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一碗面见底,简昱舟按捺不住出声。
    声音平稳冷静,唠家常的寻常语气。
    林峤咽下嘴里的食物,闷声说:“我会感谢你。”依旧没有抬头。
    意思简昱舟听懂了,她又在求他。
    求他不要纠缠,诚如她所说,好聚好散。
    心脏像是被蜜蜂蜇了下,泛起隐痛,他是伫立顶峰的掌权人,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卑躬屈膝挽留,但到底不舍,“嫁过简氏掌权人,很难再嫁。”
    她笨得很,做事头脑一热瞻前不顾后,也许她还没搞明白离婚意味着什么,没有悟透其中的利害关系。
    “骗你骨折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他又说了句。第二次为同一件事道歉。
    比起在印象·汇公寓那次,拿出更多的郑重和诚意,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退让。
    简昱舟以为林峤是因为他骗她气不过,一时冲动下的决定,其实不然,他为之道歉的这件事,从来不是她在意的重点。
    藏在被子下的手攥紧,指甲陷进掌心的软肉,用手心的疼转移心里的疼,林峤努力维持着风度,保护自己最后的尊严,“那件事我已经不生气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后果我都知道的,能接受。”
    简昱舟并不认为她了解全部的后果。
    将面碗放在托盘,筷子一并搁进去,循循善诱说:“先是顾氏继承人的未婚妻,后嫁给简氏掌权人,不到半年又以离婚收场,没有哪家世家财阀敢娶这样的女人进门。”
    话,说的直白,怕说含蓄了她听不懂。
    顶级权贵看不上抑或不敢沾染简昱舟的前妻,差的……攀上山顶看过最好的风景,谁能甘愿站在山脚仰望,她应当也不愿。
    林峤认真听着,默了默。
    还是一样的态度,“我考虑清楚了,不后悔。”
    她只是不聪明,又不是傻,何况米果果和林蕴也替她剖析过离婚的利弊。
    “舅夺甥媳”的流言到现在都没有止息。
    外界怎么传她,她都知道。
    说她攀龙附凤,遇到更好的高枝头也不回抛弃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你阅历尚浅,不懂人心的诡谲复杂,谎言并不绝对是出于恶意。”简昱舟尽量心平气和劝说,“你骗我两次,我骗你一次,算起来似乎我更有理由生气。”
    “你也骗我两次。”林峤嘀咕,小声申辩:“说豪华套房,结果什么都没有。”
    骗她到鸟屎能砸死人的大丛林受苦。
    简昱舟拿出初次上谈判桌的耐心,“依你看,是你骗我的事严重,还是我骗你的事更不可原谅?”
    饶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男人这是在求和。
    意识到男人有可能反悔,林峤霎时紧张起来,不想再和他过多交流。
    他太精明了,她怕自己说不过。
    “你罚过我了,我也不生气了,骗不骗都不重要了。”
    说着,她抬起头,“看在我曾掏心掏肺逗你笑过,不要再说了,我很累,想休息。”
    目光是温和的,却坚定到叫人望而却步。
    软软糯糯,好似软面捏成没有脾气的小娇妻绝情起来,竟也是这般冷漠,软刀子丝毫不手软。
    迎上林峤坚决、坚定的凝望,深深的无力感将简昱舟吞没,剩下更多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取过米果果拿进屋的墨绿色睡裙。
    林峤急忙说:“我自己来。”
    递到手边的衣服,套上的力气还是有的,刚才让米果果帮忙主要是惰性使然,不愿意动弹。
    简昱舟不强求,把裙子放在床边,她伸手就能够到。
    “你转过身去。”
    简昱舟背过身,林峤快速拿起裙子草草套上,一咬牙,手掌撑在身体两侧,忍着剧烈的酸痛把自己摔回被窝躺下,直接摔出闷响。
    简昱舟闻声转回身,她正拉高被子到胸口,鼻子眉头因疼痛拧在一起。
    翻身太难受了,她将脸偏到一边。
    被子拉到鼻子下方盖住嘴,闭眼,“我要睡了。”
    简昱舟的心口说不出的憋闷。
    “再想去洗手间,叫我。”顿了顿,他又说,“渴了饿了,也叫我。”
    他越这么说,林峤越不安。
    在他转身之际,喊住他,“简叔叔。”
    这声“简叔叔”含着隐忍和克制,简昱舟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并不想听她接下来的话,然而双腿却像灌了铅,卡在原地挪不动。
    林峤没有睁眼,嘴巴也还藏在被子下,声音闷闷的,“简叔叔是高傲尊贵的家族掌权人,会信守承诺的,对吧?我信你。”
    态度明确到不能更明确。
    要离婚,不接受求和。
    简昱舟抬脚,继续往外走。
    第190章 关于太太的
    出门后,简昱舟拧紧门锁。
    米果果就站在两米开外,见他出来,往前挪了两步,一副整装待发往里冲的架势,瞧他似乎有话对她说,收住了焦急的脚步。
    “米小姐。”简昱舟一脸沉着,“朋友站在悬崖边,身为知心好友,合该拉一把,而非将对方往崖下推,米小姐以为呢?”
    他是啥意思?反悔了?不想离了?
    米果果心里犯嘀咕。
    男人有意无意外溢的气场威压让她有点喘不过气,她强装镇定,“我尊重她的选择。”
    作为好姐妹,她只知道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不移站在对方身后。
    何况他简昱舟算不上良配。
    简昱舟不置可否。
    和小娇妻之间的矛盾,他不希望外人参与。
    “一时意气做的决定必定不成熟,选择未必正确。”
    “米小姐一叶障目,到底是局外人,还是不要掺和别人的家事为好。”
    “听说米小姐的父亲正四处为米小姐物色目标,我猜米小姐不甘沦为米家男人手里的线牵木偶,否则也不会对朋友的公司如此上心,所以米小姐应该把精力放在自身处境,而非成天往徽山别墅跑。”
    一番敲打同时也是提点。
    “我——”
    米果果语塞。
    倘若二人离了婚,林峤还是大林林娱乐的老板,但她,只能乖乖回到米家那个肮脏的牢笼,接受既定的命运。
    她和林峤不同。
    林峤有林家和顾家做靠山,联姻是正儿八经的明媒正娶。
    而她,多半会和她那些被当做献媚礼物送出去的姐姐们一样,没有礼簿、没有婚纱、没有新郎,只有又老又丑的情夫,正如古代达官显贵豢养的外室,是最低贱的存在,守着一方见不得光的院子,过暗无天日的生活,没有盼头、没有未来,因为她同胞亲弟弟的命,捏在米家那群畜生手里。
    只要两人一天不离婚,就没人敢随意处置简氏掌权人太太最好的朋友。
    见敲打收到成效,简昱舟下逐客令,“她身体不适,需要静心修养,刚睡下,道别就不必了,米小姐请便。”
    米果果不太信,杵在原地。
    简昱舟按了下房门口的呼叫铃,不一会儿管家就领着两名佣人上来,将人“友好”地请出徽山别墅。
    车开出徽山别墅,停在入山口的弯道。
    米果果心乱如麻。
    几番心理斗争后,选择了友谊。
    除了弟弟,峤峤老婆是她最亲近的人,自己的幸福固然要紧,但峤峤老婆的幸福同样重要。
    [峤峤老婆,简昱舟好像想反悔,他可能不想离婚了,我被他赶出来了。]
    林峤把头蒙在被子里回复微信消息:[我感觉到了,这会儿人正坐在房间守着我,我不会向恶势力妥协的。]
    米果果:[要不要我告诉林伯父和简阿姨?]
    林峤:[暂时不用,我爸闹起来鸡犬不宁,简玉指不定会帮谁,他答应我会尽快拟定离婚协议,且看他拟不拟。]
    米果果一想也是。
    林伯父疼闺女,十有八九会向“负心汉”大打出手。
    至于简玉,一边是好闺蜜加救命恩人的女儿,一边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帮谁不帮谁,搁谁身上都为难。
    聊了几句,林峤把话题引到大林林上来。
    [没他出谋划策和把关,管理大林林是个问题,看见财务报表、企划书啥的我就头疼,想睡觉。]
    事到如今容不得她嘴硬,在经营公司方面,她缺少点天赋,也缺少点聪明才智。
    脑子转抛锚了都不够使。
    [我一定是鬼上头了才会喊出靠自己经营公司的蠢话。]
    管理大林林日常事务方面米果果倒不担心,[说真的,简昱舟算不上合格的老公,但作为企业管理者确实叫人肃然起敬,不得不佩服,这段时间受他指点,峤峤老婆,你要信任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林峤:[我信你。]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闲聊着。
    坐在靠窗单人沙发的简昱舟收到一条短信。
    [老板,我在徽山口逮住个人,关于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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