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过了一半,都没有埋伏的人出现,北狄军也渐渐放下了心。
    然而就在前方的队伍已经顺利出了山口,顺着地上的痕迹继续向前追击了一段时,数支利箭突然齐刷刷飞射而来,地上的绊马索、陷马坑也接连出现,直接打了北狄军一个措手不及。
    先头部队遇袭,已经基本放下戒心将灰蛇口塞满的北狄军也紧接着终于遭到了袭击。油罐倾泻,又是数量众多的□□从高空砸下,几乎眨眼间便将灰蛇口变成了一条火蛇。
    灰蛇口空间太窄,行军的队伍挨得紧凑,沾上火焰后根本无处来躲避扑灭,因此山谷中的情形比之前火烧大营更加惨烈,几乎像是人间炼狱。
    此时于胡烈刚刚从灰蛇口出来,倒是免于火烧,然而前方已经有大批大启军士涌了上来,数量绝不止一两千,反而开始对他们进行围剿。
    而整个北狄追击部队的尾部,连忙从灰蛇口往外退,想要回头去找没有前来追击的另外两万人马,却在慌忙赶回去后发现,那边竟然也被大启兵马突袭,不得不仓皇交战。
    原来之前在凉城的那些大启兵将,也趁这时候从后面追上来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足足四万的北狄军却是几乎被大启军队包围了起来。
    于胡烈只带了一万多人过灰蛇口,其中半数被堵在了灰蛇口,另有许多出来就中了埋伏被消灭了,如今倒是他的身边真的只剩下了一两千人。
    面对至少一两万的大启伏兵,于胡烈此刻已经顾不上生气懊恼,只能提着心在四处飞来的箭雨中仓皇逃窜,艰难地试图找机会突围逃跑。然而他本来就是大启军士的重点目标,在敌我力量悬殊,又中了埋伏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轻易跑掉。
    最后于胡烈身边只剩下了几十个人,艰难地躲进了深山,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大启军队的搜查。
    或许是运气好,这一片山林很大,他们恰好从一个被草木遮挡的小山谷穿了出去,避过了大启的包围圈。
    只是逃出来后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贸然去找剩下的北狄军,只能继续躲躲藏藏,希望尽快跑回北狄的地盘去。
    于胡烈现在比上回还要更灰头土脸,不仅受了些伤,连吃饭喝水都是问题。
    好在运气还算不错,两次甩开了碰见的追兵,眼看着就能离开大启军队活动的地方了。
    容昭带人在山中找了两天就改变了策略,此时果然收到了报告——
    “殿下的方法果然奏效,有人发现于胡烈了。”
    大山里面几万兵马洒进去都不算多,于胡烈要藏起来确实不好找。不过对方不可能在山里待一辈子,肯定是会抓紧从山里跑出去,甚至直接跑回北狄的。
    左右他们手里是有望远镜这种好东西的,容昭让人在从山里出去后的各个路线上都设了观察点,果然就又锁定了于胡烈的位置。
    之所以凉城一战的援军只有三万人,就是因为容昭推演过后,判断于胡烈会带兵与攻打云州的一部会合,认为有把握将对方引入这里的埋伏,于是安排了三万人提前埋伏在这里。
    这又是一步很有可能功亏一篑的险棋,好在于胡烈相当配合。这一次五六万大启军对四万北狄残兵进行了围剿,可以说是彻底击溃了这支军队。最后只有一万多人溃散进山林里,又被慢慢清剿掉一些,剩下的也不太可能形成有规模的战斗力了。
    除了于胡烈暂时跑了,这一仗可以说是功德圆满。众将士们都因此兴奋了许久,一个两个的都念叨着要是能把于胡烈也抓到就好了。
    因而有了于胡烈的踪迹,容昭就亲自带人过去了一趟。
    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却又突然被一帮人围困,于胡烈和身边仅剩的十几个人都是大惊失色。亲卫护着他试图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但刚刚动手就一个个被远处飞来的利箭穿喉。
    于胡烈呆愣了片刻,旋即愤怒地大吼起来:“容昭!你给我滚出来!”
    “喊什么喊什么?”在场的一个大启总兵皱眉骂他,“都这样了你还想跟谁耍威风呢?叫我们太子殿下干嘛?你一个输成这样的手下败将,给太子殿下提鞋都不配,哪儿来的脸还要他老人家亲自出面?”
    于胡烈顿时被说得更气,脸色紫红,气喘如牛。
    好在容昭还是如他的愿出现了,只是手持重弓将于胡烈那最后几个亲卫也取了性命,而后才看着他冷冷问了一句:“还不束手就擒?”
    于胡烈哪里甘心束手就擒,眼看着亲卫死绝,愈加悲愤,瞪着容昭喘了几口粗气,突然一下子举刀冲了过来,一副要和容昭同归于尽的架势。
    于胡烈的武艺还不错,这一下突然的爆发竟是让很多人反应不及,眨眼间就快要到了容昭身前。大启将士们纷纷变色,连忙要去护卫容昭,不过不待他们动作,容昭便轻而易举用重弓架住了于胡烈的刀,而后面色冰冷地转了转手腕,手里的重弓一端便裹挟着巨大的力道打在了于胡烈的头盔上,直接将他整个人都给扇到了十几尺之外。铁甲头盔被打飞到更远的地方,于胡烈更是直接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脑子发蒙。
    “以你的本事,肖想攻下大启做中原之主未免也太可笑了。”容昭垂眸看着迟迟爬不起来的于胡烈,淡淡道。
    之前嘲讽于胡烈的总兵闻言当即附和了一句,几个人积极地围过去要抓于胡烈,不料对方却又强行动了,竟是拿着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旁边,抬头眼睛充血瞪着容昭,满怀憎恨道:“我宁愿死,也不会对你投……”
    于胡烈正准备要抹脖子,却不料话未说完,容昭就面无表情地拉弓对他射了一箭。
    寒冰一样的箭矢嗖地一下从他耳边划过,下一刻于胡烈便感觉整个人都被手腕上遭受的巨大力道往后一带,刀一下子脱了手,手臂更是扭曲翻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整个人直接被一支箭钉在了地上。
    容昭懒得看于胡烈宁死不屈的表演,射出这一箭便交代其他人:“把人绑起来带走。”
    那个总兵看着入地三分的箭啧啧赞叹了两声,带着人飞快将于胡烈给五花大绑起来,这才去处理对方的箭伤。
    于胡烈逃跑躲藏的这几天里已经心力交瘁,短短时间精神又一再遭受巨大打击,连想要自尽都被容昭猫捉耗子般阻止,积攒到极点、汹涌勃发的怒气终于像手腕伤口处汨汨流出的血一样,骤然之间一下散空了。
    于胡烈被人摁在地上,眼神放空地望着远处,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起来,再提不起方才要同归于尽、宁死不屈的气势。
    一举消灭了近七万大军,还活捉了北狄大王子,西北军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欢天喜地,押送于胡烈的时候恨不得一路敲锣打鼓。
    那些溃散的北狄军有的逃到了云州那边,正在攻打云州作为牵制的这部分北狄军,从溃兵那儿得来消息后简直不敢置信,一开始差点要把这些人当成被大启派来故意扰乱军心的细作,直接抓住斩了。等到确定于胡烈真的葬送了七万大军,自己也生死不知,这边的主将也只能赶紧后撤,不敢再拿三万兵马继续攻城。
    押送于胡烈的队伍走得张扬,很快这帮北狄军就得知于胡烈被活捉了。
    主将咬了咬牙,心知要是就这么退回北狄,到时候那些责难都得自己来受,还是决定找机会劫下于胡烈,让他回北狄自己的锅自己背。
    只是如今仅凭三万兵马,北狄军已经没有了兵力优势,又有于胡烈这个落入敌手的软肋,容昭更不可能轻易让对方从自己手上把人劫走了。
    这三万人马伺机试探、声东击西了两次,又拼死拼活直接血战了一回,最后还是没能救出人来,还被容昭从三万精兵也打成了两万残兵败将。
    好不容易带着残部逃走,主将这下也没了其他想法,只能彻底放弃了这一次出兵大启的作战,连夜奔回北狄,把这个要命的消息也传回去。
    北狄大动干戈、来势汹汹,结果很快就被容昭打得惨淡收场、狼狈地缩了回去,消息在西北各州各府传开,一时间百姓们欢庆不断,寒冬腊月的冷意也阻挡不住。
    祝子翎也在小吃店搞了活动,爆米花机放鞭炮似的喜庆声音噼里啪啦响得不停。
    得知容昭已经押着北狄大王子往冀州府回来了,祝子翎一直微微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大半。
    给容昭织的围巾早已经成了,这些天祝子翎还另外往上添了些花样,把此时恐怕会让人觉得不吉利的纯白围巾改进成了红白相间的。比之前刚织出那半条残次品的手艺,着实可以说精进了不少。
    祝子翎难得有耐心干这种活,甚至晚上做梦还会梦到自己在穿针引线,除了织毛线,还有摆弄绣花针的。
    有时候梦里的他还是个肉乎乎的五短手指,捏着绣花针在一个花里胡哨的荷包上戳来戳去,然后因为被针扎了手就哇哇大哭。
    梦里被他折腾的荷包似乎有些眼熟,不过做梦常常这样,祝子翎也没放在心上,除了时不时关心一下精研坊和小吃店,就是在折腾围巾。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比那些已经把毛线玩出花来的姑娘们要手拙许多,因而还是只费心钻研要送给容昭的这样礼物,也并没有因此打算动手再织些其他东西。
    等他将这条围巾又修饰上了几缕流苏后,容昭总算回来了。
    “这次没能遇到什么好吃的,倒是在山里见了一片开得极好的梅花,便折了这一枝回来。”
    容昭看着眼前久未得见的人,掩下眸中几分急切,递出手中绽满点点红梅的花枝。
    “翎儿可喜欢?”
    第202章
    那支梅花确实开得极好, 小巧的花瓣都明艳地舒展开,又和同伴三三两两地簇拥在一起,开在细细一根枝条上,既星星点点又热烈烂漫。
    被折下后也不减风姿, 一看就是被一路小心护着带回来的。
    祝子翎并不怎么喜好风雅, 但看见容昭指尖执的这一枝红梅, 却抑制不住地高兴起来,嘴角完全压不下去。
    接过花枝, 祝子翎眼神亮晶晶地冲着容昭笑着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正好我也有回礼要给殿下。”
    容昭微微一怔,看着祝子翎拿出一条点缀着和梅花一样的嫣红色的围巾, 兴高采烈捧到他跟前, 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反应。
    容昭意识到什么,接过围巾轻声道:“这是……翎儿亲手做的?”
    祝子翎连连点头:“对啊, 你出门我就开始织了,还不错吧?”
    容昭喉结微动, 目光越发温柔:“织得很好,辛苦翎儿了。”
    “翎儿给我戴上?”
    容昭之前不喜欢戴围巾,现在却主动要求要戴,祝子翎顿时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替他穿戴起来。
    祝子翎一踮脚尖,容昭便主动微微倾身,让对方给自己整理。
    那一支梅花也被妥善安置在一个流光溢彩的玻璃花瓶中,摆在窗前,衬着窗外残雪, 将单调的冬日景象骤然点亮了几分。
    *
    “这一次打得顺利,这个冬天北狄估计不会再来了。”
    这次回来之后, 容昭明显轻松了不少。要忙的多是些仗打完了的后续事宜,再不像之前那样紧绷。
    祝子翎有些好奇:“北狄输这一次就不会再来了?”
    容昭道:“此次兴兵应当是那北狄大王子一力促成的,如今他自己都成了阶下囚,继续打仗的想法估计也没什么人推了。”
    而且连同上次,北狄军几乎被消耗没了近十万精兵,粮草武器也都损失众多。
    北狄人口本就不算多,军队满打满算恐怕也就二三十万,今年因为攻打大启快要直接少了一半,称得上是元气大伤,正常情况下一时半会儿都不可能有什么大动作了。
    就算对方还能临时征兵,再拉出一支大军来,但经过之前的交战,北狄的粮草、武器也损耗不小,临时组出来的新兵缺乏武器粮草,又没有经过足够的训练,拉出来跟大启西北军打,恐怕完全是让人送死去的。
    除非决策者已经彻底陷入疯狂的状态,否则多半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跟大启过不去。
    况且今年他们西北军有了望远镜□□这些好用的装备,战斗力更上一层楼;就连往年总是拖拖拉拉的粮饷,因为他如今成了太子,那些人也不敢怠慢,都给及时送到了。
    有了这么好的条件,哪怕北狄还想两败俱伤鱼死网破,容昭也不用怎么担心。
    得知容昭大概不用再一出征就是一个月,祝子翎自然十分高兴:“希望北狄赶紧投降!”
    “对了,”他想起来什么,看着容昭,“殿下抓住了北狄大王子,是不是可以让他证明靖国公的清白了?”
    当初靖国公就是被指和北狄大王子有书信来往,又藏着一枚北狄皇室的环佩,这才被盖上了通敌的罪状。
    于胡烈如今已经三四十岁,十多年前的北狄大王子指的也是他。作为通敌案的“直接当事人”,只要他证明根本没有过这回事,这桩冤案自然也可以推翻了。
    容昭自然也是想过这点的,不过面对祝子翎的问题他还是微微摇头,说:“北狄王子身份敏感,牵涉进去说不准是好是坏。况且于胡烈未必愿意配合,反倒可能更愿意给当年西北军的大将泼脏水。”
    如果让于胡烈出来作证,没准还要被有心人说成是他也跟北狄勾结,故意让于胡烈给自己的外祖家掩饰罪行。
    哪怕他都把北狄大王子抓回来了,也挡不住有些人非要胡搅蛮缠,故意搅浑水。
    见祝子翎闻言略微有几分失望,容昭又说道:“此事也不需要靠北狄人,霜月他们找到的证据已经足够,等之后咱们回京,定然就能洗清这桩冤案。翎儿不必介怀。”
    祝子翎点点头:“我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上面。既然殿下说北狄不会再打过来了,是不是再过不久咱们就要回京了?”
    容昭:“应该是。不过这个年我们肯定是要在冀州府过了。”
    祝子翎窝在他怀里眨眨眼睛:“果然当初我跟来是对的吧,不然都没法跟殿下一起过年了。”
    如容昭所料,被打得丢盔卸甲的北狄残兵回去后,没过多久,那边就派人来发出了求和赎人的信号。
    此等胜利的消息跟在容昭活捉了北狄大王子的捷报之后,很快也加急进了京城。
    年节将至,听说了这样的好消息,举国欢庆的气氛越发浓烈,许多百姓主动去美食城多买几样吃的当做庆祝。年关边不仅给各路神佛上香,还给容昭和祝子翎也点上祈福香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就连朝中那些大臣们,都忍不住心中更加认定了祝子翎是福星的说法。
    容昭擅长带兵打仗他们一直是知道的,但以前也没在短短两三个月打出过这样惊人的战绩。不光活捉了北狄大王子,还逼得北狄向他们低头乞和,让这些不擅武的大臣们都忍不住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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