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客气的一把抓着那手腕,保持微笑,“小和尚你听着,我是不吃人肉的。”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小和尚不解。

    灼灼嘿嘿一笑:“看你小小年纪生的俊,长大之后定然是个俏和尚,准备在这等你长大然后取你阳气!”

    小和尚看着她,忽然打了个喷嚏。灼灼不跟他开玩笑了,拉起他那薄薄的被子,将手中抓着的那只细瘦手腕塞回被子里,“小孩子快快睡,不睡觉的话可是长不大的,你长不大我怎么办。”

    “啧,你这被子也太薄了,根本睡不暖吧。”灼灼道,忽然又把那被子一掀,自个钻进去,然后笑嘻嘻的把小和尚往胸前一抱,“这样睡就暖和了。”

    忽然被人挖出来抱着,小和尚整个人都愣了,脑袋往后一仰就准备后退。然而抱着他的那个奇怪的女妖怪好像根本没察觉到,轻轻的摸着他的后脑勺,还拍着他的背,又把他压了回去。

    小和尚清無想:这真是太糟糕了,女妖怪觉得他还太瘦准备养肥一点再吃。

    小和尚没被这样抱着睡过,虽然比刚才冷冰冰的被子暖和,但他觉得自己大概要睡不着了。可也许是女妖怪施了什么妖法,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还睡的很熟,做了个梦。

    梦里开了许多的桃花,桃花树下坐着个看不清面容的和尚,怀里抱了个在睡觉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把脸埋在那和尚的衣服里,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嘴里发出几声梦呓,一双脚还乱蹬。那和尚就一手抱着她,一手抓住了那孩子的脚,等她安静下来,改为轻轻拍着她的背。

    那一觉睡的漫长极了,桃花都谢光了,枝头长满了绿色的桃叶,小女孩才醒了过来。她醒来了揉揉眼睛,踩着那和尚的手就往他身上爬,一脑袋扎进和尚的脖子里,又不动了。和尚抱着她起身,走进了绿叶深处。几句对话模模糊糊像隔着什么,无论如何都听不清。

    小和尚清無醒来后还能闻到梦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桃香……睁开眼睛的小和尚见到面前一个放大的桃子,又看到了桃子后面那张笑容满面的脸。

    “小和尚,想不想吃桃子呀?”女妖怪挥了挥手中的桃子,“亲我一下就给你吃怎么样?我还有很多哦~可以都给你~”

    小和尚眨眨眼,饶过她爬下床,把揉成一团的薄被子抖抖好好的叠起来,然后端着盆出门去井边打水洗脸。

    清晨山间雾水重,湿冷的,小和尚蹲在井边打水,打出来的水却不是冷的,而是温温的,摸着还挺舒服。灼灼也跟在他身后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那个桃,她自己咬了一口,就在清無面前晃。

    “吃桃前要先洗一洗。”清無说。

    又咬了一口桃的灼灼:“……”这可是她用法术催生的仙桃!凡间的水还没这桃干净,洗什么洗!

    清無又递给她一块在木盆里打湿了的布巾。

    灼灼:“嗯?什么,要我帮你洗脸吗?这么大的孩子了要自己学会洗脸啊。”

    清無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指指她,“就算是妖怪,睡一觉起来也该洗脸,难道妖怪是从来不洗脸的吗。”

    灼灼:感觉自己的神生被质疑了。

    清無小和尚,和之前的清明又有些不同。他在这个几乎是隔绝世事的小庙里长大,十岁的时候将他捡到的老和尚寿终正寝,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似乎没有要下山去寻另一条出路的想法,在这山中过得清贫而安乐。

    他成熟稳重的不像个孩子,却又没有青灯那种身处世外的超脱感,但比起清明来更爱笑一些,偶尔还会一本正经的和灼灼开句玩笑,气息平和而没有清明的煞气。

    如此一晃就是好几年,小和尚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年轻和尚。

    每日早起早睡,除了参禅打坐和每日功课,他就扎着袖子和裤子,在寺庙后面那几片自己开垦出来的菜田里打理自己种的瓜果蔬菜。

    他戴着斗笠弯着腰在田里锄野草,灼灼坐在他做的豆角架子上,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去戳他因为低头露出的后颈。

    天气很热,天空碧蓝如洗,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把田里的菜都晒得恹恹的,只有林间树枝上的蝉还在聒噪。这么热的天,清無一边锄草,脸颊上的汗珠顺着他的下巴落下去,滴在田间地上。

    他背上也被汗湿了一块,察觉到脖子里痒痒的,便猜到又是灼灼无聊了,头也没回转了个方向去清理另一块田间的杂草。

    灼灼瞟见旁边叶子上趴着只绿色的蚱蜢,眯着眼睛就轻轻捏着那蚱蜢往清無开着的领口里一抛,正好扔进去。可怜的蚱蜢被这么一下扔进去,猛地一跳却跳不出那衣服口子。清無伸手往身后一捏,将那倒霉催的蚱蜢拿出来放到一边。

    他终于看了灼灼一眼,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灼灼晃着脚,拿脚尖去踢他的胳膊,“这么大太阳,你就不能休息一会儿吗?你看你都晒黑了。”

    清無就真的到一边的树荫下去休息了,树下有凉风拂过,还挺凉爽的。等到太阳稍稍没那么烈了,清無继续去锄草,一直到日落西山,倦鸟归巢,天边开始出现橘色的火烧云。清無收拾东西去旁边山间一处清潭里冲凉。

    他在底下冲凉,灼灼就坐在树上朝他扔叶子,头顶一棵树那片枝桠上的叶子都快被她次次这么败坏光了。清無洗完一个澡,满潭里都是灼灼扔的树叶,连清無身上都带上了那草叶的清香。

    对于洗澡会被人看这件事,清無和尚一开始是拒绝的,可是灼灼女妖怪是个不知道何为拒绝的女妖怪。清無说不想被人偷看洗澡,她就点点头表示明白,第二天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那看。

    这就和清無和尚拒绝和女妖怪睡一个床,女妖怪表示知道,然后他们只能打地铺,再也睡不了床……是一个套路。

    这回连妖都不会抓的清無和尚,更加的打不赢灼灼了,只能被欺负,真是好可怜。

    清無偶尔会下山去一趟镇里买些米面。灼灼在他身边,但别人看不见,灼灼就一直凑在清無身边逗他,自得其乐。

    镇里卖豆腐的那家女儿长得清秀可人,每次看见山上的俏和尚下山来就凑上去问两句,少女怀春的心思一览无遗。

    那姑娘拦在清無身前问自己前两日做了个噩梦,要不要上山去拜拜佛。灼灼一手揽着清無的脖子,酸唧唧的在他耳边道:“你这小和尚不守清规戒律,就知道下山祸害良家少女。”

    清無对面前那姑娘面无表情的回答:“不需要。”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灼灼哼了一声,默默的拉扯他的耳朵,清無侧侧头想避开,但是怎么都避不开,就有点无奈的笑了一下,低声道:“别拉了。”

    灼灼放开手,“你以为你这么简简单单认个错就没事了!”

    这事还没完,镇子东头开酒楼的那家死了丈夫没多久的守寡老板娘就出来了,见到清無眼睛一亮,扶了扶鬓边的珠花,丰腴的身子走的袅袅娜娜,“哎哟~清無小师傅~我最近总觉得胸闷,我家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坏东西缠着我呀~小师傅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家帮忙看看~”

    灼灼又伸手捏清無的耳朵,清無刚才那点笑意又消失的毫无踪迹,用一张一板一眼的脸回答那老板娘,“缠着老板娘的是个厉鬼,被人杀死怨气极重,我只是个念经的和尚,不会捉鬼,保不住老板娘,若是还想太平,尽快去找个修为高的修士吧,那样还可能救你一命。”

    他说的正经又严肃,说完就走了,留下表情姹紫嫣红的老板娘愣在原地。

    灼灼转头一看,见那老板娘忽然一脸心虚害怕,仔细瞧了瞧忽然道:“呀,原来之前那客栈老板是老板娘和奸夫杀的,难怪她听你这么一说忽然害怕呢,哈哈,不过她身上可没有什么厉鬼缠着的感觉,你胡诌吓她呢!”

    “坏心眼的和尚!”

    “不要捏了。”清無又叹气。

    “嘻嘻~”灼灼倚在他肩上就是不松手。

    小庙里年久失修,里面供奉的佛祖身上漆脱的厉害,一只手还在一个雨夜里掉了。清無早上起来看到,挽起袖子决定自己做木工,将小庙修缮一下。

    灼灼在他身边,一般只是看着,很少会做什么,至少比上一次在清明身边的时候要收敛多了。清無自学木雕,准备修补小庙里的菩萨雕刻什么的,灼灼就在一旁看着,他自己琢磨着学,倒是有模有样。

    用了三年,清無竟然还真的靠一人之力,将小庙捯饬的焕然一新。

    灼灼在清無放东西的柜子里看到个木雕,雕的是她。她握紧了那个木雕,露出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来。

    “清無,我一直很好奇,你眼里的尘世是什么样的?”

    清無闻言,指指远处的山:“那是山。”又指指一边的潭水,“这是水。”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那,我呢?”灼灼问。

    清無这回顿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是花。”声音里还隐隐带着一股笑意。

    花?如果山水就是山水本身,那么她是桃树,说是花也没错。但清無又不知道她的原型,为什么会这么说?灼灼不是很明白。

    清無这一世死的很早,是病死的。突发的疫病,死了很多人,清無的寺中救了不少人,但他自己也感染了。

    他死前躺在那看着沉默的灼灼,笑道:“让你等了这么多年,结果白费功夫了……下次,别做这么吃亏的事了。”

    灼灼没用神力救他,也不能救他。

    这回回到司命神君那里的时候,灼灼毫不意外的看见,青灯又是没有渡过情劫。

    “你可已经确定了是何原因了?”司命神君问她。

    灼灼却没有回答,只问他:“司命神君,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花’是什么?”

    “花?”司命神君想了想才道:“大概是,美丽的,令人向往,想要保护的事物。”

    灼灼倏然愣住,然后笑开了。“嗯,我知道了。”

    她去了司缘神君那里,“司缘神君,我知道你从前给我的红线肯定不是普通的红线,青灯原本并不用渡情劫,他原本也不会爱什么人,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想让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想让青灯……不爱我,我该怎么做呢?”

    ……

    离开司缘神君那儿的时候,灼灼对他说:“多谢,我已经决定要那么做了。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做一件事。”

    她想要青灯的一世。这一世她愿爱他,愿与他白首,做一世普通的夫妻。

    ——

    “柳家的小少爷柳清欢,听说是活不过这个月了?”

    “是啊,柳家老夫人请了那么多大夫,没一个能治的,我看这柳家啊,过不了多久之后就要办白事咯!”

    “唉唉,我听说啊,柳家老夫人昨日去护国寺求了嵩原大师,想请嵩原大师收柳家小少爷做个弟子,护国寺龙脉所在,说不定能护住柳家少爷一条命呢。”

    “嘿,这进了护国寺当了和尚,日子还有什么过头,不如现在就去了。”

    “这就不对了,嵩原大师可是国师,要做他的弟子,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柳家又不是我们这些小民,人家那家世,哪里还需要去攀护国寺……”

    街头槐树下坐了街坊邻居十几个小媳妇,一边做着绣活一边聊天,谈的无非就是这些日子闹得风风雨雨的柳家。

    被街头巷尾议论的柳家此时却来了个自称神医的白衣女子,这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身上自有一股出尘气势,见过柳家老夫人后,她立在堂中一笑,道:“我能救柳家少爷,不过,若要我救他,我有一个要求。”

    “我治好了柳清欢,他便要娶我做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柳清欢:我总觉得我应该是要做和尚的。

    灼灼:呸,做什么和尚,过来和我睡觉!

    第162章 一世清欢

    “柳家的柳清欢少爷才十三岁,就要娶妻啦?”

    “可不是,据说是治好他的那位女神医要求的,那女神医也不知道什么来历,竟然真的就把那一只脚踩进棺材的柳少爷给治好了。”

    “难不成,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柳少爷,就真要娶这么个来历不明还比他大的姑娘?他家那柳老夫人能答应?”

    “那女神医听说也就比柳少爷大三岁,俗话说呀,女大三抱金砖,我家隔壁村的婶子讨得媳妇就比她儿子大三岁,家中事事都办的妥妥帖帖的,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那柳老夫人一开始就是答应的,话都放出去了现在能后悔?嘿,我说,她要是后悔了,说不定人家那女神医就能再把那柳少爷给治坏咯,柳老夫人还得求着她呢。”

    “那看来这事是板上钉钉咯~”

    “我就关心什么时候开喜宴,想当初柳家大少爷娶妻,全城摆了七日流水宴,那菜味道可真是不错,如今柳小少爷结亲,也得开流水席吧?到时候可得去吃。”

    ……

    柳家是通州大族,祖上出了好几个宰相,到柳老爷这一代,也是先皇心腹,官拜一品,可惜柳老爷去世的早,夫人也伤心过度追随而去,只留下三个嫡亲少爷。柳家老夫人带着三个孙儿从京都回到通州老家,抚养他们长大。

    柳家大少身为长子,父母去世之时已然长大,同祖母一起支撑起了柳家。从前乃是太子侍读,后来太子当了皇帝,欲召他入朝为官,柳大少不放心家中祖母幼弟,便婉拒了,留在家中支撑门楣,几年前娶了通州刺史嫡女,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只是至今未有子嗣。

    柳家二少自小聪慧可人能言善辩,三年前科举连中三元,入朝为官,皇帝钦点入尚书台,乃是天子近臣,人人都说日后也是个要做宰相的。

    至于柳家三少柳清欢,则是个从小到大的药罐子,从小病到大,年年都有大夫说他撑不过去,却每次都奇迹般的继续病怏怏的活着。因着年龄最小身体又不好,家中祖母和两位哥哥都对他十分疼爱。只是这柳三少性子寡淡,不仅不擅言谈不爱理会人,还小小年纪就喜静爱独处,从幼时柳老夫人带他去过一次寺里,回来后他就开始对佛经感兴趣。

    如此一个年级轻轻的少爷,看那架势竟然日后是个要去当和尚的,这一事在通州百姓之中也是个广为流传的谈资。

    可如今好了,想去当和尚的柳家小少爷如今要娶妻,可是当不成和尚了。

    柳清欢从漫长的昏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死,不仅没死,还多了个妻子。嗯,应该说即将娶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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