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之前,凌天霄起了个大早。上官仙慵懒地卧在他身旁,美眸半闭,姣好曲线在他双目之下一览无遗。凌天霄抚摸她的粉背,上官仙瞬间被惊醒了,她看到凌天霄那双深邃的眸子正深情地凝视自己,霞生双颊,少女娇羞之态,横溢无遗。她露出赧然之色,娇嗔道:「你一大早就这般胡来,不知何谓检点吗?」
    凌天霄微一俯身,凑在她耳旁笑道:「美人在旁,纵使和尚在此,只怕也要破戒。」刚讲出和尚二字,凌天霄忽然想起段玉瑾,暗忖道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上官仙瞧他顿语,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凌天霄不想让她担心查案一事,含笑不语,随口敷衍道:「我想出去晃晃。」
    上官仙脸色一霽,挖苦道:「莫非你在想其他女人?」
    凌天霄哪知她会想到那边去,不禁露出苦笑,吻了她一口后道:「别多心了。」他看着上官仙娇媚的身姿,强忍情欲的波动,驀地起身而立。
    离开客栈之后,凌天霄仰头一望,天色仍有些昏暗,白雪缓缓飘下,如同布绢丝绸。他想起跟北条幸子有约,心中有些担忧,不知她师父究竟有多厉害。凌天霄虽自认武功不弱,但人外有人这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对方是东瀛人,他丝毫不知对方的招数,光在这一点便已屈居下风。
    凌天霄环目一扫,四下无人,忽地心血来潮,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大展轻功,在几处树梢之间梭巡不定,宛若水中蛟龙灵活迅捷。
    片晌之后,他不经意地来到了昨晚温泉附近,顿下脚步,心想反正既然都来了,那也就洗个晨澡也不错。正当他打算趋前之际,不远处瞥见一道人影,他连忙躲入岩石旁。凌天霄定睛一瞧,佇立在那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与他暂别的北条幸子。
    北条幸子一脸愁容,眼神透出哀伤,凌天霄本以为她是担心今日之事,原也没多想,正打算上前搭话之时,北条幸子倏地一动,双眉一皱,似是想起什么事,冷不防地站起身,往后方轻盈一跃,掠空数丈。
    凌天霄知道她一定没发觉他,但就不为何突然此举,不禁好奇心大起,连忙追上去。北条幸子本就看似心事重重,再加上凌天霄轻功卓绝,她完全没察觉自己已被他跟踪,一股脑儿地往前奔去。
    良久之后,她疾奔数里,终于来到一处小木屋前方。凌天霄眼珠子一转,只见
    屋顶上方盘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披头散发,一张瘦削的脸庞上佈满皱纹,眼神似是鹰隼,锐利且深沉,给人一种饱经风霜,江湖歷练之感。
    凌天霄心念一闪,暗自揣忖此人应是北条幸子的师父。果不其然,北条幸子掠上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作揖道:「稟告师父,弟子方才再去检查了他所住的客栈,确认没有其他的援兵,徒儿今晚便按照计画去找他,将他诱骗至此,先以机关将其围困,再由师父亲自手刃这廝。」虽然北条幸子说话时轻声细语,但她并不知道凌天霄懂得唇语,所以她说的这些话全都被他听了进去。
    凌天霄闻言一怔,立时手足冰冷,心跳加速。他虽对北条幸子抱持怀疑,但万万没想到对方不念恩情果断把他出卖了,甚至设下陷阱要他死。凌天霄想起昨晚在温泉的香吻,顿时胃部感到一阵噁心,他摇了摇头,不禁叹道难怪人家常说最毒妇人心,今日果真领教了。
    听完北条幸子的话,那名老人抬起头来,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她,毫无抑扬顿挫地道:「你不会捨不得他吗?」
    北条幸子面色一沉道:「师父说笑了,对方只是中原男子,成大事者怎能谈儿女之情,何来不捨得之说?」
    老人冷笑一声道:「好个小ㄚ头,想不到你现在学会说谎了,还自以为想骗我,你分明对他动了情对吧?」
    北条幸子心中大讶,猛地摇头道:「师父明鑑,弟子只是逢场作戏。」
    老人双肩一晃,沉声道:「还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若没有对他动情,又怎会让他轻易跟来这边却丝毫没察觉他。」话音方歇,老人倏地起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凌天霄躲藏之处掷出数枚飞镖。
    凌天霄惊诧之馀,身子斜飞,飞镖落空,刺入身后树干,精准至极。凌天霄双目如电,望向老人,笑道:「阁下好身手,但未免残忍,竟连给人说话的馀地也不留。」
    老人俯视下方,稍作打量后道:「哼,确实有两把刷子,这也难怪他们斗不过你。老夫已经很久没见到这般高手了,今次赴中原,真是大开眼界了。」
    北条幸子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情况,她看了看凌天霄,又瞧了瞧她师父,面色惶恐道:「弟子该死,弟子真不知道何时被跟踪了。」
    老人挥了挥手,似是不耐烦地道:「你先退下吧,这笔帐迟些再与你算。反正今日横竖都要解决这事,既然他想不开提早送死,那我也就成全他。」
    凌天霄昂首阔立,笑了笑道:「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杀我?」
    老人瞪了他一眼道:「死人不必知道太多。」
    凌天霄耸了耸胳膊,从容不迫地道:「正因为是将死之人,所以才希望解开心中疑惑,省得死得不明不白,去到黄泉之处,连阎王问话都答不清了。」
    老人虽然个子不高,但气势慑人,他沉下面色,一字字缓缓道:「我们忍者杀人,既不过问对方身分,也不会告知自己身分。不过,我瞧你身手不凡,年少有为,又曾胜过我两徒弟,我便破例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了,我叫武田真。
    凌天霄皱眉道:「武田老前辈,不知为何要杀我?」武田真似是不想回答此题,与他双目对视一眼之后,倏忽间,身子一晃,朝他迎面而来。
    想不到这武田真真如北条性子所述一样,轻功骇人,宛若一隻燕子般飞翔而下,待到凌天霄察觉之际,武田真竟已近在呎尺。
    凌天霄也是见过世面之人,他不动声色,身子掠出,俐落地腾空旋身。北条幸子完全没看清两人动作,只觉两道闪电相交,再定过神来,他们已交换了位置。
    不光是北条幸子,就连凌天霄也暗自心惊,他总算明白北条幸子并非虚张声势,因为武田真确实厉害,换作其他人与其一战,只怕现在早已人头落地。北条幸子在一旁看着凌天霄,囁嚅道:「你为何会跟来这里。」
    凌天霄目不斜视地道:「我已与你已无瓜葛,若你心中有愧,别再说话使我分心。」
    北条幸子惊道:「你难道真想斗下去?」
    凌天霄长吁了一口气,无奈道:「这话未免有些可笑了,我肯收手,难道你师父肯吗?」不等北条幸子回话,凌天霄再次回身,往下俯衝而去。
    只见武田真屏气凝神,随之而上,两人互展轻功,在方圆不到三十尺之处来回穿梭,彼此身法之快,教人难以看清全盘情势。
    他们尚未取出兵刃,因为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最好的时机。要知高手过招,绝非你来我往这般简单,第一招往往就是胜机,谁能抢下,对谁便有利。
    武田真轻功虽不低他,但凌天霄年纪气盛,体力充沛,又因缘际会习得空隐寺的上乘内功纯阳诀,内力可谓源源不绝,取之不尽,耗之不竭。
    武田真不敢贸然赌命,只能迂回佯攻,蓄势待发。凌天霄知道武田真体力不如他,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谁知有没有其他埋伏,故他也不敢大意轻敌,只得一同消耗彼此的精力。
    片晌之后,迟迟不见对方援兵,凌天霄这才开始起了疑心,怀疑武田真并未设伏。武田真似是被他看破,眉头大皱,出招更是谨慎小心。
    再比拚数十回合,武田真终于挨不住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定会让凌天霄取下胜机,于是他把心一横,深吸了一口气,倏地拔出身后银刀,奋力往他一劈。
    凌天霄见状大喜,知道他沉不住气了,先是展开身法闪开,旋即掠后数尺。武田真本以为他会上当迎击,岂知凌天霄看似年轻,实则沉稳内敛,宛如一隻老狐狸,算准像他这样的高手出手第一招多半是佯攻,所以没有硬挡。
    武田真大感不妥,他先前也杀了不少中原高手,这些人多半自负绝世武功,所以出招凶狠且凌厉,丝毫不留活路,反而露出破绽,让他趁机反攻。
    武田真先是竖刀一劈,再抢快三步,横劈七刀,刀风啸啸,光闻风声便令人胆战心机,无奈凌天霄老练至极,左闪右躲,待到武田真提了七成力,他才拔剑反击。
    凌天霄宝剑出鞘,快剑疾风,变化精微,武田真不敢轻敌,两人刀光剑影,越打越激烈,呼吸越发急促。
    武田真虽为忍者,但也对自身刀法有所骄傲,他本不想取巧,可惜凌天霄固若金汤,他完全找不着弱点,迫于无奈之下,他取出烟雾筒掷了过去。
    转瞬间之间烟雾乍现,凌天霄被一团团浓雾遮蔽视线,他执剑以待,摆出架势。就在他找寻武田真身影之际,疾刀劈来,身上紫色长袍,被划开片片碎裂。武田真低喝一声,锐利的尖刀直砍而来,凌天霄闪避不及,挨上了一刀。
    正当武田真以为得手,欢喜之馀,岂料刀子竟发出咚地一声,彷彿撞到什么沉重硬物被迫弹开寸许。他双目一瞠,大感奇怪,退开数步,冷笑道:「看来你准备倒很周全,居然还穿了金蚕甲,难怪一点也不怕我。」
    凌天霄挥剑一斩,劈去六成迷雾,脱身而出,掠到后方哈哈一笑道:「你可以用烟雾,我为何不能穿金蚕甲?」
    其实凌天霄根本没穿什么金蚕甲,他之所以能挡下此刀,纯粹是因为他学过金鐘罩。一般金鐘罩不可能挡住这刀,但他搭配纯阳诀上乘内功,内外兼俱,才能以肉身扛住此击。话虽如此,这招并非天下无敌,因为两招相乘之下很耗内力,绝不能乱用。
    凌天霄故意将计就计,说他穿上金蚕甲,一方面是混淆对方,一方面是想让对方以为他是靠穿甲挡住,所以会选择攻击手足之处,这样一来,他也能预知对方出手目标。
    武田真虽有些气愤,但兵不厌诈,所以她只是咋舌一声,便再次攻来。武田真展开狠辣的刀势,凌天霄左肩斜闪,右手凭空划了几个剑圈,武田真急退三步,凌天霄抢攻七步。武田真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双足一踏,竟向下一鑽,遁入地下。
    凌天霄没看过这种招数,惊诧之下,连忙向上一跃。可惜为时已晚,武田真窜出地面,一刀斜挑而来,凌天霄转身一刺,勉强架住这刀,却被力劲震退到后方。
    凌天霄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施展仙霄剑法,朝武田真直袭而来。武田真夷然无惧,他使出杀刀诀,身形一闪一晃,疾奔而来,陡然间,两人剑刃相交,停滞在屋簷上。
    双方催促内力,将劲力灌入利刃,势要压过对方。武田真脖子上青筋暴出,用馀光瞥向一旁的北条幸子,吃力道:「你还待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趁机杀了他。」
    北条幸子为之愕然,垂首抿唇,看似十分挣扎。片晌之后,她把心一横,取出短刀一鼓作气地往凌天霄衝来。凌天霄左手一探,使出金鐘罩挡住她的短刀。北条幸子讶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不光是她,就连武田真也大惊失色,顿时之间恍然大悟,明白凌天霄方才不是因金蚕甲而挡下他的刀。
    武田真即冷汗涔涔,寒毛直竖,惊觉此人非同小可,断不可留其命,以免种下祸根。他面色一沉声,转头瞪向北条幸子,大喝道:「去把其他人找来,绝不能让他活着。」
    北条幸子闻言一惊,本来师父有命,她不敢不从,可是想起凌天霄曾放走她多次,并未伤害她半根毛发,不禁心生愧疚,顿时举步维艰。
    就在北条幸子踌躇不定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旋即一道人影飞掠而下,不偏不倚落在屋顶上。北条幸子抬头一瞧,此人正是段玉瑾,他站在武田真的正后方,淡然一笑道:「用不着找其他人了,他们都被我大卸八块,动弹不得。」
    北条幸子闻此噩耗,既生气又悲伤,她双膝跪地,痛哭失声了起来。武田真大讶道:「胡说八道,你究竟是何人?」
    段玉瑾抽出腰间宝刀,随手一挥,气劲横生,树倒屋破。他转过头来,露出招牌式笑容道:「做人莫要以管窥天,否则只是井底之蛙。」
    武田真皱起眉头,长声一叹道:「唉,想不到中原竟是人才济济,若要说我输在何处,那便是太小瞧这里了。自古有云,轻敌乃大忌,想不到我还在栽在这里。」他抬头看向凌天霄,沉声道:「死期既来,那我也只好接受了。」
    凌天霄气定神间道:「有幸能见到东瀛的绝妙刀术,我备感荣幸。」两人微一点头,拉开一小段距离。
    武田真双手握刀,屏气凝神,倏忽间,他凌空飞起,驀地朝凌天霄直砍而来。凌天霄握紧手中紫霄剑,低喝一声,施展出凌霄九剑,九道气劲油然而生,从剑尖发起,直扑武田真。剑劲原本分成九股,但在碰触到武田真之前,竟又匯合成一道剑气。
    猝不及防之下,武田真被打中腹部,整个人瞬间弹飞数丈。北条幸子本沉浸在哀伤之中,瞥见武田真忽地倒地不起,顿时怒火中烧,顾一切衝上前去要报仇雪恨。段玉瑾见状,飞快地掠至她的身旁,双手一探,霎时间掉夺去她的兵刃。
    北条幸子当场跪伏在地上,双目赤红,泪眼婆娑,忿忿道:「你们杀了我师父和大哥,我今生已是报不了仇,你一刀杀了我吧,让我在地下与他们相聚。」
    段玉瑾笑道:「我若真杀了你,你非但不会与他们团聚,他们还会十分伤心,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死。」他顺手一指,原来武田真虽重伤倒地不起,但仍有些许气息。
    北条幸子心念一闪,忙问道:「我大哥呢?」
    段玉瑾洒然一笑道:「我只说将他们大卸八块,又没说是砍在什么地方。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在和你的师兄弟对打之中,将他们衣衫大卸八块,他们均活得好好,未死半个人。」
    北条幸子既惊又疑道:「此、此话当真?」
    段玉瑾微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语,你若不信可去一瞧。只是,你们擅自伏击我的朋友,就算我不过问,他也未必不追究。」
    北条幸子被他这样一提,忽地想起正事,她瞥向凌天霄,幽幽一叹道:「事到如今,若你恨我背叛你,我无话可说,但请放过我的师父和大哥,我任凭你处置。」
    凌天霄冷冷道:「你走吧,别再让我见到你。」他举剑指向武田真,对着北条幸子道:「你帮我转告他,我这次放过他,倘若他仍不死心,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北条幸子本该开心,但听闻凌天霄冷漠的语气,宛若一根冰刺插入她胸口,令她感到有些窒息难受。良久,北条幸子搀扶着武田真,姍姍离去,临走之前,她似有若无看向凌天霄,又重叹了一口气。
    待到他们远去,段玉瑾摇头苦笑道:「这姑娘看来对你有些意思。」
    凌天霄白了他一眼,冷然道:「当然有意思,她恨不得杀了我,你没瞧见方才景象吗?」他收起剑来,话锋一转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玉瑾悠悠道:「我奉方丈他老人家之命,前来调查那八僧的血案。因为你曾与方丈提过东瀛之人,所以我循线追来,想不到又遇到了你。」
    凌天霄不禁皱眉道:「那你这样放走他们,你要如何交代?」
    段玉瑾轻吁了口气,徐徐道:「他们所使招式以伏击为主,多用暗器辅助,这跟那八名僧人的伤口明显迥异,不太一致。不过,那些人虽非他们所杀,但也许他们是关键的线索,所以接下来我要继续追着他们,恐怕没办法与你喝酒了。」
    凌天霄耸肩道:「要喝酒往后还有时间,何必急于一时,你还是先办正事吧!」两人互视了一眼,彼此微微一笑,旋即段玉瑾不发一语,往后掠空数丈,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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