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星生起气来。
    他不辞而别,就为了治眼睛?
    不治又能怎样?
    谁还嫌弃他不成?
    她火一上头,便翻出了裴逸去年送她那只木雕小兔子,心一狠就扔到火里。
    反正今年已是龙年,要兔子还有什么用?
    可小兔子刚被燎了道黑边,她又慌手慌脚地将兔子从火里捞了出来。
    罢了,怎能拿一只小兔子撒气?
    裴逸是否真的去了昆仑山,直到三月才有定论。
    萧煌入昭狱不足一月,便不堪狱中艰苦,上吊自尽。
    三月间瓜洲有喜报入京,说是萨奇格一脉已被尽数剿灭,老弱妇孺迁至关内定居,终此一朝,再也不会有匈奴南下抢粮夺地之事了。
    据说剿灭萨奇格的过程极其精彩,瓜洲守军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出击,带着萧煌死在昭狱中的消息去萨奇格大营日夜叫嚣,只求一战,逼得萨奇格恼羞成怒,领全军出击,接着瓜洲守军却扭头就跑,萨奇格带人狂追到一半时,未料到突然从背后袭来一股奇兵,杀的他措手不及,瓜洲守军也掉头回来,两下夹击混战,萨奇格不到半日就被乱箭射于马下。
    萨奇格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在大冬天里绕到西北角上的昆仑山下,再从背后向他袭来,那明明是鸟儿都飞不过去的地方。
    有人传道,萨奇格中箭倒在地上,只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到他身旁,摘下了盔甲盯着他看,萨奇格认出那是两年多前便应该死去的裴逸,当场便大声哀嚎“鬼啊”,接着便被裴逸一剑削去了头颅。
    传闻总是越传越是离谱,还有人说裴逸不知在哪儿学了飞翔之术,飞去了昆仑山间,又从山上飞下来杀了萨奇格。
    更离谱的传言是裴逸学的是隔空夺人脑袋之术,坐在京城家里施法,就将萨奇格脑袋搬了家。
    唯一确信的,就是监国太子为瓜洲守军大行封赏,所有将士均连升三级,若是仍然愿意留在瓜洲戍边的,还可分房分地。而传说中会飞的裴逸原本便已做到了从二品,再往上的官职,都只有开国的将领才能领受,他已升无可升,太子只能将原本给他的“谥号”英国公重新赐给他。
    可英国公本人仍滞留瓜洲,迟迟不曾回京,授爵之仪也迟迟无法举行。
    滞留的原因无人知晓,但清明后没几日,卧床不起的永平帝骤然崩了,新帝萧炽继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英国公回朝。
    英国公回京的三天前,朱雀大街便已封了起来,每天天不亮便有宦官洒水擦洗,修剪道旁的每一棵大小树木,无它,只是因为新帝萧炽要亲自走到午门外迎接千里之外归来的英国公和瓜洲守军一行。
    这是上一次就欠了他的凯旋之礼。
    寻常百姓那日是上不了朱雀大街的,但从入城后到上朱雀大街之前的几处沿街酒楼茶楼均被定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想一睹会飞的英国公的风采,哪怕是从楼上看一眼也好。
    就连阿桂也跑来问纪南星:“纪娘子,你不是跟太子妃——不,现在是皇后娘娘了——很熟吗?能不能带我一块儿进宫去,看看他们那日的封赏大典?我保证不出声。”
    纪南星拿起毛笔敲敲她头,“疯了吗?宫里的大典,岂是我们能去的地方?更何况有什么好看?裴逸你又不是没见过,哪里长了翅膀会飞?”
    阿桂仍不死心,软磨硬泡的,终于在裴逸进城那天,拖着纪南星来到一家茶楼的二楼。
    她们定得晚了,连座儿也没有,跟一群年轻姑娘挤在一块儿,站在窗边探头看着凯旋之师进城的方向。
    饶是纪南星够冷静了,在这环境下仍是手心冒汗。
    一定是天太热了,人太多了。
    远远看到马蹄带起烟尘时,周围的女孩们便开始雀跃尖叫,待裴逸刚领着大军拐上这条街,女孩们纷纷将手中的鲜花扔到楼下,很快便铺出了一条花路。
    身着银甲,骑着白马的裴逸踏着花路一点点走近。
    他头发高高束起,脸上没什么表情,腰间佩着把镶满宝石的长刀,大约是从萨奇格那里缴来的战利品,背上则背着一张足有一人高的巨弓。
    旁边有女孩指着那张巨弓道:“听说那就是老正钧侯的破月弓,可以三箭齐发,举世无双。只是寻常人根本无法拉开这张弓,这一次英国公就是用它射中了萨奇格!”
    凯旋的人数并不太多,各阶的将士大多也负着伤,面色凝重,场面颇为惨烈。
    裴逸浑身都满是冷峻肃杀之气,身边尖叫的女孩子们竟随着他的接近而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知是在匈奴又经历了怎样的鏖战,他才变成了眼前这个凌厉的样子。
    那是众人翘首以盼的、大破匈奴的年轻将军的模样,却不是纪南星熟悉的、别扭的二郎的样子。
    纪南星情不自禁地扶栏探身,就在她伸出头去的一瞬,裴逸突然抬起了头。
    他看见她了。
    他原本平静的眼神骤然亮了一下,双唇也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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