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诩伸手止住了靠过来的侍卫,慢慢走上前,与青年相对,亦是席地而坐。,仆役铺上毯子,莘奴挨着王诩坐了下来。

    莘奴可算是天香国色,以往的男子无比见看了为之晃神,可这青年却仿佛未看见莘奴一般,只是看着王诩,笑道:“鬼谷子以天地为盘,诸国为子,下了好大一盘棋。吾于棋亦有小得,鬼谷子可愿手谈一局?”

    莘奴虽不知此人是谁,但也知晓此人是为了王诩而来。只是心中猜测这人是谁。她这些年经历颇多,所见过的诸国俊彦实在是不少,但是容貌谈吐居然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的人物。

    王诩淡淡道:“善。”

    青年伸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好棋盘,又拔下枝上的树叶,笑道:“我们便以树叶为棋子,可好?”

    王诩未语,接过树叶,道:“棋盘棋子皆是你所备,这第一子便还是你来下好了。”棋中先手很是重要,通常都要猜子来定谁人下第一手。王诩让青年先下,却是有些小瞧的意思,若是高傲之人便不会接受了。

    青年倒是好脾气,笑了一笑,便放了一块树叶在天元,王诩随手在星位布下一子。两人初时落子甚快,但是下了十几子后思索时间便多了起来。

    莘奴棋力一般,尤其是棋盘上全是几乎一模一样树叶,开始时还记得哪个树叶是王诩还是青年所置,但是下子多了后莘奴便完全记不清哪些是王诩的哪些是青年的了。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棋盘上的大半树叶被吹了起来,莘奴心内啊了一声,心说这样岂不是无法下了,谁知两人头也未抬,依然轮流着落子,却是把已经下过的子都记在了心里。

    王诩的棋路是多线齐进,层层陷阱,而青年看起来是亦步亦趋,王诩下到哪,他便跟到哪,完全被王诩牵着鼻子走。

    可是棋过中盘,王诩开始收拢陷阱时,却发现青年虽然看起来处处被动,可是整个棋子却都是隐约牵连着的,说不上哪处布上一子,便将几处坏棋连在了一处,变成了一副好棋,反过来将他压制下来。

    于是,棋盘上陡然激烈起来,你劫杀我一处,我围你一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厮杀得难解难分。

    最后,自从学棋后,从未尝败绩的鬼谷子王诩,生平第一次被人迫得和局。

    第186章

    莘奴虽然看不出棋盘路数,但从王诩的脸色也知道他并不占上风。就在这时,下棋的二人谁也不说话。过了许久,那青年微微一笑,道:“鬼谷王诩果然不负盛名,筹谋算计皆是高人一等,我甘拜下风。”

    王诩淡淡开口道:“阁下过谦,你我棋力相当,谁胜谁负犹未可知。不过,此地荒郊僻野,人迹稀少,阁下身份尊贵,亲身到此难道不觉不妥吗?”

    那青年笑容不变,但目光却有些犀利起来,语气依旧和煦道:“阁下难道知我是何人?”

    王诩微垂眼眸,道:“阁下虽然重新打散了发髻,梳成了魏地男子常见的发髻,然而发髻由中偏向一侧难免会留下绑过的痕迹,由此可见,阁下是刚刚改了发式的。再观君一身粗麻衣服,似是出身清贫人家,可是双手却又白皙细腻,与之不符。

    王诩说到这,顿了顿道:“最重要的一点,阁下下棋思索时左手常去摸右手食指,是以我看到你食指上有戒指留下的轻微印痕。印痕上还能模糊看到一点似手似拳的印记,我恰巧知道这是周王子孙麒麟足印的痕迹。是以我便知道阁下乃是周天子的子孙。只是如今诸侯皆在各地称王,按理说周王的子孙当时不会如此闲情雅致的阻拦我,只为下一场无足轻重的棋局。唯有一人似乎醉心布局,蛰伏数年而有所图谋……所以,我便斗胆一猜,阁下是否是当今的天子呢?”

    莘奴听到这里,不由微微一惊,不由仔细打量那个温婉的青年。

    难道他便是当今的周天子姬扁?

    青年闻言,不由得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这一观不觉释然,微微一笑道:“素闻鬼谷子心思剔透,今日某亲自领教了,果然传言不虚。”

    王诩虽然一早便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却未想到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不由眼睛微微一眯。

    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一直隐藏在龙葵夫人背后的男子,无论举止还是谈吐俱是如此出众,这与那个百姓口口相传的昏庸之君真是有天壤之别。

    他在周王室中安插的弟子暗探虽然没有在其他诸侯国一边众多,却也是不少,还有两个已经成为周天子的近侍。可是这些人的回传,无不说明周天子是个昏庸好色懦弱之人。可是现在看来,他们皆是错了。

    思及到这时,王诩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直觉认定眼前这男子将给未来他的谋略带来无尽的变数。

    青年也觉察到了王诩的杀机,就在这时,他举手轻轻一拍,在山坡另一侧突然涌出来数十名劲装男子,而龙葵夫人赫然在列。

    王诩带来的侍卫在坡下察觉到不对,抽出兵器便向山丘冲来。刚跑出几步,突然听到一声呼哨,接着山坡上又涌出几十名劲衣男子,手持兵刃向他们逼近。

    龙葵夫人身后的劲装男子也抽出兵刃,护住那青年,并将王诩莘奴等人包围了起来。

    此番回归家乡,王诩虽然带着众多侍卫,却远远不及此地周王室秘密培养的死士数量。

    原本公子疾应该是会派兵卒护送王诩的,可是因为姬莹嫁人一时,他之前便劳损的身子一时顶不住,气极呕血,卧病在床,也来不及吩咐。

    而王诩想着此地离家乡不远,且路途坦顺,也是一时大意,压根没有料到此地会有伏兵,便赶路至此,一时落了下风。

    这便如同下棋,一着不慎,便会被高手窥得了时机,再难翻身。

    显然这位周天子是有备而来,微微笑道:“为了这一日相见,孤准备多时。子之雅才若能用在正途,当是周天下的福气,然而子似乎无意效力于王室,真是叫普天下的百姓寒心啊!愿今日与君一见,能改变君之心意。”

    龙葵夫人走到周天子身边,巧笑嫣然地看着莘奴和王诩,道:“我原以为再见当是遥遥无期。只是突然听闻师弟在秦国现身,师姐思弟心切,只好在中途相待了。此番你得天子垂爱,得以天子亲见,请随天子前往洛邑,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师弟海涵……”

    说着,她抓转身朝着姬扁优雅地施礼,跪伏在了他的脚边,恭敬地道:“此山周围皆是武艺高强的死士,一会天子邀请贵客,若是有不从者,恐怕刀剑无情,要伤及无辜,尤其是娇媚的丽姝,恐怕不细细看护,便要有折损。”

    莘奴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掌,她怎么能听不出龙葵话中的意思?龙葵是在拿她的安危要挟王诩就范!若是自己不在,依着王诩的性情,恐怕是不会乖顺地蛰伏在这位扮猪吃老虎的周天子手下,可是因为自己,王诩恐怕是要心存顾忌,不敢搏命了的,自己……到底是成为王诩的软肋!

    周天子显然很欣赏自己这位侧夫人的玲珑,宠爱地看着龙葵夫人,但笑不语。

    王诩也明白自己此时的处境,冷冷地看着周天子和龙葵,眯着眼睛,刚要开口,立在他身旁的莘奴,上前一步,向龙葵夫人施礼道:“莘奴见过夫人。”

    此次周天子和龙葵中途拦截王诩,虽然是一步险棋,却尽占了上风,是以态度也是从容大气,甚是爱怜地望着王诩的这一块小软肋。

    莘奴继续道:“夫人和天子这几日也是辛苦,从洛邑出发,走太原,经上古,过下蔡,十三日内便赶到此地,特意与我们夫妇想见,如此盛情,莘奴甚是感激,还请不必多礼,据此不远处,夫君已经备下的龙胆风肝,珍馐佳酿为天子洗尘,还请吃了酒席后,再商议出去也不迟。”

    听了莘奴的话,周天子和龙葵的脸色就是一变。莘奴所说正是他们的经行路线,

    他们也的确是十三日前从东周的都城洛邑秘密出发的。难道他们的形迹一早便落入王诩的眼中,那么今日截杀王诩是否也在王诩的算计之中?

    此时开口的是莘奴,这个几次三番在王诩身边肆意闯祸的女子,恐怕是王诩事前告知,她才知道内力的详情!

    周天子和龙葵俱是心思灵动之人,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意识到今日怕是他们反落入王诩的埋伏之中了。

    龙葵仔细看了一眼,王诩虽然被死士包围,可是一直双手背在身后,两眼沉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莘奴也是面色平静,纤细的腰身挺拔,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担心。龙葵心中不由更加猜疑,虽然想到莘奴王诩可能只是虚张声势,但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己却是不能拿天子的安危去赌。至于王诩的性命,以后还有机会取了便是,便是那个莘奴也是不能放过……

    想到这,龙葵脸上浮现笑意,道:“前些时日听闻师弟坠崖,师姐真是伤心欲死。后来又闻师弟在秦地现身,姐姐便忍不住过来相见。见到师弟果然安然无恙,师姐也便放心了。天子事忙,不可在此耽搁太久,以后还有我们相见的日子,师姐这便告辞了。”

    说着,挽着天子的手缓缓后退,而劲装男子们将二人紧紧围住,随着一同后退。待退开十余丈后,一转身便急急离开了。山坡下的另一伙劲衣汉子也随之离去。

    王诩揽住莘奴的腰,这时发现莘奴后背潮湿一片,却是出了一身冷汗,双手在衣袖里也是攥的发白。王诩扶着她缓缓向坡下走去,低头在她耳畔问道:“今日多亏了你,否则我们这对同命鸳鸯就要埋身与此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行了十三天,又是从哪条路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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