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等待她要搭的高铁班次进站过程中,手里始终拿着那张名片,反覆地翻转,若有所思。
    他说他叫宗璽,自称在该市户政事务所担任基层职员,目前负责的业务是推广青年返乡创业的乡镇活化计画,只要路上遇见四十岁以下的青年男女,他都会上前攀谈,积极撒网。
    但,他的名字和相貌实在像极了那孩子……总归有几分可疑,令她难以释怀。
    「……你不是刚升经理吗?依我看,你就给他一个机会,看是要在这里设分点还是怎样,总之这么一表人才的优秀青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打从两人邂逅那时到现在,刘志雄就一直在她耳边积极鼓吹,当真应了那句别人吃米粉他在喊烧。
    不过,顾盼给他下的指令却是:「刘老,你留在这里,不必跟着我搭车回去了。」
    「咦?为什么?」刘志雄一时错愕地反问。
    「我要你去侦查那个男人的底细,一个星期后,你再回来跟我报告你的观察结果。」
    「这……我看他相貌堂堂,谈吐不俗,还有一份正当职业,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顾盼的回应是瞪他一眼,丝毫没有再说第二遍的打算。
    「好、好啦!我知道了,你别这样盯着我看啦!」
    高铁列车进站,顾盼要转身上车前,不知为何,直觉地交代他一句:「记得别太张扬,暗中盯梢就好,别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哈哈哈!我不晓得原来你这么幽默!我是阿飘欸,你以为每个人都看得见我喔——」
    「刘志雄,」顾盼第一次喊他全名,警告意味浓厚地冷言道:「你要是敢砸锅,就带着那泰国小鬼滚离我的视线范围外,之后若再让我遇到你们,呵呵……」
    「呃嗯……别这样啦,有话好说,我保证使命必达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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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顾璽的哭喊声在萧索的灵堂内回盪着,伴随着线香裊裊及纸钱灰烬,但躺在棺木中的那个女人已经不会再甦醒过来了。
    「少爷,请你节哀……若夫人天上有灵,想必不会乐见死里逃生的你为她如此悲伤欲绝。」双眼亦是哭红的玉叔劝慰着侥倖逃脱死劫的顾璽。
    「都怪我……娘等于是被我害死的……」长跪在棺木前的顾璽自责不已,他身上仍带着七日前被州官人马打伤的多处伤势,额头又磕出了青紫瘀痕,令观者于心不忍。
    「少爷何出此言?夫人生前最惦记着的,便是你和一干家人们的安全,请少爷务必谨记夫人以性命相护的苦心,好生活着,也就堪慰夫人在天之灵。」
    「玉叔,我实为逆子,根本不配冠上娘的姓氏……」顾璽止不住哀泣。
    玉叔长叹一声,从袖袋中抽出了一封拜师帖及银票一叠,递呈给顾璽,「这是夫人在出事前预先替你筹谋好的出路,夫人嘱咐我转告少爷,若她有朝一日发生不测,便将这些盘缠交到你手上,让你儘速远离是非之地。」
    顾璽怔怔然接过,打开拜师帖,未曾稍歇的泪水又迷濛了双眼,「娘亲生前竟已为我细心绸繆至此……只是师门远在茅山抱朴峰(註),与故乡相距千里,我本想留下来为娘亲守孝……」
    「少爷,夫人的后事自有我们这些选择留下来的家人们办妥,你儘管放心。可是县令大人居心叵测,若短时间内变异再起,恐怕你再无逃脱生天之机。当今最佳的权宜之计,还是走为上策,请少爷务必保全己身,其他事情日后再从长计议吧。」
    「玉叔,你认为娘亲可否会原谅我的叛逃?」
    「夫人绝对不会那样想的。少爷,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就已是对她最大的报答。」
    于是,一行家人送顾盼出殯那天,在玉叔的计策下,为躲避县令耳目,途中顾璽与一名身量相仿的男丁改换装束;葬仪一结束,顾璽便在回程途中改道隻身而行,秘密前往当朝修仙求道的洞天福地,从此隐姓埋名,自此彻底消隐于凡尘俗世之中。
    而此时尚未得道的顾璽所不知道的是,驻足墓地前的顾盼魂魄其实关注依旧地目送他离去,儘管仍是心疼不捨,却又十足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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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时分,连泰国小鬼都仰躺在地上闭目酣睡的寂静时分,顾盼依然无眠,她从梁晰晰的身躯中抽离,站在窗前仰望明月。沉思了半晌之后,终究仍是抵挡不住在内心深处酝酿千馀年的牵绊,再度找来了陆判。
    「前辈,找我啊?」
    「陆判,这一次,我是有私人问题要请你帮忙。」
    「前辈请说,只要是你的吩咐,我一定尽力。」
    为求保险起见,顾盼祭出她的笔,先张啟了静音结界,才说:「我想打探我前世孩儿的下落,想确认一下他目前的状况……这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如果你认为不方便,你可以拒绝我这个不合理的要求。」
    陆判不由得愣了下,这还是他认识顾盼这么久以来,头一回见到素来精练强悍的她如此客气委婉的表达,当下便或多或少理解到前辈对此事的在意程度之深。
    「这小菜一碟,当然没问题。」陆判手掌朝上一翻,立即变出他的智慧型手机,登入冥间公务员作业系统,点进人魂轮回档案室,「是你女儿还是继子?生卒年跟姓名报给我一下。」
    「我继子,顾璽,东晋隆安三年生,卒年……不详。」顾盼叹了口长气。
    「ok,我看看啊……咦?怎么会……」陆判神色有异,手指来回输键两三回,却得到了令他莫名所以的结果。
    「怎么了吗?」顾盼察觉到事态有异。
    「系统回报给我的结果是——『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不只陆判觉得很懞,连顾盼都对这答案感到愕然,「那,你用『宗璽』这个名字再查询一次,祖宗的宗。」
    「喔,好,我试试。」
    然而,结果仍是毫无二致,在冥界人魂纪录中完全找不到顾璽或宗璽的下落。
    「前辈,还是没有欸……」
    顾盼和陆判顿时面面相覷,无言以对。
    但顾盼不死心,脑子转了转,想到了另一个旁敲侧击的方法,「我们换个方向,你去公务员档案室里找我的资料,瞧瞧我前生的档案记录里有没有任何蛛丝马跡。」
    「好办法!」陆判依言照做,果然在顾盼的生前记录档案文件中,找到了顾璽的名字,连他的原名宗璽都登记在案。但这样的结果,只是让陆判更傻眼了,「前辈,我说令郎还真是本事超群啊,竟然连冥府都逮不着他的影子……我从来没见过有谁胆敢跳脱天道轮回的规制……」
    「这孩子……」顾盼轻叹,随即露出了久违的由衷笑容,「难得顺从地听进一次我的交代,却反倒变出其他的花样来。呵,当真是他的亲生骨肉……」
    「那,这状况该怎么办才好?」
    「不怎么办,静观其变便是。」如果这是系统性的结构问题,那也轮不到他们这两个螺丝钉公务员出来易辙改弦,「不过,你若热心公益,想解决这个悬案,倒是可以去转轮王打个小报告,看看他会做出什么裁示。」
    顾盼心里想的却是,她那个大boss身为十殿阎王,总不能天天都在过年似的间间没事干,总得给他一点机会表现出难得的英明神武,不然以后还怎么带人?
    「这个……呃,要找到转轮王可能有点困难……」陆判忽然支支吾吾起来。
    「嗯?你该不会告诉我,他不在他理应坐镇的位子上吧?」顾盼挑眉反问。
    「就是在前辈你出公差之后,转轮王也自请外派调职,现任转轮王是由九殿阎王兼任代理……我跟九殿阎王很不熟,也不敢劳烦他老人家……」陆判边说明边额冒冷汗,他可不敢鉅细靡遗地跟前辈实话实说。
    事实上,转轮王是非常开心快乐地接受这表面上看似「降职」的安排,因为他早已对各级属下抱怨公事繁冗、严重压迫他的私人生活几百年了,当顾盼前脚一踏出十殿办公室去人间出公差,这位大boss眼见机不可失,就赶在得力属下后头,积极落实自己眼巴巴盼望了几百年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让我帮你简单归纳一下重点,也就是说,有人因为旁边没人『监工』就趁机开小差了,是吗?」
    「前辈睿智……」陆判尷尬地乾笑道。
    「……算了,这事以后我再找他算帐。陆判,你先回去吧,多谢你帮我。」
    「哪儿的话!过去没有前辈拉拔,哪有现今的我?前辈,那我回头忙去了。」
    送走陆判后,顾盼撤回结界,对于眼前形势或多或少生出几分掌握,也就定下心来了。
    那孩子,究竟想做些什么呢?她拭目以待。
    註:
    「茅山是着名的道教圣地,道教源远流长,相传早在距今5000多年前,就有高辛氏人展上公修炼于句曲山伏龙地(今茅山玉晨村);先秦时,有燕国人郭四朝修炼于玉晨观;秦时,李明真人修炼于古炼丹院(今乾元观);东晋时期,茅山人葛洪在茅山抱朴峰修炼,并着书立说。汉元帝初元5年(公元前44年),陕西咸阳茅氏三兄弟来茅山採药炼丹,济世救民,被称为茅山道教之祖师;后齐梁隐士陶弘景集儒、佛、道三家创立了道教茅山派;唐宋以来,茅山一直被列为道教之『第一福地,第八洞天』。」
    资料来源:〈古人修仙的十大洞天秘境,其中第三洞天最为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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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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