她回头,拿起一个枕头小心翼翼地垫在他身后。方才郎中已经仔细问诊过,之所以气血如此旺盛,概因后背被箭-矢射中的冲击力所引发。

    都是因为她,愧疚感上来阿瑶更加殷勤。稍微一热情,回程时胡家楼船顶层厢房上又多了件大件行李。

    “景^哥哥,你不回京城真的能行?”

    “本侯有伤在身,已经向皇上请罪。他老人家向来宽宏大量,想必应该会谅解。”

    由着阿瑶坐在窗前伺候汤药,小侯爷随口说道。在青城的日子多舒坦,有这丫头天天陪着,傻子才会回京城。

    京城

    乾清宫内

    被称为“老人家”的不过勤正帝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美大叔,如果阿瑶在这肯定会惊讶,“外甥像舅”这句话并非虚言。

    此刻勤正帝正捏着暗卫送来的八百里加急,笑得一脸玩味。

    “景渊这孩子,好不容易多写两句话,竟是为了夸一个商户。”

    也莫怪勤正帝如此反应,寻常人有直达天听的机会,定会分外珍惜,斟酌词句,在不让人反感的范围内尽可能多写两句。可轮到他那外甥,每次都是惜字如金。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回来都不会提一句,连让他这个舅舅表现护短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他的秘奏依旧简洁,前面两句话交代完:我给你娄了很多银子,辛苦着了身体不好要在江南修养。

    沿袭一贯的风格将事情交代完毕,下面他开始长篇大论,说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户人家姓胡,还是给您做衣裳的皇商,他们勤劳又勇敢,他们聪明又善良……

    总之把胡家夸成一朵花后,他开始细数胡家种种丰功伟绩。比如救过他的命,比如百年来造福一方,再比如这次捐款的事胡家是如何积极。

    看到这的勤正帝反应跟空海大师差不多,向来冷脸的外甥竟然对胡家这么好。

    他吃醋了。

    当朕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夸胡家?不就是想让朕赏他个官做?朕偏不!

    为帝十余载的勤正帝看起来颇有威仪,可骨子里还存着几分孩子的执拗。感觉到区别对待,他面上不显,心里已经跟侄子别起了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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