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瘤不是恶性肿瘤,但是生长在神经外膜和神经束之间,卡压着,会产生各种症状。
    缝合的线结越多,让神经束内的压力越高,越容易产生卡压!
    刺激之下,就会让神经瘤冒出来。
    一个问题,其实涉及到了很多方面的知识,这就是杨弋风的知识底蕴。
    周成的眉头轻轻一皱,倒不是说杨弋风的这个问题怎么难回答,而是,因为缝合神经外膜导致神经瘤的可能性并不太大,比起长期慢性刺激而言,几率小得多。
    所以,周成以前即便是在模拟副本里面,也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粘连的问题,他早就想过了:“神经束膜的坚定缝合,利于早期恢复,因为非同一个平面的缝合,因此粘连的机会并不大。”
    “最早甚至可以在五天之后,就开始微幅度的被动运动。”
    运动分主动和被动,主动是自己动,被动就是别人动。
    “至于神经瘤的问题,这个可以探讨一下。”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最多就是长了再切。”这个问题出了周成的知识盲区之外,这可能是神经缝合术,完美等级之上,重新定义完美的时候,该考虑的问题。
    在完美等级内,还无需如此。
    但周成这示弱的话,顿时让对门儿站着的陈庭业眉头狠狠一挑,皱了皱眉道:“术后五天就可以开始被动活动了吗?”
    “我们平时一般遇到了病人,胆子最大也会放在十天到十二天欸。”
    “曾主任,你们都是常规五天还是偶尔五天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庭业看向了曾异!
    那眼神好像在说,曾主任,你们这边的断肢再植术,原来胆子比我们都还大啊,五天就能活动了?
    曾异闻言,立刻翻了翻白眼,吓了一跳,赶忙赔笑说:“陈教授,小周这可能是说错了,我们这边常规是三到五周开始活动,保险一点的,术后一个月都有。”
    同时还看了周成一眼,都没敢瞪他,因为刚刚周成肉眼缝合神经外膜的操作,实在太骚了,所以他注意到了陈庭业都中断了手术,不停地朝着周成看。
    于是就让巡回护士把显微外科的眼镜先去递给周成用,他反正还在缝合肌肉,他暂时还没老眼昏花到这地步。
    杨弋风听到周成的话,本来是心里恍然大悟了的,然后又听到了曾异的话,便同时丢过去了曾异一个复杂的眼神——
    其实啊,曾主任,我们是知道你能说话的,不过你不懂的话,能不能不要说话?
    咱们是在认真讨论学术问题,不是和你在玩体制内的给情面、台阶等那一套……
    第一百五十七章 难以置信的骚!
    曾异的话把周成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便闭口不言了。
    能力能决定你做多少事情,但其实身份才是决定你做什么事的根本。
    自己来手术室,是受杨弋风的邀请,做血管切开取栓术,也就是保肢。本该在这事完成后就要离开的,这是本分,也是请求帮忙的业务范围。
    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多留了一会儿,如今能够多做肌腱缝合和神经缝合,但这部分,乃是陈庭业的谦让,说得再直白点,那就是赏赐。
    周成如今只是住院医师,能得到蔡东凡的重视,那是在蔡东凡那里不一般,可以调皮地额外多揽些事情做。
    但实则在严骇涵等人的视野里,周成不过都是外人而已,在他们身边,若还是调皮,那不叫跳脱,那叫多事。
    周成自己能做断肢再植,而且做得极好,这没错。
    可现在周成不仅仅只是代表周成自己,他在严骇涵,曾异他们面前,代表着蔡东凡。
    如今面前是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陈庭业教授,省内手外科的顶尖教授,那么周成除了代表他自己之外,还顺带着是挂上了曾异、李长宏他们的下级医生的名号。
    这才是周成现在的身份。
    一个成年人的自知之明与成熟,很多程度上,是看他做事是否莽撞,而做事莽撞,除了急性子打人和伤人外,更多的则是看他自己做的事情,与自己的身份是否对应。
    而不是表面上的成熟稳重,可假装的面相。
    因此,周成深知,自己所说的话,其实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曾异他们。
    至少陈庭业是这么认为的,假如他把自己的实力认定,最后落在了曾异他们头上,那必然会发生一些误会,就好比之前的丁长乐教授误会蔡东凡那样。
    后来蔡东凡与他详细地解释过,他与丁长乐的误会,以及以前丁长乐对他周成产生的误会。
    同样的误会和事情,周成不会连续犯两次。
    而看到周成闭口不再说话,杨弋风瞬间叹了一口气,好似看小说看到了精彩处,作者竟然断了章,不上不下,格外难受。
    明明很想知道下文,结果转日发现作者太监了!
    当然,周成是自由人,他有选择要说和不说的权力。
    杨弋风也不是曾异,曾异是骨科大主任,可以一句话让周成闭嘴,但杨弋风不可能一句话就让周成再次开口。
    陈庭业也是如此。
    顶着湘南大学教授还有手外科副主委的头衔,在面对很多主任的时候,都极为好用,他们都会客客气气,但是这个身份只在面对主任级别的人好用,更下一级。
    则是不那么好用了,陈庭业也不能强求周成把剩下的东西说完,只是觉得颇为遗憾。
    明明刚刚即将发生一场颇为激烈的学术碰撞与火花的,就这么断掉,着实可惜。
    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若是周成和杨弋风有兴趣,可以再次组局。
    不急于这一时。
    杨弋风的问题很精彩。
    古来有句话,难的是提出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能够提出精妙的问题,代表着杨弋风本身具有深厚的功底。
    只是,好的问题抛出来之后,周成只来得及回答一半,而且这个答案还被曾异给打岔了。
    两人便继续往周成那边看去,发现周成只是继续默默地缝合着神经束膜!
    陈庭业也就不偷懒了,也是继续开始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周成会的操作,他也是会的,甚至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加精巧一些,所以也就没太多心思去聚焦于周成的操作本身。
    他现在这个境界,更重要的是思维的碰撞,认知的提升。单纯的技巧,可以说是趋近于微末了,用处不大。
    杨弋风观看着周成和陈庭业的缝合一阵,也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趣,于是回过头,心里满满地盘算着,周成为什么会说出来术后五天可以开始功能锻炼这话。
    要知道,现代医学是讲道理的,你如果只是那么顺口一说,那证明你还没搞明白,只是学到了皮毛,照猫画虎,保证不错而已。
    隐藏在深层之下的内部逻辑,其实才是最吸引人的。
    冰山一角,人们所看到的是那灿烂的角,可杨弋风对探索和认知冰山本身,更感兴趣,至于那个角,不过也就是饱饱眼福而已。
    王耀翔全程吃瓜,左右环顾周成和陈庭业都在进行着神经缝合,转头去帮陈庭业的忙,然后把本来是陈庭业的助手给换来了周成这边。
    很明显啊,他更愿意观摩陈庭业的神经缝合术,不断地揣摩他手术过程中的细节。
    ……
    另外一边,曾异看到自己说完话后,杨弋风转身往回走,而陈庭业则立刻闭嘴,连后面的客套话读没讲了。
    曾异内心准备好的,陈庭业的问题就是,不过就是大家随意交流交流,曾主任你不必如何如何的。
    他准备好了答案,可陈庭业教授没问出来,那到底是不是生气了?
    曾异的心里闪烁不定。
    医学这个领域,其实教授也好,专家也好,之间不存在什么上下级关系,之所以希望和上级医院搞好关系,一层意思是为了方便周转病人,或者遇到了医疗纠纷的时候,可以找到来解决问题的教授!
    二层意思就是,与上级医院的教授们关系打好了,去进修的时候,一个招呼对方就可以帮你安排妥当。
    第三层意思便是,上级医院有支援下乡的要求时,可以第一时间想到你,过来教学一段时间手术。
    不过,曾异内心稍微回味了一下自己的决定,还是没错。
    若是真被陈庭业误会了,自己等人都像周成所说的那么搞,信以为真了,那才是更大的麻烦,还不如就从源头掐断!
    如此掐断,自然也是明了自己和周成之间的关系,咱们各玩各的。
    曾异这么决定,其实也是没更好的办法的事情,周成又不主动跟他玩,那他即便是捧了周成,最后伤害的不就是自己么?
    ……
    神经的缝合,精要处就是神经外膜和神经束膜的缝合。
    缝合之后,需要包裹,放入到提前准备好的血管床中,恢复神经本来的解剖位置。而如果有短缩的话,则需要另行处理,这个病人的神经没有被剪切太多,因此不用额外进行特殊处理。
    如此一来,断肢再植的四大件,完成了三件。
    四大件,骨,血管、神经、肌腱。就只剩下骨的固定,没有彻底了。
    还有的皮肤缝合,与这个病人是不合适的。
    因为存在了太多的皮缺损,后续的皮瓣移植,逃脱不掉。
    当然,若是不讲究的话,现在直接把肌腱做此处理,手术后手指只要能动,就算完成手术了。这是下台,可以对病人和家属交待了。
    外固定支架的固定,让王耀翔来玩,再加上后面的vac外敷固定,找个住院医师都玩得转。
    但是,陈庭业显然不是为了下台而手术的人。
    他完成神经缝合时,周成已经坐在凳子上等了他几分钟,闭目休憩着。看起来有点神神叨叨,但实则周成是真的在闭目养神。
    陈庭业便问:“小周,你还有力气进行后面的肌肉止点重建吗?要不要下台休息一下?”
    肌肉缝合、肌腱重建,只代表了连续性的存在。
    学过杠杆定理的就知道,支点不同,省力的程度不同,运动的弧度就不一样。
    而如果涉及到多个止点和走形的话,支点不一样,运动的轨迹便大有不同!
    因此,肌肉起止点的重建,在断肢再植,特别是存在着混损伤的断肢再植中,特别重要。
    不存在毁损伤,肌肉没有起止点的损伤,只是连续性断了,那缝起来就好了。但带着毁损伤的话,断肢再植才算是难度得到了指数化的提升!
    周成之前提起过这个,所以陈庭业就知道,周成是真的深入了解过断肢再植的人,与懂行的人,交流起来,会觉得舒心。
    就好比,人家点外卖,爱往蛋挞里点特辣,那是人家的自由。你偷了别人外卖,自己的嘴巴吃出了问题,那是你偷窃的后果。
    道理是如此,但是遇到了不讲道理的,那多糟心?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是这个道理。
    周成的眼皮稍稍一抬,笑着说:“陈教授,不用,我感觉还可以。”
    同时站了起来,抱胸的手摊开,回到了手术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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