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用泥胎、用木胎,渐渐地不再满足,或者说,他以为佛祖不满意,后面慢慢变成了铁佛、铜佛,甚至金佛银佛。
    依然还是不能满足,后来他恐怕是在执念之下,生出了用人……或者说“人肉”来塑佛的念头。
    不过,庆幸的是,他生前是和尚,哪怕是个假和尚。
    他认为自己的孽也是因毁佛而来,所以他不敢再对佛不敬,自然也不敢再造杀孽。
    “阿弥陀佛……”
    化身法海低喧佛号,缓声道:“孽僧,你的孽,非自佛来,是你心中的愚痴顽执罢了。”
    “愚痴……顽执……?”
    小和尚早陷入癫狂之中,不识外界,但法海一声佛号,却如在他心中震响,霎时间震开他心中滚滚迷雾幽暗,如金光普照,令其癫狂渐去,清明复回。
    眼中期盼地看向法海,喃喃道:“不是佛祖怪罪?”
    法海摇摇头:“仰天而唾,唾不至天,还从己堕,”
    “逆风扬尘,尘不至彼,还坌己身。”
    “所谓贤不可毁,祸必灭己。我佛慈悲,济生度人,你是唾是骂,于佛又如何?”
    小和尚半张着嘴,微微张合,朝天看去,眼中空空如痴。
    “仰天而唾,唾不至天……”
    “贤不可毁,祸必灭己……”
    “我佛慈悲……”
    “是了,是了……我佛慈悲,宽济尘寰,天大地大都能容得,怎容不得弟子一时痴迷?”
    “一尊泥胎木塑,能活人命,佛祖又怎会不舍?”
    小和尚喃喃念叨着,脸上神色愈渐祥和,但忽然间,又叫了起来:“不!不对!”
    “若是如此,佛祖又怎会遣下神灵,拘我三百年,令我受尽苦刑,要我永世不得出脱?!”
    “若非上天怜我,大峨山地龙翻身,降下梵塔禅宇,我如今还在受刑……”
    “佛祖定然还在怪我,我要为佛祖再塑金身……再塑金身……”
    小和尚猛地抬起头,神色竟变得无比狰狞。
    “啊!”
    有人惊呼起来。
    却是看到其背上的烂肉竟然在蠕动,其身上的恶臭越发浓郁刺鼻,却偏偏间杂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两者掺杂,竟无比怪异,更加令人作呕。
    展子虔惊疑道:“大师,他这是……?”
    法海叹道:“嗔痴之毒,世间几人能堪破?”
    “他痴执多年,几入魔道,非小僧区区数言可解。”
    说罢回头道:“师弟,劳烦你出手了。”
    江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手掌一翻,九天元阳尺出现在手中。
    朝孽僧抛了过来,元阳尺顿时悬于其顶。
    氤氲紫气垂落,丝丝缕缕。
    孽僧竟顷刻间又复清明。
    紫气未绝,丝丝缕缕,自其肌肤钻入,又钻出,竟带出一丝丝浓稠如浆似的黑雾。
    元阳尺上飘出九朵金花,金花一烧,黑雾顿时消散,半点不留。
    众人惊奇地发现,竟连他背后的烂肉,也在渐渐地恢复,生出肉芽。
    连面庞似乎都得清秀了许多。
    不过是几息之间,小和尚便如梦初醒般,茫然地低头打量自己。
    又抬头看到悬于顶上的玉尺,忽然省悟,顿时朝江舟与法海伏跪下来,一头磕到了地:“多谢居士与大法师开悟点化,拔我于沉沦,度我出苦海!”
    江舟伸手一招,九天元阳尺落回手中。
    展子虔等人目光都禁不住被其吸引。
    这宝贝的玄妙,哪怕是他们都能感受得到。
    别说他们,江舟自己也满意得紧。
    这把尺子确实是太宝贝了。
    九朵金花,可攻可守不说,尺中那道紫气,更是万妙无方,看似不如金花起眼,但恐怕其玄妙远在金花之上。
    “孽僧,你刚才说,佛祖遣来神灵拘你,究竟是何意?”
    小和尚眼中恐惧一闪即逝,连连摇头:“不可说,不可说,否则对佛祖不敬。”
    面上又现出歉然忐忑之色:“请居士莫怪,小僧……”
    “好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
    江舟摆手道:“那你为何要在此设伏陷人,总可以说了吧?”
    小和尚回头看了一眼周围面带怒色的众人,摇头道:“好叫居士知晓,小僧在此设伏,其实并非是为了这些小施主,而是为了拖住大法师。”
    化身法海笑道:“哦?拖住贫僧?为何?”
    小和尚面惭低头:“大法师方才在庙中,应也见到了那金殿佛刹了?”
    法海想起庙中所那座无比高阔的金殿,黄金铸就的圆壁,无数形态各异的金佛。
    不由笑道:“祥云梵香,经声磬响,倒是好一派佛境禅宇。”
    “那便是小僧在大峨山地龙翻身时,于地底所得的梵塔禅宇,小僧也是后来方知,此物本为大梵寺前辈高僧之物,却被小僧无意间所得,”
    小和尚说道:“也正因此宝,小僧被那大梵宝月神僧追杀,小僧其时不过是一介罪魂,他是大梵神僧,小僧又哪里能抵抗?”
    “倒是仗着梵塔的玄妙与其周旋,亡命天涯,却在数十年前之前,被他设计困住,他要小僧为其做三件事,便不再为难小僧,”
    “小僧无法,只得答应,多年来,小僧已为他做过两件事,前不久,他忽然找来,让小僧出手,对付大法师……”
    说到这里,小和尚忐忑地低下头。
    江舟眉头皱起:“又是这贼秃?”
    这宝月和尚给他的印象,比金顶老怪都怪。
    金顶老怪虽可恨,但至少光明正大。
    这个死胖子整天笑眯眯的,肚子里却不装人事,阴得很。
    第728章 白衣人
    说起来,这次要不是那个手掌印突然冒出来,没准被他阴到,就算没有,也定会是个大麻烦。
    不过,虽然这死胖子被手掌印镇住了,江舟也没有真的放心。
    毕竟他对那个掌印几乎一无所知,它若是全盛时,江舟还能有点信心,但是它却是用的自己的身体和力量。
    他虽然有些自信,但还没有自信到能轻易镇压那死胖子的程度。
    也不知道手掌印的手段,究竟能镇住宝月贼秃多久。
    而且,这死胖子是大梵寺的,还是什么六如之一。
    就算能一直镇着,等消息传出去,大梵寺也定会找上门来。
    会不会找他麻烦另说,肯定是要把贼秃救出来的。
    不行,得找机会做了他……
    江舟心中杀念一起,就挥之不去。
    此前对宝月和尚他虽然厌恶,但他确实并没有生过杀念。
    一来这贼秃虽然很烦人,但说到底并没有害他性命的意思。
    二来,神秀和尚与他交情不浅,而且对他有恩。
    现在这贼秃三番五次地跟他过不去,这次更是莫名其妙地暗地算计,已经有些触及他的底线了。
    他敢肯定,在刀狱时用神掌经算出的卦辞,跟这贼秃脱不了干系。
    不过现在却没空对付他。
    而且在他离开江都城前,就发现手掌印弄出来的那座五指大山上,金顶老怪和玄母教主、山鬼三人似乎在那里斗法。
    这三个人,他现在一个都惹不起。
    只不过……就算现在没空对付他,也不能让他安生了……
    “这么说来,你现在也算完成了那宝月和尚的承诺,”
    江舟转念便道:“照你看来,他真的会就此放过你吗?”
    小和尚苦笑摇头:“小僧与那宝月大师纠缠多年,深知他佛法精湛,定力深厚,定下之事,决不会更改。”
    “他说不会追究小僧得了大梵遗宝之事,却没说会放过小僧,再遇小僧,怕是要度化小僧回大梵寺中……”
    江舟一笑。
    这“小”和尚从出现伊始,便看似单纯,一派知无不言的模样。
    但他其实精明得很。
    至少这张嘴就很会说话。
    什么佛法精湛、定力深厚?
    不就是没脸没皮吗?
    这就是高情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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