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来处理一下这家伙。”令梨瞥了眼失血过多的薄十六,“放他回去肯定不行,也要防止寨主手里握着他的命牌,不宜灭口打草惊蛇。”
    五花大绑塞进床板底下藏着好了,令梨蹲了半天脚有些麻,抓着薄七的手一同站起身。
    “屋子里有没有绳子——你的手,还不拿下来?”
    令梨低头,敲了敲少年好似黏在她小腹上的左手。
    薄七反应慢了一拍,他镇定自若地将手背到身后:“我没见过金丹,想多看一会儿。”
    认真的吗?令梨腹诽,薄念慈指不定挖过多少人的金丹呢,碎丹结婴对他都是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了。
    令梨很喜欢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能嘲笑薄念慈的机会不多,且用且珍惜。
    薄七利落地捆住薄十六,正准备把他塞进床板底下的时候令梨改了主意,把人抬到了床板上。
    “他和你身形差不多。”令梨解释说,“我们没必要让其他人过早知道你的‘死讯’。让薄十六脸朝墙躺着,给门留一条缝,外面的人看见了以为你还在家。”
    “理由好找,比如你病了、不想干活只想摸鱼、为小兔子伤心难过一蹶不振……随便他们怎么想,不关我们的事。”
    薄七喜欢令梨一口一个“我们”,他们成了共犯,还有比这更牢靠的关系吗?
    收拾好家里,薄七环视一周他可能再不会回来的屋子,少年以为自己会有些留念。
    没有,完全没有,薄七看向站在门口等他的令梨,她的右手微微扬起,是很方便牵着的弧度。
    薄七愉快地笑起来,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一场谎言与伪善交织的宴会。
    他迫不及待和他的共犯一起,掀翻鬼影重重的牌桌。
    作者有话说:
    小梨:我和我热爱搞事的队友
    小梨:山寨有难了(笑出声)
    第106章 修仙第一百零六天
    ◎心地善良薄念慈◎
    山寨西, 第二处泉眼边缝隙,向前十里,逆走九步。
    杂草丛生, 嫩青色的草丛中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薄二十六揪起一朵塞入口中咀嚼, 又酸又涩还苦。
    “呸!还不如野菜!难吃。”她抹抹嘴, 难以遏制地回忆起薄十五给她的肉干, 舌尖分泌唾液。
    “薄七的兔子肉可真好吃啊。”薄二十六咽口水, “他怎么不多养几只, 雌雄配种生上一窝,天天都有兔子肉吃。”
    薄二十六可抓不到兔子,她盘算家中的余粮:今早出门前吃了半碗野菜, 怀里存了半碗,床板底下藏着她偷偷腌制的萝卜干。
    薄二十六很有吃独食的本事,她只偷偷把萝卜干的事情告诉了薄十五。
    “不知道寨主找我有什么事情。”薄二十六捏着密信扇风, “要是结束得早, 叫上薄十五到我家吃萝卜干去——谁!”
    少女的肩膀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拍, 吓得她大叫。
    “我、我!”薄十五举手投降,眼睛瞟向薄二十六手里的密信, 少年压低声音, “寨主也找了你?”
    “什么叫也?”薄二十六盯着他,“你也收到信了?一早上起来, 突然出现在床头的信?”
    提起“突然出现”四个字, 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薄二十六早上吓了一大跳, 急急忙忙掏出床板底下的萝卜干数了又数, 生怕被谁偷了去。
    “你知道的, ”薄十五说,“我每天睡前都锁门,锁三道。今早去看的时候,锁芯完好无损,一点儿没有开锁的痕迹。”
    “要不是看到寨主的印迹,我还以为闹鬼呢。”薄十五拿出他的信,血红的“薄”字龙飞凤舞。
    薄二十六皱眉:“你是筑基中期,我是筑基后期,寨子里能不惊动我们在床头留下信的人,我可从未见过。”
    “你见过的人都在下层区。”薄十五朝太阳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和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还有上头的大人们。”
    薄二十六眼中流露出羡慕和向往的神色,她和薄十五一前一后踩过杂草,边走边猜测:收到信的有几个人?是谁送了信来?从未见过的寨主找他们是为了什么?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顺着阳光照耀的方向看去,屹立于山寨至高点的府邸沐浴在光明中。
    薄辛双手背在身后,太阳自他身后的山峰下升起,照亮他威严慈爱的面容。
    寨子里的人早早起床,袅袅炊烟丝丝缕缕地自茅草屋边升起,黑点似的小人忙忙碌碌,仿佛蚁穴中永不休息的工蚁。
    薄辛看着他们,用人类注视蚂蚁群的眼神。
    “勤劳,刻苦,盲目。”薄辛赞许道,“多好的一群孩子们。”
    几粒黑点脱离了蚁穴的重复轨迹,移向偏僻无人的山寨西边。
    薄辛耐心地注视着他们,天光乍破时他站在山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最先动身的是孤身一人的红衣少年,薄辛对他尤为关注:薄七,山寨成立以来踏足筑基后期最快的人,修炼宛如吃饭喝水般简单,当之无愧的天才。
    不止在这座封闭的山寨里是天才,薄辛清楚地知道,即使放眼广阔的修真界,即使拿正道第一宗凌云剑宗的内门弟子与之比较,薄七亦更胜一筹。
    这让薄辛又高兴又嫉妒。
    “天才,但出生在我的寨子里。”薄辛翘起嘴唇,得意渐渐漫过嫉妒,他欣赏地望着红衣少年消失在泉眼缝隙中。
    天才总是独来独往,薄辛不意外薄七孤身上路的决定。他第一次与薄七打个照面,心里嘀咕这孩子竟然喜欢小花。
    小朵的白花,红眸少年摘了一大把,他仔细理顺每片花瓣,又折了一根长长的草叶,手指灵巧地系出一捧花束。
    不像自己欣赏用的花,倒像送给什么人的,他握着花束的手垂落在身边,一晃一晃。
    薄辛仔细看了看,没在他身边见到别的人。
    “兴许单纯是喜欢花。”薄辛想,“薄七之前不是还养了只兔子么,这孩子心肠很软啊。”
    下层区的少年少女们一直以为他们是被大人们遗忘蔑视的存在,实则不然,薄辛观察他们犹如最耐心的饲养员,年龄、修为、性格、人际关系……他了如指掌。
    薄七更是薄辛的重点观察对象,他每每因其天赋升起嫉妒之心,又因其品性摇头叹息。
    心肠太软了这孩子,不擅长人际交往也不爱和人争吵抢夺,每天除了修炼,只喜欢赏枫。
    薄辛暗中命人在林子里放生了一只兔子,果不其然被薄七捡到,薄辛大失所望地看着他精心饲养兔子,没有半点儿把它当成食物吃掉的想法。
    “这样下去不行,他的慈悲心肠会浪费他的修为。”薄辛推波助澜,故意放出风声,教唆寨子里其他人偷走薄七的兔子,扒皮吃肉。
    然而,即使兔子被人吃掉了,薄七依然是一副不见动怒的模样,完全没有报复杀兔凶手的意思。
    “太软了,这孩子心肠太软了!”薄辛失望至极,看来要他亲手重新栽培,才能把薄七养成一个心狠手辣的合格品。
    薄辛目送薄七的身影离开视野,他不急,他要等名单上的孩子全部到位才动身。
    “薄十六怎么还没回来复命?”薄辛皱眉,命牌无虞,他是在哪里绊住了吗?
    虽是旁门左道凝结的金丹,好歹也是金丹真人,下层区有谁能绊住薄十六的脚步?
    顺着实力推理,薄辛第一个想到薄七,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连杀兔凶手都不敢报复的人,空有一身修为,怎么可能和薄十六对上?”薄辛不屑道。
    他头一个排除了真凶,皱眉深思自己注定没有结果的推理。
    一山不容二虎,一山寨不如二侦探,有侦探小梨在的地方,哪容薄辛放肆?
    察觉到一路窥探的视线离开,令梨终于接过薄七递来的雪白花束。
    她低头闻了闻,没闻到香味。
    “这花不香。”红衣少年摇头,“没有香味,不宜食用,颜色寡淡,山寨周围只有这种花还能开。稍微有些用的,早被人摘了。”
    “你先拿着。”薄七笑了笑,“它现在不好看,等会儿我让变得它好看。”
    “淋了血就好看了。”他温柔地抚摸花瓣,“我保证可以染得很红。”
    令梨信他,信得不能再信。
    薄念慈是她见过最热爱血腥暴力的人,心肠硬得像石头一样,性情说变就变,要不是令梨拦着,下层区如今无人生还。
    “刚才窥视我们的人莫约是那位传说中的寨主,也是替薄七取名之人。”令梨思量道,“他究竟长了双多瞎的眼睛,才给他取了个慈悲为怀的名字?”
    那人难不成发自内心觉得薄七性格又软又好欺负,对他留下了“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的刻板印象?
    令梨晃了晃手中的小白花,雪白的花瓣映在少年暗红色的眼眸中,染上浓烈的红。
    真好看,不必淋血,他眼中的花束已经足够惊艳。
    第二处泉眼边缝隙,向前十里,逆走九步。
    一步、两步、三步……令梨和薄七一步步逆走,直到走完九步。
    令梨眼前杂草丛生的景象陡然一花,周围升起弥天大雾。
    一道恢宏的嗓音在她识海响起,那声音宛如万佛朝圣,至盛光明,权威、信赖、正义——一切令人信服的词汇都不足以描述声音的伟大,叫人一听便忍不住跟从。
    要不是令梨一身反骨,她差点就着了道。
    想想看,一位在封闭山寨长大的孩子,从小被教育要听寨主的话。某一天,他收到寨主新笔书写的密信,进入一处隐秘的阵法,听到一道威严庄重的嗓音。
    “汝乃被选中之人,经受历练,承担责任。我薄家山寨发展百年而兴旺,却终日不得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吾可想知道为何?”声音问。
    令梨:“不感兴趣。”
    关她什么事?
    “嗯,汝很有觉悟。”
    声音停顿了片刻又道,显然是刻意留下了让令梨回答的时间,企图让录音形成对话的效果。
    令梨很好奇,寨主录这段话的时候就没想过,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会让他的安排显得很好笑吗?
    “此乃机密,非吾继承人不得知晓。传承十年一开,汝的名字便在候选人的名单之上。”
    “待候选人仅汝一人,吾自当与汝相见。”
    声音缓缓散去,声音中存留的情绪却扎根令梨识海。
    她感到热血沸腾,家族荣誉感挟裹了她的身心:寨主留下密信予我,我的名字在继承人的名单之上,薄家山寨的秘密即将对我敞开,我与众不同,我是天选之子!
    继承人?继承人当然应该是她,也只能是她,谁都没有资格和她争抢——只要杀了其他人,杀了他们!
    白雾幻化成一把匕首出现在令梨手中,她挥了两下,如指臂使。
    激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令梨感觉不同,她的情绪宛如永动机,孜孜不倦地提供对抗和亢奋的情感。
    “厉害,是我小瞧他了。”令梨挽了个刀花,匕首飞舞在她指尖犹如翩迁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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