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祗听他抖落这几句京腔,忍不住想笑,肩膀在被子里一颤一颤的。
    烦死了!她根本不想这么快笑的,她还在生气。
    江听白看她这动静,“你就憋着吧你,于二,当心抽羊角风。”
    他把药酒放好,去浴室里洗了把手,这药酒沾上了就很难洗掉,他用洗手液搓了半天,又喷了点柑橘调的香水,才完全盖掉那股冲鼻子的味道。
    江听白左闻右闻,确定不会呛着她了才回卧室,掀开被子躺进去。
    于祗没睡着。江听白一挨上来,她就往旁边躲了躲,他再往前一点,她又准备挪位子的时候被江听白一把搂住。
    “真跟我一般见识?”
    江听白暖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
    于祗用娇憨的鼻音唔了声。
    江听白把她翻过来,“给你道歉也不行么?”
    于祗头抵着他的胸口一阵摇,“不行。”
    “那这样呢?”
    江听白在黑暗中无误地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去。
    于祗被他搅弄得塌了火,只好讲一句,“你这是犯规。”
    “我从来不讲什么狗屁规矩。”
    江听白大方坦白,“所以才钟情你这个规矩人儿。”
    于祗气喘吁吁的被他摁在怀里。
    “知道你高三那年我给你补课,你的小脸离得我那么近,歪着头跟我说不会,咬着唇听我讲题的时候,我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吗?”
    江听白的声音有餍足后的、浓重的沉郁感。
    于祗打了个哈欠,“你在想什么呀?”
    江听白把她往上提了提,他吻她的鼻尖,若即若离的,三五不时挨碰着她的嘴唇,浮浮沉沉地吻着,用一种至糜至欲的低哑音色说,“想将你深蓝色的校服裙推到腰间,再把你压到书架中间的那本《圣经》上,做到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
    他们附中鼎鼎大名的,高中语文古诗填空永远是零分,被语文组的老师集体抵制的江听白。一个从来不读诗词的人,这个时候,倒是被他卖弄了一手。
    于祗耳根后面热起来,“早就说了你不要脸。”
    “很庆幸我从小学会克制。”江听白说。
    浓厚的困意涌上来,于祗往他肩窝里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你猜那时候我在想什么?”
    江听白当然知道。
    所以他说,“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于祗在睡着之前说,“把你和芭蕾舞鞋一起扔进不可回收的垃圾桶里。”
    “......”
    江听白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两下无声,他解嘲似的弯一点唇角。
    法式对开窗外摇晃着星河万万里。那一年夏天,江听白二十三岁。
    用尽他最好的想象,全力以赴的去肖想,也不会想到,那些因不见天日而暗沉无光,踟蹰独行,叛道离经,铺陈笔墨挥毫在纸上,也只能是写满一页荒唐的不堪心事。会在这样一个淤塞着满室情昧的夜晚,用玩笑式的口吻,跟偎他怀中,早已成为他妻子的于二提起来。
    六月底的最后一个周五晚上是陈晼生日。
    龚序秋像迎接极为隆重的外事活动一样忙了大半个月,地点就选在w.e酒店的花园露台,毗邻故宫的格局和风景自不必说。布置场地的一万朵鲜花,都是她生日前一天下午从厄瓜多尔空运来的水母玫瑰。香槟也选的是和陈晼出生年份相同的louis roederer.
    他曾就这件事征询过于祗的意见。
    于祗坐在她家院子里的遮阳伞下,搅着咖啡对他说,“你什么样的场面没经过?请最高规格的餐点师,买最贵的花和酒,邀身份最尊贵的来宾。使劲儿砸银子下去,有什么难的?还用得着问我吗。”
    “那宾客名单呢?要不要再看看,”龚序秋拿出长串的单子问她,“你看简静是不是不用请?我怕她俩呛起来。”
    于祗斩钉截铁,“一定要请。”
    “为什么!”
    于祗摇着头笑了笑,“你相信我,她们做了一辈子的对头,谁都见不得谁好。像这样挣大脸的时刻,你甚至可以不在。但简静,就是用绑的,陈晼也会让人捆了她来观礼。”
    龚序秋:“......”
    真是不知道这帮女孩儿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龚序秋冷不丁掏出一黑色丝绒盒来,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六克拉的,chaumet的梨形钻戒。
    “你打算求婚?”于祗哇了一声。
    龚序秋点头,“之前是有了妞妞,我们着急忙慌的就把婚结了,我想这次给她补上。”
    于祗瞥见一眼远处刚下班,技术老练地停好车,抽着烟往院子里来的江听白。
    她忙合上戒指,敛了脸上浮夸的神色,“快收起来。”
    龚序秋被她弄得紧张起来,以为是陈晼来了,“怎么了?”
    于祗指一指外面,“江听白回来了。”
    “嗐!你还怕他呢?”龚序秋把戒指放回兜里,“不至于吧。”
    谁不怕一个动不动就发疯的江听白。
    于祗解释说,“你捧着一戒指坐我面前,我跟他说不清楚,他吃起醋来六亲不认。”
    龚序秋笑得想死,“江总症状这么严重?”
    于祗若无其事的,“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前天jsg我们散步碰上钱家养的那匹小夸特马。”
    “我知道,叫个jimmy。”龚序秋说。
    “就是它,我和jimmy玩了十分钟,蹭了会儿它的头,”于祗继续吐槽她的醋精丈夫,“你猜走之前他问人家什么?”
    龚序秋求学若渴的眼神看着她,“什么?”
    于祗学着江听白酸里酸气,又透着一丝恼火的语调,“老钱,我说你家这马,公的还是母的?”
    龚序秋笑着快要把桌子拍烂,“你觉得他一会儿过来会说什么?”
    于祗咳了一下,压低嗓音,“和我家于二坐一起,你挺开心的?”
    说话间江听白已经走过来,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龚序秋,“和我家于二坐一起,你挺开心的?”
    龚序秋:“......”
    于祗很有无奈地耸了耸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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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纸婚
    ◎学生朽木◎
    在陈晼女士从两点就开始忙着试礼服、化妆、选珠宝的周五下午。于祗还抱着一堆举证材料上法院, 开了一场讨价还价的债权人会议。
    这个案子的当事人是她婆婆陈雁西的闺中挚友。当事人在北京金融街b座有一栋写字楼,是北京设计和建设标准都比较高的建筑,前年租给一家咨询公司,因为经营不善破产清算, 拖欠了一整年的租赁费没有归还。
    这个上海贵妇当时坐在于祗办公室里说的是, “小于啊, 你用不着有压力的哦, 不好为我的事伤脑筋, 追不回来阿姨不怪你。”
    于祗翻着她的材料, “您的诉求是,按原价五百八十九万全部追回, 这个不大现实,但肯定是不会让您空手而归的。”
    临走前贵妇摸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于祗, “小姑娘卖相灵光的哟,听白那个小鬼头,眼光老嗲了。”
    于祗拨了下鬓边的头发笑一笑,“阿姨您慢走。”
    “留步,你留步。司机就在楼下等我, ”贵妇挎着她那个himalavan crocodile进了电梯,“我还要去跟老姊妹聚会的,不为这点肉沫子耽误了。”
    于祗心说,知道,聚会比较重要。
    会议到场的也都是楼上楼下的律所常碰见的那几位律师,包括且不限于一般债权、首封债权、合同工工资代理人。
    所以当于祗坐下来的时候, 有一种红圈所开年会的错觉, 打招呼打得她嘴角直抽抽。
    因为于祗当事人的这部分场地占用费, 属于共益债权,是要最优先清偿的,所以于祗也表现得也蛮悠闲。她悠闲得甚至想点一套下午茶来看他们撕逼。
    但是法官一开口就是,“先说明一下,我们这次的可分配额,无法足额清偿债权额。”
    于祗心想:猜到了,小意思。
    随即法官便看向她,“房东这边让一点步。”
    于祗又想:猜到了,小意思。
    在三五次的极限拉扯,表示自己很为难之后,她点了头。答应让渡部分债权。法官推了一下黑框眼镜之后,“本次拍卖加扣划一共是两千四百二十万,场地占用费的要求是五百八十九万,就给一个零头吧。”
    于祗暗想:猜到了,小意思。就算是四百二十万她也能交差了。
    但法官笑眯眯的,和蔼看她一眼,“那就八十九万吧。”
    于祗再想:猜到了,小意......
    等会儿!这意思已经不小了。
    给零头是这么给的吗?给的是请求金额的头!
    真就无语他妈给无语哭坟,无语死了。
    于祗抬起头看向法官,清澈的眼神里写满迷惑。
    法官问,“你有什么疑问吗?”
    于祗在心里说,“有,您在菜市场里还价的时候,被人用大棒子打出来过吗?”
    但她咽了下口水,张开小嘴说的是,“麻烦您帮着看看,我头被吓掉没有?”
    坐在她身边的律师们全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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