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萌萌迟迟不来,我便愈发感到无聊,正在发呆的时候,听到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窗户。见我不理会,对方便一直敲敲停停。

    我坐起来,走过去,将窗户轻轻推开一些,透过缝隙望出去,待看清来人后,不禁愣住。

    来人一头乌黑长发,仅用丝带束起,脸庞清丽秀气,穿着宽大白袍,仅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在他旁边,行人来了又去,却都对其视而不见,仿佛不曾存在似的。

    他看着我,微笑,“好久不见。”

    本来还有些迟疑,但是他一口,我便立刻认了出来,曾在深夜前往医院看我,并自称是我故友那位。

    我问:“你怎么来了,是专程来喝喜酒的么?”

    他却摇头,“我不是来喝喜酒,而是来破坏你的订婚宴的。”

    虽然行为卑鄙,倒也坦荡直接,我怔了下,说:“刚才我听说有人抬着棺材出殡,难道是你让人做的?”

    青莞镇上住记说多也不多,也就两三千户,我家门口的那小胡同并不是主道,平时走的行人都稀少,怎么会有人送殡专程走这里,还刚好挑我定亲的日子。

    他点头,“不错,是我让做的。”

    “莫非我以前得罪过你?”

    “并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曾经和老朋友约定过,要保护好一个人,让她过平平淡淡的生活,所以今天我来了。”

    我摇头,“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不置可否,“你不用懂,只需要明白,作为老朋友,你和天下任何一个男子结合都会献上祝福,却唯独除了今天要订亲的这位。”

    我说:“原因呢?我想要知道为什么。”

    他却沉默了,“抱歉,我不能说。”

    我看着他,轻轻笑了起来,“我之前还有些怀疑,现在却能肯定了,在医院里,是你用了什么方法才让我不能下地走路吧?”他不见得是想伤害我,却想用这法子拖着让我拖延订婚日期。

    他点头,“指使你同学弄断你的腿,然后再到医院里用禁咒令你无法下地走路,让人把许世唯的身世透露给你四婶,都是我做的。”

    这么说,竟然是我错怪梁雪了么?我叹气,“你对我对完这些事,还说是我老朋友,不觉得可笑么?”

    他声音有些冷,“你觉得这些小伎俩可笑,却不知我费了多少心思,要知道在他面前做这些事并不容易。我只是想要结束掉这段错误的感情,因为同他结合只会让你感到痛苦。”

    “不要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我现在头脑清醒的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你所谓的故友啊,承诺啊,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或许是认错人了,不如再换别人试试?”

    在我们聊天的功夫,院子外面开始恢复安静,唢呐声和敲打声都听不到了。

    他神情开始现出焦躁,“我再问你一句,可愿随我离开?”

    我想也不想的摇头,“你还是走吧。”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红丸置于窗台上,“此药醒神丹,现世仅存一粒,倘若他日你后悔了与此人结合,便将它服下,你会知道所有事情的来笼去脉。”

    “我用不着。”

    “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他叹了口气,竟然纵身化成一只白鹤,“我已言尽于此,能做的也都做了,可惜你始终执迷不悟……既然如此,我不再劝阻了。醒神丹你还是留下吧,倘若自信日后不会用到,便自行丢了它。”

    言罢展翅而飞,只留窗上那枚散发着异香的药丸。

    我捏起来看了看,发现药丸表面还裹着层红蜡,阳光下反射着粉色光芒。

    犹豫了片刻,我将药丸朝院子外面丢了出去,刚脱手,房间门便被人推了开,老夏走进来,没好气的瞪我一眼,将窗户关上。

    “外面怎么样了?”我问。

    老夏擦着汗气恼道:“别提了,好好的喜日子愣是动起手来了,打得一地血,还有几个直接躺在地上……连警察都来了!说年轻人火气大也罢了,有的都满脸皱纹胡子一把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跑去凑热闹!”

    “呃……最后怎么着了?”

    “听见警车一响,全撒丫跑了,七八个警察,愣是一个都没追上。棺材也没人要了,警察给抬到马路边去了,说等下排查下到底是谁家的。唉呀,今天这事儿办的太乱,把我都忙晕头了,萌萌订婚那会儿人虽然也多,但是没这么多事啊。”

    路青喘着气跑进来,进屋就直接躺倒在椅子上,“可算是上菜了,让我歇会儿……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把你二姐给支我家去了,要不让她见了刚才那架式,不得吓哭啊!”

    我说二姐怎么没影了,原来是路青给使的小心眼,不过他做的也对,今天看似满院子的客,说不定大半都不是人……夏萌萌胆子小,不在家里也好。

    我给路青倒了杯水,“姐夫,辛苦了。”

    “不辛苦,”路青将水一饮而尽,拍着腿说:“我订婚那会儿只顾着被人灌酒了,都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事儿。”

    “灌酒?”我才想起来一件事,“许世唯来了么?”

    “来了,在客堂陪叔叔伯伯喝酒呢。”

    “他不会喝酒……姐夫你过去帮忙挡挡?”

    路青道:“不会喝酒也得喝啊,这事儿怎么能挡得了,不过我可以去帮你看看情况。”

    结果路青去了五六分钟才回来,进屋就跟我比个大拇指,“你家小许真厉害,别看长的细皮嫩肉跟个姑娘似的,喝起酒来跟喝水似的,那么大一杯白酒,眼都不眨一下,完了面不改色!大伯他们都看得眼直,五叔都快趴下来了,他愣跟没事人一样。三儿,你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护短了,他这要叫不会喝酒的话,那就没人会喝酒了!”

    ……倘若换了旁人说这话,我肯定以为是在骗我,可是路青不会撒谎,他眼中闪烁的敬佩也不是假的。

    真没想到,许世唯竟然这么能喝酒,我怎么记得他以前沾酒就醉呢?

    路青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休息,才过了一小会儿,又有人将门推开了,急匆匆道:“路哥,快快,荤菜好像不够!”

    路青立刻跳起来,“什么?我还特意让人把猪牛羊肉各多送了二百斤肉呢,怎么可能不够?”

    “别提了,后院客人都跟饿狼似的!我菜端过去还没离手,放桌子上就空了,我都没看清是谁下的筷子!而且他们只吃肉,素菜连看都不看直接给丢到桌子下边!怎么办啊,都这个点了,现在上哪儿买肉去?”

    “镇上几个月前不是新开了家冷鲜肉店吗,我这就过去看看!”老夏二话不说的出了门。

    来人道:“那家的肉贵不说,七八天没个买肉的,估计库存也就几十斤,夏叔拿回来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路哥再想想办法吧。”

    路青拍着脑袋打圈儿,突然叫道:“有了!刚才几个客人来时不时牵的有羊吗?这不现成的吗?都拉到空地上宰了!”

    “现宰啊?怕来不及吧?”

    “嫌麻烦啊,哥给你们加钱!快去!”

    路青将门关上,再次跌坐到椅子上,“妈唉,今天咋这么多事儿。”

    我好奇的问路青:“姐夫,羊是怎么回事?”

    他把手一挥,郁闷道:“别提啦,刚有几个人进门登记随礼时说没带钱,用家里的羊抵。大手笔!十多只肥羊呢,看得那帮厨子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家里没地方,我就让人拴在池塘边上了。我还纳闷呢,怎么随礼还能随群羊的,赶情这是人家给自己备菜呢!我这到嘴的羊肉串啊,涮羊肉啊……是吃不成喽。”

    见我不沉默,他便凑过来,“三儿,我问句话你别生气,你家小许不是出身书香门第吗?据说还是六代单传,哪来这么多奇怪亲戚啊……”

    我斜视他,“你怎么知道是文秀那边的亲戚?”

    路青道:“咱们这边的我都认识,不是小许那边的还能是哪边的?非亲非故的人家好意思拖家带口的来蹭咱们一顿饭?当然,也有这样的,但是你不能说这几百号人全是吧?”

    “反正不是文秀那边的。”说完这话我也似乎醒悟过来一件事,好像种种怪事,都是源自同许世唯订婚。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妖怪,反倒是许世唯,见了妖怪一直反应平淡,好像已经见惯了似的……可是过去我跟他结婚三年,也未发生过一件类似怪事啊,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夏多多踹门进来了,黑着脸一脸不悦。

    “怎么了,大姐?”路青虽然年纪大,但是很怕她,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吓的立刻站了起来。

    夏多多走到我跟前,没好气道:“我听人说,那个冯瞎子是你亲自带到家里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说:“四婶生病下不了床,请他过来看,非让我把人带回来吃饭。怎么,他得罪你啦?”

    “有个小姑娘坐他后面,那老东西竟然下咸猪手摸人家的手!”

    果然狗改不了□□,我心里暗骂一句,忙问:“他现在人呢?”

    夏多多冷笑,道:“我把让人把他丢出去了。四婶生病了?刚才外面打架她还包着个头巾在人群里看热闹呢,她哪是生病,分明是自己作出来的毛病!”

    关于冯瞎子和四婶,我只想说但凡人活在世上,多多少少都应该是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但是恕我眼拙,这两位我是半点都没看出来……

    有人端了几个菜进来,我跟路青、夏多多几个坐下来吃了点。

    中途跑堂又进来了无数次,什么有人吃完了拿盘子自己跑厨房要菜啊,什么威胁自己要多上一盘不然就揍你啊,什么肉炖的太烂没有嚼头希望三分熟带血丝的呀……总而之言,所有的信息都汇聚成一句话:今天的客人很奇葩!

    夏多多想起了一件事,“刚才被冯瞎子摸手的那个女孩子,好像是你同学,叫什么熊南南。”

    “她来了啊,老夏不让我出门,等下麻烦大姐代我跟她招呼一声。”

    “没问题,”夏多多起身,“以后不准再把冯瞎子带家来,谁说的都不行!”

    我立刻点头,“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订个婚都这么麻烦,结婚会是什么样?我这辈子都不想喝第三个人的喜酒了。”

    “大姐……”

    夏多多也不理我的感动,面无表情的出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两点,院子总算安静下来了,夏亭跑进来玩,笑嘻嘻的拿着手里的东西给我看,“三姐,你看我捡了一个好东西!”

    我定晴一看,正是被我扔出的醒神丹,便拿了两把糖果给他换了回来,想扔掉又担心被人捡了去,只得暂时放在抽屉里。

    两点半时,客人总算是走完了,我终于被获准出门,外面满地狼藉,空中洋溢着醉人的肉香和酒气。

    许世唯过来跟我道别,脸色不变,耳根却红了,想必今天受了不少调侃。

    我摸了摸他脸,“没事儿吧?”

    “让我抱下,”他将我揽进怀里,贴着我脸颊亲了下。

    我象征性的推他一把,提醒道:“别让人看到了。”

    他笑笑,低声道:“看就看,我抱自己老婆有什么关系?”

    我只得由着他抱,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唤他,许世唯才将双手松开,欲言又止道:“夏三断……”

    我看着他,“怎么了?”

    他说:“定了婚,就是我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能再反悔了。”

    我拍他,“放心,我自愿的,绝不反悔。”

    许世唯走后,路青带人将院子打扫了一遍,见了我痛心疾首道:“羊肉吃的精光,连根排骨都没剩下!”

    我笑,“你真想吃,明天让我二姐给你买一只。”

    我们两个正闲聊时,四叔从外面进来了,“三断,你四婶让你过去。”

    我环视一周后,才想起冯瞎子早被夏多多给赶走了,他不在,我去有什么用?不过想到之前跟她说喜宴结束过去的,现在失言怕不太好。

    夏多多不在,路青还要留在家里善后,我便自己提了两件礼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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