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离开后,沉孟蝶继续小口小口吃着粥,深怕吃个太快,无法将这滋味牢牢记在心底。
    她有点后悔刚才没把林檎的告白录下来,明明早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林檎正经说出「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的模样,彷彿一双厚实大手胡乱拨动她的心弦,像是在调戏一般,嘿嘿嘿的看着她的心弦发出令人娇羞不已的声音。
    明明是很认真的事,他也表现的非常认真,为什么偏偏她脑中会浮现这种歪到不行的画面呢?
    难道自己就这么被林檎带歪了?
    不可能,就算是也不能承认。
    一定是那傢伙太歪了,都说相由心生,他那张脸很难不让人想歪。
    嗯嗯没错,绝对是这个样子。
    她可是非常挣扎的啊,要承认自己喜欢林檎这种贱贱的傢伙,还是当着他的面承认,需要多大的勇气?简直就像走钢索一样提心吊胆。
    如果林檎知道她的想法,八成会对她说:「你想多了吧小姐,尊重下钢索好吗?」
    碗里白粥剩最后一口,宛若即将枯竭的湖泊,沉孟蝶呆呆望着,捨不得吃。
    高中时,曾经有同学把男友写给她的纸条一张张保存收好,明明只是从随堂测验纸撕下的一角,却被当成宝似的。
    虽不至于嗤之以鼻,但沉孟蝶是真的无法理解。
    都什么年代了,光是line里的对话纪录就有成千上万,那些也都是回忆,有必要特地留着几张破纸条吗?
    但现在,她好像懂了。
    当时那位同学想保留的,或许不是字里行间诉说的浓情密意,而是那份温度。
    透由纸张的凹折,歪斜的字跡,摸索他的心意与想法,恍然大悟,而后感动。
    这过程,正是一份心意所传达出的温度,有些事物,终究不是冰冷冷的数据资料得以取代。
    纸短情长,粥凉心暖。
    病房大门忽地传出吱哑声,沉孟蝶和中年女看护同时抬头看去。
    「孟蝶,没事吧?」
    沉道华大步走入,习惯性地营造出自信满溢的神态,但当他停在距离病床尚有两步的位置时,沉孟蝶便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毕竟,继上星期不欢而散后,两人便再无联系。
    看护识相的默默退出病房,将空间留给这对父女。
    「没事,小感冒而已,是陈叔夸张了。」沉孟蝶勉力挤出笑容,向沉道华示出善意。
    再怎么说都是父女,若她和沉道华的关係真有那么差,又怎么可能为了让他安心而愿意按照蒋大师的意思结婚。
    即使如此,那仍是一个心结,将这对父女綑在一起,却又背对彼此。
    「那就好。」沉道华并没有因为女儿的笑容而走近,那晚沉孟蝶展现出的态度令他退却,和她从前带有点稚气的任性不同,那是一名成年人为了捍卫立场所发出的脾气。
    女儿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漂亮了,成熟了,疏远了。
    他不禁怀疑自己这种近乎亲情绑架的行为到底对不对。
    想不通,所以他不敢靠近。
    就像一个没有完成作业的孩子,下意识不敢直视老师。
    沉孟蝶悄悄瞄向沉道华的左腕……依然是那支可笑的粉色kitty腕錶。
    她输了,输给一个神棍,输的彻底。
    方才林檎所带来的好心情顿时消散,她现在只想大哭一场。
    可她忍住了,下唇咬的好痛好痛。
    「你也累了,早点回去吧。」沉孟蝶淡淡说道,丧失了保持笑顏的力气。
    「没事,等等再走。」沉道华仍未自觉,眸下的黑眼圈早已出卖了他,一心只想延续和女儿间的对话:「咦,这粥是看护煮的?」
    「嗯。」她不想和沉道华分享有关林檎的一切,一点点都不想。
    沉道华叹了口气,沉孟蝶显然不想和他多聊,他也不愿自讨没趣,嘱咐了两句后便转身走出病房。
    随着沉道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沉孟蝶终于困不住茫然的泪水,任其奔流。
    ◆◆◆
    乱中有序的迷幻灯光恣意地映染在半透明的塑料地板上,没有丝毫违和,反倒替这宽广的空间添上几分令人流连忘返的气息;混杂着喧闹人声的爵士乐彷彿隔绝了恼人的日常,明明是开放空间,却给人一种微妙的隐私感。
    林檎三人在火星酒馆内,颓废慵懒的窝坐着。
    「好烦啊,结婚后就再也享受不到这种自由的生活了。」李辰柏从冰堆里抽出五六根试管酒,一口饮尽。
    「呵呵,早点结一结也好,省得你去祸害其他女人,老天有眼。」面色微醺的周靖耀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标准的损友。
    「还是不是男人?不想去就说嘛,跟你爸硬碰硬啊,怕屁。」对林檎来说,这种亲情纠葛,是他永远无法体会的难处。
    「唉,好歹也要去露个脸,之后再找个理由拒绝吧。」
    「干嘛这么悲观,四捨五入你也算个小开,你爸帮你挑的对象应该不会太差,搞不好你看一眼就迷上了也说不定。」周靖耀把整盘炸物捧起,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沙发上。
    「靠夭,四捨五入个屁,要是真有那种高档货,还会沦落到相亲的地步吗?」
    李辰柏的父亲是一间私人建筑公司的老闆,正式员工约莫十来人,专营伸缩缝及防火建材,虽然规模不大,但专业程度可说是业界翘楚,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
    「难说,你不也沦落到这地步了吗?」周靖耀一针见血。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相亲对象是谁?」林檎诧异道。
    「只知道是个女的。」
    「你他妈不是废话吗!」
    「我爸口风很紧,一点都不透露。」
    听到这话,林檎想起那天看见的画面,脑中霎时浮现出沉孟蝶的身影,心里冒出一个连他都不敢相信的想法。
    不会这么巧吧……
    「喂。」林檎扫了一眼两人,「别说我不够朋友,告诉我你们在哪相亲,这周末我和周靖耀去帮你把关一下,要是真的太差,也方便救你出来。」
    「卧槽,我又没答应!」周靖耀表示不满。
    「一句话,去不去。」
    「当然……去啊!这么有趣的事可不能缺席。」
    「真的假的,不是开玩笑吧你们?」李辰柏面有难色,总觉得这俩傢伙没安好心眼。
    「当然是真的,认识了这么多年还信不过我吗?」林檎的眉毛贱贱地跳了两下。
    「妈的,就是认识了这么多年才信不过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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