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噬骨的记忆又一次占据了他所有理智,许柯别过脸去,却被童依强硬地掰回:“别这么小心眼嘛!”
    门铃适时响起,许柯快步走去,童依倚着墙,一脸遗憾有人在这时候来坏她好事。
    “许律,您身体不舒服吗?”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童依只一眼便认出她是昨天和许柯进了房间的女人。
    也是这时,童依才终于看清楚她的容貌。
    瓜子脸小而精致,眉眼带着江南烟雨般的温婉,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清纯甜美,和自己简直是两个极端。
    “不要紧。”
    他礼貌又客气地寒暄,清清冷冷的声音终于把童依拉回现实,她弯着唇上前,不由分说地挽住许柯胳膊:“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
    女人瞪大眼睛,许律不近女色,清冷淡漠到骨子里,哪怕是律所同性的同事搭个肩膀都会被躲开。就算是工作需要,也一定是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隔开,绅士有礼到挑不出半点错处。
    许柯眼角轻动,脸上还是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部署着工作:“让张律先去,我稍后就到。”
    女人浅浅应了一声就转身走开,童依好奇地探出头去,被许柯以极大的力道带了回来,顺手把门重重关上。
    童依盯着他手里的药,这才意识到他起床时为什么声音沙哑:“感冒了?”
    他沉默不语,童依夺过他手里的东西:“跟我就不必硬撑了吧?咱俩结婚了,你要是一不小心死掉,财产可都归我。”
    许柯挑着眉冷笑:“挺好,前天只是盼着离婚,今天心更狠了。”
    “不对哦,我没有心的,你不是五年前就知道?”童依拿起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一只小蛋糕扔过去,“垫点儿东西,严重了我才不会照顾你。”
    许柯眉心一舒,转头又去问她:“饿不饿?”
    童依刚要否认,肚子却咕咕叫出了声,于是乖乖地被带下楼吃早饭。
    “你好,我叫钟离,是许律身边的助理律师兼职秘书。”
    宿醉之后的饥饿感折磨着童依的胃,小姑娘来者不善,她却只顾着往嘴里塞一个小笼包:“嗯,要一起吃吗?”
    “不了,我减肥。”钟离落落大方地拒绝,目光落在她毫不掩饰的吻痕上,开始揣测起她的身份,“您和我们许律认识挺久了吧?”
    童依放下一扫而光的屉笼,笑得没有锋芒:“怎么,你想追他啊?”
    小姑娘的心思最好猜了,喜欢厌恶都写在脸上,半分城府都不带掩饰,比如现在,她的脸色便是一阵红接着一阵白。
    第五章 可我不再是十八岁
    童依说得风轻云淡:“要不你换一个吧!这个我拿下了,或者你等几天,我现在玩头正兴,实在不能给你。”
    “许律不是玩具!”钟离恨恨地攥拳,许柯正端着一杯豆浆过来,童依就着他的手去喝,只觉得身后那道目光更加尖锐。
    她亮着眼睛,弯唇对着许柯浅浅地笑:“许柯,你们律所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妹妹!不过她要减肥不能跟我们一起吃小笼包,要不你去帮她拿一只水煮蛋吧?”
    钟离连忙拒绝,许柯放下豆浆,一副公事公办的清冷模样:“准备材料,半小时之后去见当事人。”
    童依笑着目送小姑娘离开,然后去戳许柯的胳膊:“行情不错啊,许律?”
    见他不理人,童依又撇着嘴去抢他豆浆,许柯三闪两躲,最终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他有一米八七,童依仰着头也差了一大截,她不满地皱眉,把人按在身旁的椅子上,终于心满意足地挑起他下巴:“行情再好,还不是栽进我手里!”
    许柯握住她的手指,脸上仍是不动声色、清心寡欲的表情:“这么自信?”
    童依不疑有他,扬起小脸笑得明媚张扬,却见许柯突然松了力气,从椅子上缓缓起身,眼里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童依,可我不再是十八岁了。”
    他拿起身边的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出了餐厅。
    这样清醒克制、冷淡到骨子里的表情,让童依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五年前那两个月的疯狂都是泡影,他仍是那个稳坐神坛的高岭之花。
    “啧,”苏晚桐拿着个可颂,在童依身旁的空位落座,“怎么走了?”
    童依回过神来,抬手就去揪她耳朵:“我还没找你算账,昨晚又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你好歹给我扔酒店里,扔给许柯干嘛!”
    “什么鬼混,我连小男生微信都没加上你就醉了!”苏晚桐恨铁不成钢地戳着童依,“还有,是许柯从我手里抢的人,他气成那样,我要是敢不给,他下一秒就能把我拆了!”
    她眼尖地瞅见了童依脖子上的草莓印,声音又带了几分揶揄:“还说我,你昨晚战况挺激烈吧?”
    童依被她看得发毛:“都说了他正经得很,哪来的战况?”
    “真正经,能把你脖子啃成这样?”苏晚桐递过去盒气垫,贴心地打开镜子,指着其中一个明显不同颜色的痕迹,“除了这个是我昨晚唇釉手腕试色之后锁你喉不小心蹭上的,其他的都是拜某人所赐吧?”
    “口是心非!”童依盯着那红痕,诧异之余更多的是得意,还说不会被自己勾到第二次,这不就来了!“不出俩星期,我一定能搞到他!”
    “都这样了你昨晚没搞到手?”
    童依避重就轻:“小事儿。”
    她心情极佳地回房间补了个妆,接到陆川电话时正苦恼涂哪个口红:“你不好好照看酒吧,跟着我们俩跑什么?”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嘈杂,陆川的声音却一如既往般欠揍:“少废话,小爷现在在机场,一会儿找你们吃饭。”
    两个小时后,童依和苏晚桐并肩坐在陆川对面,看他把桌上的饭菜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你饿死鬼投胎?”
    陆川把外套随手扔在旁边,笑得流里流气:“小爷连夜赶来,你不感动,还嘲讽我是几个意思?”
    “还连夜?昨晚又在哪个小美人床上厮混呢?”童依不屑地冷哼,陆川这人从小到大压根就没安分过。
    小学的时候他拿一把糖果哄得小姑娘们排队陪他过家家,初中高中每次打球女生都能把球场围得水泄不通,上了大学就更加肆无忌惮,一跃成为与自己齐名的海王。
    俩人一合计,毕业就开了夜幕迷城,方便他们这群玩咖蹦迪养鱼。
    “这么关心我?”陆川像是没有听出她的嘲讽,痞气地放下筷子,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
    “吃完赶紧滚,我和晚桐没空管你!”童依正在烦着许柯今天上午那句话,陆川偏偏要自己撞上枪口,那就不能怪她毒舌了。
    “你俩在陌生的城市不安全。”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苏晚桐,嫌弃的眼神不言而喻,“还有你,失个恋拽着童依玩失踪,不就一个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小爷给你找!”
    童依踢了他一脚:“什么不安全!不是还有许柯?”
    陆川疼得龇牙咧嘴,却在听见这两个字时顿住了声,童依在酒吧为苏晚桐出头那晚,他正在朋友的开业仪式上捧场。
    作为酒吧的合伙人之一,后面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所以才会这么着急跑来捉人:“许柯?哪个许柯?”
    “跟我装傻?”童依不耐烦地看向窗外,“高三毕业的暑假,我谈了俩月把人甩了的那个。”
    嘶。陆川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离他远去,他徒然地伸手想要抓住转瞬即逝的痕迹,但摊开手心,却发现不过是大梦一场。
    他靠在皮质的沙发上,嘴角还是挂着痞气的笑:“你当初,不是说他不好玩吗?”
    “好不好玩我说了算。”童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许柯的对话框没有消息,已经是临近正午,她迫切地想要把这尊少爷送走,然后开启她的撩汉之路,“我贪玩可以,你要是胡闹,咱俩的酒吧关门歇业?”
    陆川对童依向来没什么原则,也知道她没心没肺惯了,竟莫名有些心疼起许柯来:“差不多得了啊,你玩人家两遍,万一他有什么心理障碍不敢再碰女人,你怎么赔?”
    “你管我!”童依翻了个白眼,却见门口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大厅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昨天闯进去捉奸时开口问她的那个男人。
    再往后看,许柯身边跟着钟离,她似乎小声提醒了什么,许柯抬眼往这边一瞥,视线和童依交叉,却又淡淡地移开了眼。
    无视她?童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连对面的陆川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找了个借口溜去卫生间,却在洗手台处遇见了恭候多时的许柯。
    第六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陆川双手插兜,桃花眼细长邪魅,嘴角依旧挂着痞气的笑:“挺巧。”
    许柯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他的袖子挽起一截,白色衬衫扣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清冷干净,从容淡然,果然是连童依也没能把持住的高岭之花。
    “冤家路窄,算不上巧。”他对陆川并不陌生,读书时最令人头疼的学生,打架逃课撩小姑娘,不在乎成绩、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从来只顺着自己的心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童依才是真正的一路人。
    “既然许律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也不卖关子。”陆川笑里藏刀,语气骤然降了个调,“童依不适合你,她玩过的男人比你认识的女人还多,没有谁能在她身边超过三个月,除了我。”
    许柯关掉水流,淡然从容地抬眸:“陆先生这么有把握,又何必跟我说这些?”
    “五年前她甩你那天晚上我们就去了轰趴,”陆川不怒反笑,他上学时就不喜欢这个所有人眼里的好学生,“童依爱玩爱闹,玩腻了就换,许律这么聪明,难道宁愿让她再甩你一次,也要重蹈覆辙胡闹这一场?”
    只有两个人的洗手间里分外安静,许柯阴郁的眼底压抑着一场风暴,四下无声,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知道他是故意挑衅,也知道他想激怒自己,可还是按捺不住心底咆哮着的野兽。
    许柯的手撑着洗手台,虽然脸色波澜不惊,但白色衬衫下暴起的青筋已经昭示了他的怒意,未擦干的手上有水珠滴落,细微的声音在两个人的沉默中被无限放大。
    其实自己的人生循规蹈矩,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迹有条不紊,他总是有井然有序地把控全局,和童依在一起的两个月,是他为数不多的离经叛道。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汹涌如潮水,他们在四下无人的街道牵手亲吻,在人声鼎沸的广场耳鬓厮磨,却在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说了分手。
    许柯原本攥紧的拳头松了力气,刚刚想要大杀四方的眼里突然平静,像是春日里的一汪深潭,幽寂阴郁,淡漠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挑衅:“那你怎么知道,这次还是她玩我呢?”
    陆川眸色微变,脸上再也没有了刚刚的玩世不恭:“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的声音从容不迫,像是疾风骤雨后的云收雾散,许柯眼里终于恢复清明,“怎么,你对她的感情生活这么笃定,现在又在害怕什么呢?”
    陆川在许柯那吃了瘪,还被童依无情地定了下午回南城的机票,苏晚桐在身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让他更加不爽:“不至于笑得这么幸灾乐祸吧?”
    “当然至于,又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川爷这么吃瘪。”她笑得更加开怀,拿着汤匙轻轻拍打餐后的布丁甜品,软软弹弹的手感。
    陆川瞥她一眼:“失恋的伤疗好了?”
    “那倒没有。”她放下汤匙,眼里的光有些黯淡,气得童依又踹了陆川一脚。
    “机票定晚了,我应该直接把你塞进高铁才对!”童依不悦地皱眉,拿起手机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什么,苏晚桐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了半天,全是她推来的微信,“这几个先玩着,等回头让陆川在夜幕迷城新招一批服务生。”
    “小麦色皮肤,一米八以上,腿长腰窄肩宽,”童依若有所思地点头,仔细想了想让苏晚桐念念不忘的那位,又对着陆川补充了一句,“最好戴金丝眼镜。”
    虽然这两天的事情很多,先是她稀里糊涂地跟许柯闪婚,又是稀里糊涂地捉奸,但童依也没忘记来北城的真正原因。
    正如陆川说的那样,不就一个男人,苏晚桐不至于这么念念不忘,还拽着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海后怎么能让自己的姐妹为情所困呢?
    成年人的感情你情我愿,她从不在乎什么风月情爱,始终坚信只要男人换得够快,失恋的悲伤就追不上她。
    “姑奶奶,你是招聘还是招头牌?”陆川倒吸一口凉气,感情儿不是她俩给下面的人发工资啊。
    “两个小时,你现在去机场一会儿正好安检。”童依不耐烦地看了眼手机,陆川在这里实在是影响她发挥,再过一会儿她都要害怕有小狐狸精把她的高岭之花叼走了。
    “行!”陆川咬了咬牙,却又话锋一转,“好容易让我放一次血,你不给自己留几个?”
    “用不着,许柯我还没玩明白,”童依知道他说的是招人,“最近鱼塘满了,大发慈悲放生几条。”
    想起刚刚在洗手间里许柯的话,陆川太阳穴处突突地跳:“玩不明白就换一个呗,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什么树,人家是高岭之花。”她弯着唇,茶色波浪卷发在阳光下镀了一圈暖暖的光泽,衬得红唇魅惑勾人,嘴角的笑意让陆川更觉心惊。
    许柯那样清醒理智、一步三算的人,他实在是没有把握五年过去,童依还能全身而退。
    哄劝的话终究还是停在嘴边,陆川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张扬明媚的童依,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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