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捡起地上灰扑扑的书包,沿着滚出烟蒂的拐角一路追上去,只是这里的地形错综复杂,到了下一个岔路口,她根本拿不准人是往哪一条道走了。
    她有些沮丧地垂下眼帘,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终于将拿在手上的书包重新背回了肩上,天色不早了,她也该回家去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条小道突然有了动静,一颗石子砸在地面,弹起又落下,以此反复,高度渐减,最后撞在另一面的墙砖,停了下来。
    苏眠又一次追了过去,从这条有些泥泞的小道一直走,她来到了一片不大的院落,这里有一棵很大的菩提树,树下有一张方桌和几张石椅。
    石桌上刻有棋盘,桌下还靠着一个旧黄的卷烟筒,而现在象棋被收走,只有将军的位置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她走了过去,盯着塑料袋上面系的单结看了一会儿,伸手去解开,里面装着未拆封的酒精和药酒,和一包干净的棉签,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够提供身份的线索。
    今天的黄昏没有晚霞,只有成片的乌云笼罩世间,苏眠重新将塑料袋打结,抬手抹去不知为何留下的两行泪水,再绑一次头发,校服散开的纽扣也扣好,拿着塑料袋离开了院落。
    现在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没了人潮,苏眠一个人坐在公交站等车,尖利的小沙粒在膝盖上磨出了几道口子,鲜血流出,凝结在了皮肤表面,看起来有些狰狞。
    苏眠拿出塑料袋里的酒精,用棉签蘸了蘸,涂抹在伤口上。
    她清理得认真,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站台又多了一个高瘦的男人,他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穿的也很简单,她看不清他的样貌,也辨识不出他的身份。
    天空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苏眠有些在意地偷瞥了他一眼,第二眼,第三眼……她故作不经意地经过他,去扔用过的棉签。
    空中弥漫着一股闷浓的气味,苏眠神色淡定地在他身后停下,打开脏兮兮的书包,在拿伞的同时鼻子也凑近他,闻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有点像木头,从中还卷携着一丝极淡的烟味。
    不多时,一辆公交车进站,男人长腿一迈,直接跨了上去,他真的很高,能轻松握住车厢杆上的扶手,苏眠的视线追随着他,他好像也看了一眼车窗外,很短的一瞬。
    再后来,公交车关上门即将离站,那双好看的眼睛又掩藏在了黑色的帽檐底下,再也看不见了。
    庄商在外地上学,庄鸣在医院照顾因阑尾炎而住院的母亲,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家里空荡荡的,只有苏眠一个人。
    苏眠拿出冰箱里的剩菜剩饭混在一起,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坐在餐桌,她神情呆滞地大口吃着拌有菜汁的米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身心疲惫不堪。
    囫囵吞枣地吃完晚饭,苏眠用留在家里的公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给班主任,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晚自习可能去不了了。
    因为她平时在学校表现很好,成绩也优异,所以班主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别勉强自己,好好休息。
    苏眠脱下脏掉的衣物,洗完澡,她把校服校裤放进盥洗台,洗衣液挤在掌心,动手搓着上面的污渍,手里头的动作越来越急促,思绪却愈发冷静了下来,脑海里描绘着一双眼睛的轮廓。
    是他,一定是他。
    那双和苏善有八分像的桃花眼逐渐成型清晰,他知道她的处境,所以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
    七点左右,庄鸣拿着空了的饭盒回来,看见苏眠在阳台晾衣服,问她怎么没有去学校,他这些天睡眠不足,脸上好像又多了几条皱纹。
    他们的时间一直在错开,苏眠也已经有段时间没在家里看到他了,简单解释了原因,她抚平着衣服上的褶皱,问他:“妈妈在医院怎么样了?”
    庄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大事,你好好上学,别担心这么多。”
    “好,”苏眠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伤,离开阳台后直接走向房间,“您也注意身体。”
    她知道,苏善得的并不是阑尾炎,她上回偷偷跟着庄鸣去过医院,他进的根本不是普通病房,而是精神科的病房。
    苏眠混了进去,靠着庄鸣知道了病房的位置,悄悄溜进隔壁病房,幸运的是那个家属大叔来得比他们早,消息灵通,心肠还软,被她的一片孝心感动,于是将他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她。
    苏善刚开始送来的时候是吞药自杀,后面抢救过来昏迷了好几天,可醒来没两天又趁着没人注意,在卫生间割了一次腕,目前情绪应该不太稳定,都被绑起来了。
    也难怪庄鸣要瞒着她。
    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苏眠叹了一口气,坐在床沿将黑色塑料袋里的三样东西都倒在床面,药酒还在盒子里,她拿起来正要打开,发现封口有被动过的痕迹。
    她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把盒子里面的药酒,连同说明书一起拿了出来,说明书留白多的一角被撕了下来,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四个字:
    好好活着。
    那字体隽逸有力,苏眠指尖抚摸过去,视野又开始变得模糊,他这么告诉她,是不是代表他不止知道她在学校被欺负孤立的事?
    那么他又能否感知到她此刻内心所说不出来的一切呢?
    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深陷迷局之中心慌失措呢?
    苏眠捂着脸小声啜泣,咸咸的泪蓄在掌心有些咸,泡得上面破了皮的划痕发了疯地疼,钻心剜骨。
    会不会对她干过的傻事感到失望?或是对她怒其不争呢?
    他明明……是想让她好好活下去的。
    可是,她又该怎么好好活下去呢?
    ——————
    看来还得写一章。
    数据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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