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所不欲,必施于人,秃头没一个好东西。
    令梨要贿赂讨好猫猫,肯定不能故意谋杀,她走进一家店面整洁干净的熟食铺子,唤店小二称了两斤香喷喷的小肉干和小鱼干。
    “前辈,我家都是下酒的好菜。”店小二热情推荐道,“自家酿的烧刀子,您来一壶吗?”
    烧刀子,又辣又烈的酒,凉茶爱好者令梨不喜欢。
    “不用……算了,给我打半壶。”她改口道,“再切些卤牛肉和牛肚。”
    伽野是喜欢酒的。
    兽性未褪的异族少年喜欢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围着燃烧的篝火欢畅笑谈,碗中荡起的烈酒泼湿他的胸膛,他满不在乎地仰头一干而净,蜜色的眼眸闪耀鎏金般的色泽。
    黑猫跟在令梨身边没碰过酒,伽野口渴的时候就着令梨的茶杯喝茶。
    滚烫的茶水烫得猫舌一卷一收,她只好捏住猫猫的腮帮,用了点力气逼他吐出舌尖,看看有没有烫出水泡。
    “都说是贿赂了,买点酒是应该的。”令梨接过半满的酒壶,拎了满手的风腌肉干、盐渍鱼干和热的卤牛肉卤牛肚。
    她拎着大包小包回到缥缈楼,在一楼遇见留守的赵昌和赖兰黛。
    “真人前辈。”赵昌立刻拱手问好,赖兰黛慢他一步,问好的声音有几分奇怪。
    “不必多礼。”令梨疏离克制地说,很怕一个不注意喊出师兄师姐。
    “前辈若是需要吃食,吩咐缥缈楼准备就好。”赵昌委婉道,“不必您亲自采买。”
    令梨:不了不了,用不了内部打折的情况下谁买谁冤种,缥缈楼是一款我消费不起的销金窟。
    黑袍剑修不答话,赵昌一个激灵,心道自己恐怕是冒犯了,冷汗一下打湿后背。
    旁边的赖兰黛心里哼了一声,她还不知道令梨?肯定是嫌弃缥缈楼宰客,又不愿让他人承担自己的开销。
    到现在还装着不认识他们呢,伪音学得真是好,一看就知道完全忘记了当初站在赖兰黛背后威胁她那件事,她心心念念记了那样久的一幕,对另一位当事人只是过眼云烟。
    赖兰黛心中气闷,没发现赵昌欲言又止,赶在令梨上楼前支支吾吾问道:
    “师兄差我送去的点心,前辈觉得如何?”
    桂花糕?令梨不自觉地舔了下唇,回味道:“甜且回甘,极好。”
    “前辈喜欢就好。”赵昌连连答道,“师兄若是知道,想必很是高兴。”
    任务没砸在他手里实在是太好了,赵昌松了口气。
    他还记得被宿师兄找上的时候,青年连血衣都没来得及换,简短吩咐他:“她怕是饿了,你替我送一盒点心过去,选份甜些的。”
    赵昌头还没点完,宿回云又改了主意,点名要了一份桂花糕,只道东西送过去就行,不必提他姓名。
    赵昌不敢阳奉阴违,敲门后含糊说是师兄所赠,至于是哪个师兄,只盼收下点心的人心中有数。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赵昌送完点心后心思活络不已,很想找个人大说特说,无奈逮不到一个嘴紧胆大的同门。
    “要是令师妹在这儿就好了,她肯定不忌讳和我谈论宿师兄的八卦。”赵昌遗憾道。
    金丹配金丹,剑修配剑修,这位剑术超绝的黑袍剑修和他们冷若冰霜的宿师兄绝配,连衣服配色都如此凑巧!
    “那可是宿师兄啊!连对师弟师妹都冷淡无比不愿理会的宿师兄,竟然亲自吩咐人送点心给前辈。他们认识才多久,宿师兄连前辈的口味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赵昌好奇地抓心挠肺,他一会儿摸出手机想和令师妹大聊特聊,一会儿又念叨说“令师妹也颇得宿师兄青眼,若她知道又有人被宿师兄另眼相待,会不会痛喝一壶酸醋?”
    赵师兄的内心戏太过丰富,令梨手里没有酸醋,只有半壶烈酒和一桌下酒菜。
    她回到房间时,伽野正趴在剑阵里无聊地甩尾巴。
    囚.禁这一套本来是符修的专属,可剑修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剑气说破阵就破阵,破阵还不够,举一反三习得了剑阵,被困住的符修气得想转职。
    伽野不是符修,但他莫名懂得了符修面对剑修的心情:这帮人,真的很不讲理。
    “我回来了。”说剑修,剑修到。
    令梨满手都是东西的走过来,尾指在空中松松一勾,困住伽野的剑阵应声而碎,波纹如落入地面的月光,了无踪迹。
    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轻柔地哄一哄猫猫:“久等了,饿不饿?”
    饿不饿那盘桂花糕也别想他吃一口,黑猫扫扫尾巴,蹭到令梨手边。
    空腹喝酒不好,令梨怕伽野贪嘴,没有拧开酒壶的盖子,先拿了肉干和小鱼干喂他。
    风干的肉条质地硬,有嚼劲,撕成条咀嚼时带有烟熏独特的香味,回味咸香。小鱼干脆脆的,炸得枯黄,咬在牙齿里嘎嘣作响,海盐粗糙,盐粒混在鱼肉里滋味十足。
    卤牛肉和卤牛肚事先热过,吃在嘴里温热妥帖,伽野喜欢肉食,埋头吃得很欢。
    要是再来点酒就更好了,他遗憾地小声地咪咪叫。
    真可爱,令梨轻轻拨了拨黑猫竖起来的耳朵,她和黑猫相处久了,偶尔会忘记伽野少年时的模样。
    猫猫只是一只柔弱的小猫咪而已,离元婴老祖有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
    虽然如果伽野能恢复原本的实力,拟凤道君的追捕也将不成问题,不必令梨费心应对。
    但比起人肯定是猫猫更好,猫猫多可爱,吃到喜欢的肉干便会欢快地甩一甩尾巴,腮帮肉嘟嘟的,偶尔用鼻子发出小声的、嫩生生的“嗯嗯”,听得人心都化了。
    咨询法律问题也不用人形,令梨喂伽野吃了个七分饱,期待地搓一搓手:“少主,以你苦学多年熟背诸多法条的文化水平,我有一些疑难望你解惑。”
    伽野叼着小鱼干,犬牙一点点啃,边吃边听令梨说:“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师兄缺少一些与非礼、登徒子有关的法律知识……”
    我的朋友等于我自己,伽野懂的。
    虽说不懂阿梨出门一趟宿回云怎么就被非礼了,但被非礼的、失去清白之身的宿回云,伽野喜闻乐见。
    猫猫很好说话地给令梨讲了许多法考知识点,令梨边听边打字。
    她准备写一份《论男孩子出门在外用法律捍卫自身清白的十个秘诀》,回头整理好文档发给师兄,请他务必拜读并写至少八百字读后感给令梨。
    “也就说,即便真的看到男人的身子,也不是非要负责不可?”
    令梨抵住嘴唇思索道:“原来如此,法律管不到不负责的渣女,全靠人的良知约束。”
    兄长大人嘴上说自己无法无天,实际道德修养竟然很高,并且用高道德修养的要求教养了令梨。
    “总体看来,我方才的应对没有错。”令梨安心了,不必接受良心的拷问了,“待决赛台上,我揭开马甲与师兄坦诚相见之时,再为今日的唐突之举致歉罢。”
    伽野咬住小鱼干的动作一顿,迅速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令梨透露的信息。
    猫猫小小的脑瓜有大大的智慧,他瞬间想明白了令梨出门替他觅食的短短一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嘴里的小鱼干一下就不香了。
    唐突之举?阿梨这么乖巧不生事的女孩子能做出什么唐突之举?定是宿回云故意引火!
    “当然不用负责。”伽野加重语气,“只是看到身子罢了,又不是像我一样全身上下都被阿梨轻薄了许多遍,有什么好负责的?”
    “就算阿梨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也一定是有人蓄意勾引。”伽野重重道,“只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往后也不必再提,阿梨珍贵的记忆不该浪费在这上面,忘掉就好。”
    令梨:好像也没有这么严重?
    她已经完美地糊弄过去了,哪怕决赛台上师兄旧事重提,令梨也定能风度翩翩地掏出她亲手撰写的《论男孩子出门在外用法律捍卫自身清白的十个秘诀》,诚恳请师兄拜读。
    “少主说的也有道理。”令梨摩挲下颌,“心有杂念于修行不利。今日仅是一场意外,师兄想必早已忘却,我却念念不忘,恐生心魔。”
    修士生心魔的理由有很多,大到身负血海深仇不得摆脱,小到某天的外卖被人偷了没吃到嘴心有不甘。
    魔鬼在细节,不到心魔缠身的那一天,谁也不知道心中明镜台何时染上了尘埃。
    宿回云的性格实在很适合修仙,一心向剑,能入眼的人和事少之又少,不对不值得在意的事物付出半点儿心力,冷淡寡情,不因他人喜悲。
    令梨相信宿回云早把方才的意外忘得一干二净,只有她左想右想,被此事困住。
    这样不行,若是被人知道令梨因为看见师兄换衣服而生心魔,她会成为全修真界的笑柄!
    令梨还年轻,她还不想登上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年度笑话锦集。
    “你说得对,我该将此事忘掉。”令梨拿出给伽野买的半壶酒,庄重地放在桌上。
    “好烈的酒气。”黑猫被呛得打了个喷嚏,伽野兴致勃勃地凑上来,“阿梨还买了酒,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本来都是给你的。”令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点点的手势,“分我一点点,好不好?”
    她要借酒消愁——不,是借酒洗脑,忘却烦恼。
    伽野好些天没喝过酒,很馋这一口,自己喝多没意思,他巴不得阿梨陪着喝。
    令梨翻出两只白瓷酒杯,清澈的酒液顺着壶嘴落入杯中,浓烈的酒香肆意扑鼻。
    “看着和清水没什么区别,怎么如此呛人?”令梨小声嘀咕,只给自己倒了半杯。
    凉茶和小甜水爱好者不太能理解品酒的滋味,令梨端起酒杯,没敢直接倒入口中,悄悄看了伽野一眼。
    黑猫早早探出舌头,舌尖卷着酒水沾湿下颌,美滋滋地抿了一口。
    呛鼻到令梨只是嗅一嗅便眉头紧锁的烈酒在伽野眼里真像水一样,他喝得毫无异常,明亮的金眸清醒透彻。
    “阿梨,我还要。”伽野很快喝完一杯,催促似地拱了拱令梨的手。
    半壶酒倒了两杯后连水位线都没降下多少,令梨倒酒时以为喝不完,现在看来怕是不够伽野一个人的份。
    她给伽野满上,终于鼓起勇气,一口闷了杯中烈酒。
    “凡间酿的烧刀子,缺了几分烈性。”伽野爱酒,更爱烈酒,烈到胃部火烧火燎浑身燥热的酒最喜欢。
    没有什么比大醉三天三夜更快活,天为被地为席,舒展身体痛痛快快睡一觉,山野的风吹散热气,鼻尖满是小麦与青草的芳香。
    阿梨随意买来的酒差了些,但对幼年期的狻猊刚刚好。伽野喝完杯中一盏,清冽的酒液又一次从壶嘴落下,替他斟满酒杯。
    握着酒壶的素手白皙干净,盈盈斟酒的姿态漂亮雅致。
    那是平日握剑杀人的手,亦是轻抚黑猫后颈温和安慰的手。
    伽野作为妖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主长大,身边服侍的仆从众多,他并不耽于享乐,比起前呼后拥,伽野更喜欢自饮自乐,悠哉悠哉地支着脑袋看宴席里歌舞升平。
    伽野好奇过,与他同席喝酒的人为什么非要旁人为其斟酒,花一样娇嫩的歌姬倚靠在他们身边,拂面而来的香风让伽野恨不得失去嗅觉。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享乐之人的心情,但喝酒这样畅快的事情,酒壶却被另一个人掌握,不是很碍事吗?
    伽野今天突然觉得,是他草率了。
    旁人能懂的乐趣,他果然也是能懂的。
    酒液一次次从酒壶中倾倒而下,水面恰恰好与杯沿齐平,剑修的手极稳,控制力堪称一绝。
    前几杯伽野喝得很欢,越喝越欢,普通的烧刀子灌几壶都灌不醉他,解馋的开胃菜罢了。
    但到后面,他有些饱了,想歇一歇,倒酒的手却固执地给伽野满上,依然是满满一杯,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别光顾着给我倒酒。”伽野抬起头,“阿梨也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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